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大神令人脑洞开

　　在国内的时候，我相当崇拜学霸；到了英国，发现“学习成绩优异”不再是判断同龄人的第一标准。在我认识的外国同学里，有的不务正业，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有的资质平平，门门只求及格；有的甚至生活也各种脏乱差……可是，当他们嬉笑怒骂，游戏人生的时候，你以为他们平平无奇，没什么竞争力，人家却在另一个领域开天辟地，分分钟成了连学霸也难以匹敌的人生赢家。

　　翘课的歌唱家

　　我和艾达是在金史密斯传媒学院的咖啡厅里认识的，当时她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本闲书，旁边摆着咖啡好不惬意的样子，而我因为伦敦地下铁的又一次晚点，急匆匆地要赶去咖啡厅旁的教室，今天是这门选修的第一节课。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RH01教室吗？”我随口问了问坐得很近的艾达，把她当成了楼里的工作人员。

　　“对，音乐与传播的课，我也是这门课的学生，我叫艾达。”艾达对我笑了笑，仍然不紧不慢，“快进去吧，不然迟到了。”

　　“你怎么还这么悠闲？”我忍不住好奇。

　　“我不怎么上课。”艾达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对此稀疏平常。

　　这就是我初识艾达的场景，虽然她很有亲和力，但是，一个不上课的学生只能给我“不务正业”甚至“大逆不道”的初印象。后来，我果然没怎么在这节课上看到艾达，只会在签点名单的时候，看到她无数次的缺席。偶尔她也会出现，坐在最不显眼的位置，仍然捧着一本不相干的闲书，在我奋笔疾书记笔记的时候，她显得不紧不慢格格不入，有时发现我看着她时，也会抬眼一笑。

　　“等一下，溦，等一下。”学期最后一节课结束，艾达从人群中挤出来，叫住了我。

　　“什么事儿？”虽然我和艾达有过几面之缘，却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我很好奇她找我什么事情，不会是……借笔记吧？不知为何，我升起了一种“好学生”的优越感：“就没看到你几次呢，学期论文想好写什么了吗？”

　　“嘿嘿，最近有点儿忙，课都没上几节。”艾达吐吐舌头，一边从包包里掏出什么，递给我：“我这里多了一张音乐会的票，觉得对这节课上的一些理论有帮助，因为你对这个课很感兴趣。”

　　我接过票子，一看是在伦敦南岸中心伊丽莎白女王音乐厅的演出，为纪念俄罗斯音乐家亚历山大·埃文斯基，排场可见一斑。我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很惊讶艾达竟然留意过这门课上的理论知识，顿时对这位翘课的坏学生有了一些改观：“谢谢你啊艾达，我一定准时到场。”

　　演出那天傍晚，我早早抵达南岸中心，穿过几个音乐厅之间的地下通道，在伊丽莎白女王音乐厅门口开始排队。我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艾达，只收到她发来的短信：“有点儿闷吧，好好享受演出哦，我在后台没法出去。”我虽然有些纳闷，但也告诉她我到了。入场就坐后，我环顾了四周，依然没有见到艾达。

　　我对俄罗斯音乐并不熟悉，刚开始的大提琴独奏和交响乐团部分，确实感觉有些浑浑噩噩。接下来是钢琴独奏，上来了一个长卷发的年轻音乐家，他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丝绸长裙的漂亮姑娘……

　　天呐！那是艾达！她竟然是演出的人！我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两位音乐家已经开始向观众席鞠躬，艾达的眼神在我附近流连了若干秒之后，开始演唱。而我，还来不及继续惊讶，就完全沉浸在了艾达丝绸般的嗓音中。这是我第一次，在全然不熟悉的异域音乐里，找到了某些灵魂的归属感，我只能说，艾达是一个了不起的音乐家。

　　音乐会结束的时候，我见到了艾达，她还没换衣服，披着防风的大外套，脸上的妆容有点儿花。她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却有些不好意思，对她曾经的挑剔和偏见也一扫而光。她还是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嘻嘻哈哈：“我就是上课坐不住，压根就不爱上课，不过，歌唱得还可以吧？”

