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是漆艺也是人生

  • 来源:大学生
  • 关键字:漆艺,鉴赏
  • 发布时间:2015-07-28 09:57

  有这样一个匠心独运的女孩,没有喧嚣浮躁,全心地投入在传统手工艺术品漆器的世界里。她是四川美术学院2015届硕士毕业生陈静,就像她的名字,沉静宁心,在漆器艺术的世界摸索了七年,完成上千件作品。

  “做漆器要有匠人的心态:固执、缓慢、不追求时髦花俏的技法,专注内心的声音”。这是陈静这几年做漆器最深的体会。

  误会,七年前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漆器的诞生与历史始终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从最初的一些生活用具到后来展览区里展出的手工艺术品,这些源远流长的历史并不是陈静选择相关专业的因素,“一切源于偶然,也许这就是缘分”。

  刚进入大学时陈静并不了解漆器的魅力,选择学漆器这个专业用她的话说完全是无奈。选专业时凭借着对工艺的一些个人爱好,陈静想选陶瓷,看着被自己和好的泥缓缓地在手上不停地旋转、打磨,最终变成一件爽心悦目的器具,这是陈静开心而且享受的事。然而当她选择这个专业时,却被告知陶瓷在他们这届并没有开课。最终她被“悲催”地调剂到了漆器专业,也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学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人——导师朱小禾。他是陈静本科和研究生导师,在学习漆器的这七年中,导师一直鼓励、引导并影响着她,无论是漆器的技法还是对于漆器艺术的鉴赏与态度,都深深地体现在了陈静的作品当中。可以说,是导师朱小禾的影响,让陈静一直在学习、制作和研究漆器这条路上坚持了下来。

  “第一天,走进工作室,迎面就是一股漆味道,有点刺鼻,不能接受,但是时间久了,一旦塌下心研究下去了,反倒没有什么异样的的感觉了。”慢慢的,陈静也竟习惯了这种有点刺鼻又难以与其分开的油漆味道。刚来时就是练习耐性,一天一天重复性的工作,干了再刷第二道,就这样的基本功也着实费了不少心力,耐性和韧劲慢慢地就锻炼出来了,之后的过程竟成为一种享受,就像在慢慢地酝酿一个未知的小生命。然后是刻锦地,在行里叫“下手活儿”,就是练基本功。一百多种锦地,经她刻过的就有几十种。基本功过关了,才能学“上手活儿”,雕刻山水人物花鸟鱼虫等。学习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雕刻和漆器制作。若想成为修复高手,就要成为雕刻和制作高手。但这活儿是耍手艺的,一双巧手非苦练才能出来。手巧心灵,才能有悟性和继承发展,才能逐渐形成自己个性化的风格。

  传承,做个现代化的手艺人

  “人不能孤独地活着,之所以有作品,是为了沟通,透过作品去告诉别人自己心里的想法,眼中看世界的样子,所在意的、珍惜的。”对于陈静来说,作品就是自己,是所有精工制作的对象。在她用无胎漆皮折叠粘贴的一组微型漆器作品里,相同的制作折叠材料,在她手中能够幻化出成百上千活灵活现的生物。四百种折漆样态,各有自己的特性。通过陈静不同方式的后期修饰处理:彩绘、镂空雕刻、变图,赋予了折漆不同的生命力。不论是前期的手工造型还是后期精心包装,每个步骤都体现着陈静眼中的情怀:“最珍贵,不能替代的就只有一个字‘人’,人有情怀、有信念、有态度,就这样有感情地做漆器,有情怀地搞艺术。”

  中国漆艺的发展,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辉煌,传统漆艺有着极强的继承延续性,它的形成和发展带有某种集体创造的痕迹,个人创造被时代特点所淹没,而在陈静的作品中她更加强调现代艺术的个性化发展、个人情感的流露,她会在每一个作品中,去强化艺术观念、作品设计的个人风格。陈静作为现代漆器艺术设计师,一直在她的系列作品中努力践行着“作品的自主性和自治性”。她坦言,“作品在制作过程中遇到的种种偶然事件都是在给制作者下达命令或给与提示,作品本身也会选择继续前进的方式和方向。我的作品中总能看到强烈的漆器作品本身的性格,而非外力做功。”

