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贝托·卡普奇的雕塑时装

　　二战后意大利重建项目的主要目标是纺织工业的复兴。尽管意大利的纺织制造产业已成规模，制造工艺也历史悠久，但意大利还没能组建一个有规模的时装产业。战后，意大利涌现新一批热血青年，他们是激情四射并且拥有十足创作天分的艺术家、作家和设计师。战争使得法国时装设计的主导地位崩塌，意大利的创意洪波为其打入国际时装市场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1947年1月的《时尚》杂志上，记者玛丽亚·曼尼丝（Marya Mannes）写道：“天才、布料、漂亮女人是时装产业不可或缺的元素。”而意大利缺乏的却是能够利用现有资源的天才。

　　与此同时，意大利电影制造产业的迅速成长对意大利时装风格的走向产生了重要影响。意大利电影城1937年由法西斯领导人本尼托·墨索里尼（Benito Mussolini）建于罗马，电影城的低成本制作和现代化工作室吸引了很多美国电影制作者的加入。意大利的电影制作工作室雇佣了当地的裁缝为茂文·勒洛依（Mervyn LeRoy）导演的《暴君焚城录》（1951）和曼凯维奇（Mankiewicz）导演的《赤脚天使》（1954）等电影制作戏服，意大利的时装成功吸引了美国观众的眼球，好莱坞的电影明星陆续在罗马当地寻找顶级的裁缝为他们定制私人服装。

　　佛罗伦萨贵族商人卓凡尼·巴蒂斯塔·卓吉尼（Giovanni Battista Giorgini）的商业头脑和专业是促就意大利现代时装产业诞生的另一个重要因素。1923年起，卓吉尼开始收购一些在美国具有领导地位的百货公司和专卖店、为美国客户引进意大利家具和手工艺品，比如亚麻布刺绣、佛罗伦萨皮革、手绘陶艺。他的购买经验加上美国消费者的需求激发他萌生把意大利时装集中展示给众人的想法。

　　卡普奇与卓吉尼的相遇

　　伴随1951年2月春夏女装时装展在巴黎开幕，卓吉尼开办的第一届时装秀成功吸引大众眼球和媒体的火热报道，以至于他第二次在佛罗伦萨大酒店召开的正式时装秀吸引了超出其预期的大量买家前来围观：超过300个来自美国和国际时装产业的代表把酒店的宴会厅围个水泄不通。

　　21岁的服装设计师罗贝托·卡普奇（Roberto Capucci）当时并不在参与展示的设计师名单中，卓吉尼在时装秀前看到了卡普奇的素描，觉得这个年轻设计师很有天分和潜质。就在时装秀开始的前一秒钟，卓吉尼邀请卡普奇在闭幕晚会上展示他设计的五套服装，但其他设计师却不愿与卡普奇这个年纪轻轻又毫无经验的人同台展示。无奈之下，卓吉尼让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穿上卡普奇设计的晚礼服参加答谢晚会，结果卡普奇当晚就卖掉了自己所有的服装。就这样，这个无名小卒剧情反转般的火爆整个圈子，媒体们称他为“天才”、“奇幻男孩”，卡普奇在第二届意大利时装秀上的首秀就这样充满戏剧性的成功了。

　　卓吉尼的第三次时装秀于1952年的1月18日在佛罗伦萨大饭店开幕。卡普奇展示了细节处带有中世纪特色点缀的时装作品，比如褶皱三角布圆筒喇叭裙、红铜色欧根纱泡芙袖长裙和白色欧根纱晚礼服。1952年7月，卓吉尼举办了第四次时装展——萨拉·比安卡（Sala Bianca）时装秀，这是卡普奇第一次正式与高端时尚品牌一起参加时装秀，他的作品带有十分张扬的现代化元素，与华丽洛可可式风格和萨拉·比安卡展厅的水晶吊灯形成鲜明对比。《纽约时报》赞赏卡普奇的作品是活力、想象力与自由创造力的结合。