　　我除了忙不迭地点头，竟然不知说些什么。艾达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非主流”的人生赢家，从此，我也打开了评价他人的新维度。

　　邋遢的名设计师

　　我的室友妮琳来英国读书之前，是一个平面设计师，她有一个极好的男闺蜜叫做阿米尔，因为工作常驻伦敦，也赶上过几次我们的party。得知他竟然也在金史密斯学院学习，是学制两年的访问学生，连妮琳都很惊讶。一次，为了感谢我刻意准备的中国点心和德国室友格达调制的树莓莫吉托，阿米尔邀请我们一起去他家里做客。

　　“给你提个醒，阿米尔的家，比他本人还要邋遢！”妮琳边准备要带去阿米尔家的意面沙拉，边和我们几个打预防针。

　　“还能更邋遢？”我手里的盘子差点儿落到地上。上回，我们的007主题party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阿米尔穿着一件泛黄的衬衫和大短裤登门了，因为晾晒的问题，衬衫肩膀的部分凸了起来。他一头天然卷发，缠着整个脖颈，刘海甚至盖过了眼睑，加上灯光昏暗，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流浪汉闯门呢。“不过，来客人应该会刻意收拾一下吧。”我觉得妮琳夸大其词。

　　妮琳耸耸肩，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看到你就信了。”

　　阿米尔的家离我们的宿舍不远，门铃刚按下，他就出来迎接我们了，穿着一身——虽然只是朋友聚会用不着精心打扮，但是阿米尔穿着的这件泛黄的衬衫，一看就是好久都没洗的了，领子旁边还有一块食物的污渍。裤子则是居家的棉裤，一边卷着裤腿，一边勾住了拖鞋，绊住了晃晃悠悠的他：“欢迎！我都没怎么收拾，进来随便坐坐吧。”

　　进屋我就惊呆了！妮琳的警告完全没有夸张，反而显得收敛了不少。脏衣服从卧室门前铺到客厅，无数的杂志堆在茶几旁边，几本摊开的堆叠着摇摇欲坠。连我这个公认的邋遢鬼也甘拜下风，有轻微洁癖的格达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有ADD（注意力缺陷障碍），所以太不擅长收拾了，也不太上课哈哈哈。”阿米尔边倒茶边不好意思地和我们解释，说他从小读书就无法集中注意力。“不过，工作需要的课我会听得很认真的，理论上的就实在没法过耳。很早我就发现，我看着那些图形排列啊，就能全神贯注，所以父母也很支持我当一个设计师。我的工作室可是很干净的！”

　　在中国，我们很少听到ADD这个名词，更常说的是小朋友的“多动症”，并且认为这是一种可以通过年龄增长而自愈的毛病，许多父母也因为孩子无法专注学习而责备他们，却没有意识到多动症孩子通常都有一些出色的“非主流”天赋。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么多，便带着“沉重”的心情跟大家一块儿来到了阿米尔的工作室。

　　他的工作室真的很整齐，虽然书桌书柜依然放满了东西，仔细看，竟然按着颜色和厚薄排列，窗户的角落放着一个红色的沙发，和蓝绿色的墙纸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着他设计的海报和一些作品的概念图。其中一组是他为印度女孩儿争取教育权利所设计的海报，用色彩艳丽的民族色，对比女孩儿眼里的绝望和渴望，明暗的对比，非常震撼人心。

　　“他可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呢！”妮琳和我耳语道。边参观他的作品，我边了解到，阿米尔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在美国排名第一的李奥贝纳广告公司创意部带领团队了；后来他又去印度住了几年，参与了印度女权主义运动的标语设计，那组震撼十足的海报就是他主持设计的，就在那时候他认识了还是设计新人的妮琳；后来，他又搬到毛里求斯住了一年半载，利用当地的元素为公益组织制作了不少工艺品，受到了广泛好评；现在他在伦敦估计也是暂居，身份则是不怎么上课的学生兼著名独立设计师。