  陈静的作品《有序脱胎研磨漆器——枕》,继承了传统漆器的制作技法,同时也在其形态、颜色和观感上作出了调整。陈静参考了很多书籍并做了相关调研,并在其中添加了强烈的个人风格。此系列作品共四件,题材相同,但以不同的外形体现。这类脱胎机器,用泡沫打磨成形,表面以漆器涂层,完成涂绘以后,用一种特殊的化学稀释剂,把里面的泡沫熔掉,最终以真空的形式出现,以表面一厘米厚度左右的涂层呈现。陈静突破了传统漆器抛光处理方式,只是进行了简单处理,一系列四部作品都为哑光色的质感,画圆的涂层方式也成为陈静个性化的标签。

  经过几千年历史长河的洗礼,漆器的各项技术已趋近成熟,作为一个现代漆器学习制作者,陈静更多的想将新的元素融入到传统理念中,真实地做一个现代化的手艺人,让历史浓缩的精华附上现代的味道。她做的一套秦汉时期玉枕造型的脱胎研磨漆器造型,便是典型传统工艺和后现代艺术结合的产物。陈静借用了大家熟悉的历史传统资料中玉枕的形象为原型,一方面还原实物真实尺寸(20~30厘米长度),另一方面在漆器表层结构中加入现代几何抽象主义元素,使用边缘清晰的几何图形来构成完整的涂层。“整个漆面都是以画圆的形式完成的,我一直画圆,直至它形成几何形切面叠压抽象的效果。”为了形成这种饱满的颜色和厚重的质感,她着实下了很大功夫。一层一层地上漆,一层一层地画圆。“有时候在工作室画久了,竟在脑海里形成了幻象,看什么都像是几何图形了。”

  传统漆器吸引陈静的地方在于它对制作工艺的继承,比如戗金、彩绘、变涂、素髹工艺、彩髹工艺、镶嵌工艺、犀皮工艺等,历史的打磨让每道工序、每道技法都充满历史感。另外吸引她的还有现在所做的研究,即对实验性漆器的研究,换句话说就是对传统漆艺媒介语言进行重新编码的可能性,将当代实验艺术理念和实践成果与传统漆艺工艺技法和工艺程序相结合,进行具有当代性和综合性的漆艺工艺的创作。

  每一件漆器作品在陈静眼里就是一个孩子,都有生命,它们的形成都有成型的合理性,她尊重每一个作品,赋予每个作品自己独特的感情。在制作的过程中,她充当了一个引导的角色,引导艺术品自我成长、自我延续,并尊重每个作品自己的性格,为小小的漆器注入灵魂,不禁锢、不复制,每一个作品都有自己的个性,让作品自我成长,享受成长的过程,这一直是陈静搞艺术的理念,也是一直以来她所秉承的原则和信念。陈静一直在强调:“大家可能会从购买者或者一个大众观者的角度去看一个作品,它最后呈现的效果到底好看不好看。但是我做的作品,还原了一些传统漆器的样态,不会在意表面呈现形式,我注重的是这部作品经历了多长时间的打磨,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而不是做出来后它会是个什么效果。”

  每一件成品都是有灵魂的存在

  每件艺术品的制作周期是其作品时间感的首要体现。漆器的制作工序相当繁琐,要制作一件成品作品,会有十几乃至几十道工序,甚至一百道工序都有可能。在陈静三个系列的作品中,无胎漆皮折叠粘贴微型漆器制作时间最少,但即便不算构思时间,也花费了一年左右的周期。少说500多个零件,每个零件用不计其数的漆片贴合而成,其中最小的0.1毫米,最大的才0.5厘米。成千上万个漆片小立方体,手工一个一个贴上去,工作量之巨大可想而知。这么一件漆片四合院作品,陈静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拥有多少种颜色,多少种组合。一年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她在乎的是这件作品本应有的性格,乐在其中地享受着这件漆器从漆片到零件,从雏形到成品的孕育过程。用导师的话来说,这就是用心血“熬”出来的作品。

