重新认识家族企业

　　家族企业最大的优势是“拥有感”，最大的问题是“传承”。由于两个因素的交互作用，家族企业仍会是未来全球资本主义的重要特征。

　　《经济学人》曾发表过一期专论家族企业的特稿，封面文章取名“王朝大观”（Dynasties），16个页面的专刊旁征博引、洋洋洒洒，力图表明家族企业在过去、今天和未来的地位需要重新认识。编辑们的观点更是一种大动干戈的气派。他们认为，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家族企业依然会是全球资本主义的一个重要特征。更重要的是，以公众公司为中心的现代企业理论，实际是狭隘的盎格鲁-撒克逊视角带来的错误。

　　家族历来处于商业的中心，家族企业也是历史最悠久的组织。日本的栗津温泉酒店创建于718年，现在已经传到46代了。在资本主义发展早期，因为有“信任”和“忠诚”这两个最重要的元素，家族企业成为理想的组织形式。在这个阶段，家族企业熠熠生辉——只要试想一下罗斯柴尔德和巴林在银行业的地位、福特和本茨对于汽车的影响就好了。

　　波士顿咨询在研究报告中定义的家族企业，要有这样两个重要特征。首先，一个家族在这个企业中拥有相当大的股权，可以影响企业的主要决策，特别是董事长和CEO的人选。其次，必须至少经历过一次上一代人向下一代的交接班，或者目前已经有了这样的计划。以这个标准衡量，当人们开着福特或者菲亚特车，在沃尔玛买食品，翻开《纽约时报》、阅读《华尔街日报》，或者（像老狗这样）浏览《经济学人》和《金融时报》的时候，都是在接触家族企业。

　　今天，家族企业仍然占全球企业总数的90%；当然，其中大多数是街边小店。然而，在印度的200强企业中，家族企业的收入占50%以上；在东南亚，收入5亿美元以上的企业中，家族企业也占50%以上。即便是在法国和德国，超过10亿美元收入的企业中，家族企业仍然占40%。

　　长久以来，思想界和管理学界对家族企业一直不屑一顾。阿尔弗雷德·钱德勒认为，家族企业没有能力聚集竞争所需的资本和人才，不过是资本主义早期发展留下来的化石。研究现代企业的管理学家几乎一致认为，大众拥有、专业人员管理的公众公司，是现代资本主义的真正动力，也会成为企业组织的最终形态。从19世界末到20世纪初，随着资金密集行业的发展，向公众筹集资金的公众公司蓬勃发展；由此可见，他们对于公众公司将会取得巨大进步的预测是正确的。然而，即便是以今天美国企业的状况看，认为公众公司将会使家族企业在现代经济中逐渐边缘化，也显然是错误的。

　　公众公司的内在矛盾之一，是在拥有企业的公众股东和从事日常经营的专业管理人员之间存在利益冲突——也就是“代理人”问题。迈克尔·简森认为，最好的解决方案，是通过发放期权，让管理层在思考的时候更像股东。实际情况表明，这似乎还是不解决问题。公众公司的另一个内在矛盾，是公众公司的管理人员从个体利益出发，以“完成数字指标”为目的，往往忽视长期发展、注重短期收益。

　　家族企业的最大优势是“拥有感”，这恰恰帮助这些企业避开了公众公司的两个内在矛盾。当然，家族企业最大的问题是“传承”。交接班是所有组织的难题；但对于家族企业来说，尤其艰难——既要顾及血缘问题、又要考虑机构发展，还有一堆情感上的麻烦要处理。更重要的是，财富本身就腐败。英国人说，三代人“从木鞋又回到木鞋”；意大利人说，三代人“从马厩到星星，再回到马厩”，日本人说“第三代人就会把房子糟蹋了”，中国说“富不过三代。”

　　编者们认为，由于两个因素的交互作用，家族企业仍然会是未来全球资本主义的重要特征。其一，家族企业总的来说在自我管理上越做越好：他们正在学习如何减少自己的弱点，同时强化自己的优势。其二，现代经济的中心，正在逐渐转向家族企业占主导地位的亚洲。由于家族企业不只是勉强生存，而是在蓬勃发展，许多关于现代性的假设都需要重新思考。传统的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都认为，随着社会发展的更加理性、更加机制化，家族企业将会逐渐衰退；然而恰恰是这些刻板的教义正在分崩离析，因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家族王朝可以在最为复杂的现代社会中成就卓著。

　　《经济学人》的编辑重提家族企业，似乎是一种“比较选择”。从安然、世界通信等上市公司的崩盘，到金融危机暴露出来的上市公司高管的贪婪，乃至硅谷新贵们对于投资人诉求的漠视，让投资人、媒体和公众开始质疑上市公司的德行。当“代理人”机制和“短期利益驱动”似乎已经成为无法逃脱的困局时候，家族企业似乎渐渐成了一种“好了一点”的选择。不过老狗觉得，这个道理拿到我们这里来说，恐怕争议多多；背后的原因错综复杂，道理也一定会见仁见智。也许这也恰恰说明我们还处在“初级阶段”——无论是什么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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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晨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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