　　“阿米尔你真的很厉害啊！虽然有点儿非主流，但是真的好厉害！”我由衷地感叹道，手里捧着阿米尔“贿赂”我们的粉晶手工戒指，就连刚刚还在客厅里频频皱眉频频揶揄的格达也佩服地点点头。我俩前后这天差地别的正经态度，激起了几人之间的笑浪。

　　潜伏在隔壁的种菜高手

　　我喜欢做菜，香料总是一买再买，室友格达就会把我用不着的葱头，剩下的迷迭香枝，或是泡茶的新鲜薄荷一一捡来种起来，不仅能给偌大的厨房添点儿绿色，又能随手有些新鲜的香料使用。我、妮琳和莫莉常常笑话格达这个小家子气的兴趣爱好，每逢她在那里打理香草，浇水换盆，我们都会打趣地问：“嘿，格达，书读了没？”

　　“完全没读。”格达总是这么潇洒地回答。

　　前阵子，我们宿舍集体爱上了牛油果醇厚不失清新的口感，我便萌生了种牛油果的心思，和室友们一提，妮琳和莫莉都很赞同，只有格达高冷地说了一句：“牛油果可不好种，不信你们试试看。”

　　妮琳和莫莉听了有些蔫儿，我心想种东西有什么难，前一阵子刚看到一篇帖子《中国人有个民族天赋，到哪儿就在那儿种菜》，便向室友们天花乱坠地渲染了祖先四处种菜的技能，还特地从网上找来栽培攻略，信心满满地做了安排：“妮琳和莫莉你们试试水培，我就试试用土种，总能成功！”

　　于是，我们三个如火如荼地开始了，她们俩空出了宿舍里的两只玻璃杯，把牛油果核泡进了水里，每天很有干劲儿地换水。而我则把平时留起来的大可乐塑料瓶剪成了一个简易的花盆，把牛油果核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天天一醒来就去厨房浇水。

　　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转眼，一个学期过完了！

　　我们三个种下的牛油果，一个泡烂了，一个丝毫没有变化，一个晒干了。总之，全军覆没！我们丧失了一切自信和耐心，将杯子刷了刷重新放回了橱柜，把可乐瓶和牛油“干”果等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哈哈哈哈，我来种吧。”格达看到我们三个悲天悯人的样子，边把她买来的牛油果切开舀进搅拌机，边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挖出来的新鲜果核。

　　“不可能的，根本没法种。”我看着她的步骤和我没有任何不同，讪讪地酸道。而格达丝毫不回应我的话，取了几只牙签，在果核三分之二的地方插上四根牙签，形成了一个支架，架在玻璃水杯上，再在杯子里灌了水，将果核的三分之二浸在水里，三分之一则稳当地暴露在空气中。她一气呵成地种下了好几杯，专业的模样看得我瞠目结舌，妮琳和莫莉看到一字排开的玻璃杯和架在上面的牛油果核，心里也都默默佩服起来。

　　第一周，第二周……牛油果核还是静静的，我也失去了每天观察的兴致，偶尔还会调侃格达两句。格达这家伙倒是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每次都说：“急不得。”

　　到了第三个周末，我捧着一整周的阅读书目，迷迷糊糊地倚靠在沙发上，一眯眼，突然觉得窗台上那几只玻璃水杯有些不同！我忍不住凑近了一看，天呐！真的发芽了！三只果核都发芽了！我掩饰不住激动地一个个敲门喊大家过来看，正在房间里发邮件的格达，听到我的呼唤后又不紧不慢地将几个准备好的花盆抱到厨房，刷刷几下，抽掉牛油果上的牙签，把发了芽的种子埋进了土盆子里，打了一个呵欠又回屋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妮琳和莫莉自愿揽下了浇水的活，格达看到我们殷勤的样子，总不忘笑话我们刚开始的穷自信。如今，牛油果已经郁郁葱葱，虽然格达说要等它开花结果还得个把年头，但我们早对她深信不疑，想不到这个天天玩土的小姑娘，果然对植物花卉非常有一套。

　　文/林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