　　占领美国消费市场

　　美国时装杂志《时尚》在报道中使用了在萨拉·比安卡时装秀上模特穿着卡普奇设计的蓝色罗缎披风以及米白色手工织布花呢外套的图片，报道中提到：“卡普奇是意大利最有前途的年轻设计师；他的作品充满闪光点和新鲜感；对于年轻人而言，他的作品是浮夸的，让年轻人体会到了卡普奇时装的魅力。”

　　卓吉尼的第五次时装展上，卡普奇的作品稍显低调，简单、年轻的样式恰恰成功吸引了来自美国的客户和制造商。次年7月，卓吉尼的1954-55秋冬季时装展上，卡普奇再次成为最大亮点，这次他借用生动色彩和粉末涂饰面料制成丝质百褶窄裙。仅这一件作品，就赢得了《纽约时报》编辑维吉尼亚·蒲伯（Virginia Pope）的高度赞扬，称这个23岁的设计师为“Fine Italian Hand”。

　　卡普奇一直从自然中寻找灵感，他善于捕捉创作过程中的自我情绪。1955-56卡普奇秋冬时装展上，一件倒挂金钟似的三层蛋糕裙式外衣夺人眼球，卡普奇解释说这是由一个纤细的紧身衣改造成的三层钟罩形状的束腰外衣。但被问及灵感从何而来时，他却回答说就是凭感觉。美国演员格洛丽亚·斯旺森（Gloria Swanson）在1956年佛罗伦萨春夏季时装展与美国合众社进行连线时说：“我从不敢想象衣服上出现褶皱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卡普奇完美地做到了。我现在宁可扔掉我衣柜里所有的衣服，也要放得下卡普奇的服装。”

　　1956年8月上旬，卡普奇第一次到美国旅行，作为加利福尼亚运动制造商菲尔·罗塞（Phil Rose）的客人到洛杉矶旅游，用一个月的时间走访了美国14个城市，约90个模特展示了他1956-57年秋冬季服装，包括运动服装和晚礼服，还有创意出众的舞裙（Nove gonne），同时他第一次展出了鞋帽和珠宝设计。

　　1958年，意大利的卡普奇、巴黎的皮尔卡丹（Pierre Cardin）和洛杉矶的詹姆斯·加拉诺斯（James Galanos）分别赢得了菲林青年人才设计大奖（Filene’s Young Talent Design Award），他们的创作成果得到了认可。加拉诺斯则是众多设计师中，受到卡普奇设计风格影响的设计师之一。

　　1959年春夏季时装展上，卡普奇尝试了箱型线条的设计以突出腰线，制成重叠的大白领、胸前大敞的四缝线紧身裙。他的设计灵感来自几何学，比如多个矩形和方形叠加的领子、起伏花冠似的前襟、多层裙摆沿直径剪切形成切面，这也是卡普奇在1956年设计的舞裙基础上重新创作的。卡普奇说：“1960年的女人身材要像希腊字母的剖面一样苗条，像桦木树条一样柔软。”在卓吉尼秋冬时装闭幕展上这句话蛊惑了到场嘉宾的心。卡普奇混搭运用自然与建筑风格，设计出长袖黑色蕾丝窄口束腰晚装，缎带做成的花朵系在模特的脖子后面，露出光秃的后背。

　　在卡普奇事业的顶端，也是卡普奇的作品备受法国后期时装设计师克里斯丁·迪奥（Christian Dior）仰慕的时期，卡普奇做出要搬到巴黎的决定，理由是他很难在意大利这样一个没有服装设计传统的国家继续创作。1961年7月，卡普奇在告别时装发布会上展出了他职业生涯中设计的700余件服装，来自美国的零售商和制造商买走了其中的三分之二。