  “有时候眼睛都看花了,小零件拼接的过程很多时候都无法匹配,各种问题时常出现,要想办法解决。要么修改,但很多时候都是重做,有时候埋着头就是一天。”这种状况几乎成为了陈静在做漆器时的常态。有时候画一条线,却怎么都画不好,仍要反复画,不厌其烦地修改;折个小动物也要有耐心,甚至可能用掉几乎一整天的时间;漆皮在折叠过程出现破裂的话要反复地沾粘……或许正是这种“繁琐”,让每一件作品的工序时间更长,让陈静在作品中感受到享受时间的“魔性”。四百多只小动物,以无胎漆皮折叠粘贴微型漆器的方式呈现,不得不让人惊叹,让人眼前为之一亮。4cm×4cm见方的漆皮切片,手工折出一只只活灵活现的小生物。由于漆皮质地较硬,在折叠的过程中经常出现破损,用陈静的话说:“是在一边拈一边折一边烂”的过程中反复磨出来的。每个造型都是一张完整的漆片,每个成型的作品都是在反复失误的基础上诞生的,而一天的时间,最多只能成型几个而已。“断断续续、陆陆续续地做出来了,并没有感觉用了那么久。”

  有人质疑为什么其他在展窗里出现的漆器艺术品总是那么光鲜亮丽,而陈静的作品却没有那么艳丽的颜色,而是十分质朴的漆器制作出来的原浆的颜色?为什么她的作品旁边会出现有点违和的零件残破的肢体?为什么在她那件漆器战船的桅杆上面会出现小蜘蛛网……这些疑问在陈静看来,都是时间感的自然体现。

  在做造型的时候,总是出现做坏的情况,但陈静不认为这是坏,她认为这只是每个作品都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年龄和历史,如果折烂了,她会换一个方向按照作品的意识去做,而不会特别规定某种方向。作品有划痕了,她也不会刻意去抛光。

  有一次,陈静的漆器战船作品的小桅杆上面居然长了蜘蛛网,她看到后高兴不已,觉得这是蜘蛛给作品带来了时间的魔性,这是上天对作品的一次打磨。但在一次作品展览时,好心的工作人员却把作品上的蜘蛛网清理掉了,看到被清理干净后的作品,陈静遗憾不已。

  对于展览的作品,陈静的态度也是一样,其他展区的作品是不允许观赏者近距离接触的,即使是工作人员也必须小心翼翼。而陈静的作品却鼓励大家近距离感受,即使是有零件被碰掉了,残损的小零件也会随着作品在旁边展出,“这是这件作品的经历,我希望的就是自然而然。”

  专注,看似一样其实不一样

  设计造型图稿、刷生漆找平底、刷生漆、上生漆灰、上推光漆、黄漆、红漆、打磨平滑、抛光……高级工艺美术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徽州漆器髹饰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甘而可说:“一件漆器做起来工序多、时间长,长的要一两年,短的也要八九个月时间。”或许很多人受不了生漆的味道、繁多的步骤、复杂的工艺程序,不能从一而终。而在陈静眼里,生活与漆艺从未分开过,已然成为一体,不可或缺。

  2014年8月,为了做好四合院作品,陈静开始加班加点地赶工,时间也成了模糊的概念,她的世界只有她还未成形的漆器宝宝。在导师看过那个漆器贴片四合院后,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说了一个字“难”。

  做艺术,要有概念。注重作品灵魂底蕴的陈静会对自己作品的概念十分考究,为了完成一件作品翻阅大量史料考证每个物件的历史概念和意义。“比如做船前,我会去查船的资料,它是哪个年代的,图案等细节有没有什么出处”。

  “做漆器是需要信仰的,漆器其实早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陈静说。当问到这个爽朗的女孩会不会因为做作品而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她笑了。陈静坦言自己并非那种会埋在工作室里十天半月不见人的工作狂,她会把自己的时间合理分配。

  “漆器的工作做长了容易引发颈椎病,看一本‘闲书’作为消遣是她最快乐的事”。“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安静一点的生活,这也是我热爱漆器的一个重要原因”。当被问及毕业后是否继续走这条路时,她笑道:“我这七年,虽不敢断言已熟谙漆性,但闻惯了漆味,只觉得是种香气,我会从一而终”。

  文/蔡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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