　　重寻创作灵感

　　1962年卡普奇搬到巴黎后，成立了一个服装设计沙龙。他在巴黎的第一次服装展就大获成功，法国知名媒体说：“巴黎需要卡普奇。”卡普奇的聪明才智和年轻心态都体现在他展出的120件作品中，颜色的运用和奇妙的创意大获好评，有人称他的时装秀是“当季巴黎最精彩、最新鲜、最年轻的时装秀”。

　　由于政治巨变和社会变动横扫欧洲，法国媒体圈的浮躁和高端时装圈的经济变动，使得他在法国的日子过的并不舒服，在巴黎六年后，卡普奇又重返罗马。巴黎时装业开始面临销量急剧下滑的态势，客户持续追求年轻风格。此外，意大利的高定服装产业也同样承受着经济低迷之殇，高级成衣的订单急剧下滑。卡普奇接受采访时说：他对高定服装越来越失去信心，设计师不得不为了迎合市场而牺牲自己的想法。卡普奇在60年代后期开始惆怅，在皮埃尔·帕索里尼（Pier Pasolini）导演的说服下，卡普奇只为电影《定理》（1968）的主演设计了戏服。

　　卡普奇1970年第一次到印度旅行时，终于再次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他加入了印度政府创办的手工艺品和手工纺织业出口合作社，为印度的手工业出口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这样的经历重燃他创作的希望：他发现了新的色彩和新的材料，加上受到诗歌和幻想美学的熏陶，为他接下来十几年的设计提供了灵感和素材。卡普奇1970-71秋冬季服装展上，模特们穿着简单朴素的纯羊毛、丝绸或毛绒制地的卡其色斗篷，戴着精雕细琢的面纱，表演现场看上去充满魔力，来宾感觉自己就像参加一次宗教盛会而不是一场服装表演。

　　卡普奇时装与艺术的碰撞

　　随着国际市场形势的变化，意大利和法国的服装设计师开始借助高端时装打下的品牌基础做一些所谓的平行设计：生产化妆品、香水、围巾和太阳镜等。高级定制时装客户的削减，迫使卡普奇要做出决定：悲剧就要发生了，到底是选择关门大吉还是推陈出新？他选择不向商业妥协，坚持他内心的艺术视角。

　　1982至1994年间，卡普奇不断在米兰、巴黎、纽约、罗马等城市的知名建筑中进行个展。卡普奇的第一次个展恰好选在1982年米兰春夏高级成衣时装展期间，服装设计师乔治·阿玛尼（Giorgio Armani）、詹尼·范思哲（Gianni Versace）、芬迪（Fendi）和米索尼（Missoni）与卡普奇一起成为当时媒体追捧的热点。意大利时装产业开始复苏，卡普奇的“雕塑时装”也受到《纽约时报》时尚编辑的肯定：“卡普奇是在用一种独特的想象力去探讨身体与服装的关系。”

　　卡普奇说：“我现在拥有了足够的自由，再也没人要求我做这做那了，我重新发现了创作的新鲜感和生活的乐趣。”1995年卡普奇与其他18位意大利当代艺术家一起受邀参加了第46届威尼斯双年展，这是他第一次在国际艺术展览中展出他的“雕塑时装”作品。卡普奇一直坚信传统技艺对创作的重要性，他说：“要想保持高端时装的生命力，就要保留艺术性，并且要重现精湛的传统技艺。有天分的设计师是不会抛弃艺术和历史遗产的。”不像大多数设计师选择迎合商业价值，卡普奇依然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计成本地使用最好的材料、追求最完美的创作。2007年10月，卡普奇在佛罗伦萨的巴迪尼（Villa Bardini）举办了个人展览“回归原始”（Returning to Origins），展出了富有个人特色的“雕塑时装”以及设计图纸，同时他向来宾讲述了他一生所追求的设计理念：不断搜索并专注于创作自由，靠自己的直觉来解决困难。

　　文 Article>王蕊 Wang R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