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一勺糖——记民间糖画艺人高邦金

  糖画,顾名思义,就是以糖做成的画,它亦糖亦画,可观可食。民间俗称“倒糖人儿”“倒糖饼儿”或“糖灯影儿”,是我国民间一种传统糖食工艺美术。这一颇具四川地方特色的工艺距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据考,它起源于明代的“糖丞相”。

  四川省成都市郫县安德镇有一个名满“江湖”的高邦金老人。说起他,当地人总会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他呀,了不得哟!”

  高邦金何许人也?郫县著名的民间艺人,有“糖画神手”之美誉。他手下的郫县糖画连同他本人一道登上过国际发行的著名期刊《新观察》,还在之后接受了国际上有名的美国民俗考察团的访问。近日,笔者慕其精湛的糖画艺术,赴郫县对己是九旬的他进行了专访。

  精彩:八旬翁宝刀不老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瞒你们,我已经好久没操勺了,但难得你们这样看得起老头子,今天我就献丑了!”高邦金老人听罢笔者来意,当即重新披挂并把儿女全部召集回来,在家门口摆上了家什摊位。

  家什很简单,摊位由3张矮“桌”似的木板组成。听说高老要“重出江湖”,摊位霎时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只见他端坐摊位中间,身边放着蜂窝小煤炉,手锅里熬着红白糖加饴糖,熬到“牵丝”待浇铸时,高老哈哈大笑道:“可以开始了,转盘吧,今天不收大家的钱!”于是中间矮桌两边分别摆放的转盘弓被人们争相转动,弓尖指龙得龙,指凤得凤。只见高老舀起一勺子溶化的糖汁,在他面前摆放得端端正正的大理石板上,轻捷灵巧地运作浇铸,挥动自如。他的手风,有提有顿,有放有收,时快时慢,时高时低;他的表情,目随勺转,凝神聚气,胸有成竹。瞬间,便铸出一个个飞禽走兽。这时,围观的人们喜上眉梢,满脸堆笑。得“彩”的更是开怀雀跃,从陈列作品的草把上,取下龙凤什么的,百般珍爱,久久舍不得咬它一口。

  “高老,能不能给我画条鲤鱼呀?”看得兴起,围观群众中便有“冒昧”索“画”者。高邦金听罢,也不吱声只是面带微笑地舀一滴熔糖于石板,接着用按片向外推去,稍许,一条薄薄的鱼身便形成了。接着再来回运腕,鱼的头、尾、鳞、翅、甲无不俱备。接着再装点上藻草和水纹,于是一条活生生的“鲤鱼”便告完成。随即粘上竹签,稍俟凝结,便把它插上草把儿。

  苦涩:绝技全仗偷学成

  “倒糖饼”是四川,甚至西南地区不少乡镇人们喜爱的民间工艺食品之一。由于其所倒之物包罗万象,故又称“糖画”。“倒糖饼儿”、“糖人人儿”、“糖灯影儿”皆是其称谓。它虽属小技,但源远流长,据考,早在明朝就可见其踪影。

  1978年,高邦金辞去在当地粮店的工作,上街再次摆起了糖画摊。糖画,对当时已过天命之年的高邦金来说,是他心中一个永远美丽的梦。因为他的童年,就是在扛着插满龙、凤、猴兔等的草把儿,跟着师傅后面挑着糖画担走南闯北中度过的。

  高邦金的师傅廖洪江是个身怀高超技艺的糖画艺人,久享盛名。十二三岁的高邦金,迫于贫寒的家境为谋生才拜师学艺的。当时以倒糖画为职业的人很多,因此同行竞争非常激烈。廖洪江为既不让绝活被徒弟们学了去,同时又在给人倒糖画现场不失自己声望,故爱在三更半夜等徒弟们睡熟后操练绝艺。操者有心,偷艺者更有意。每当廖洪江在静静的夜里激情飞扬,心无旁骛地施展自己的绝技时,孰不料在窗外在被窝在身后在天花板的“天窗”处早有一对“贪婪”的双眼,随着他的思绪在飘飞。

  回忆起学艺的经历,高老感慨地说:“如果不是家中太穷,供得起我上学的话,我肯定上美院了”。

  荣光:献艺名扬国内外

  几番寒暑过,绝技偷学成。高邦金的技艺高超,不仅来自他的心灵手巧,还来自他对这门民间艺术的热爱,“一天不摸勺子,手就发痒心慌!”高邦金悠然地对笔者说道。

  “文革”期间,倒糖画被视为“四旧”遭横扫,高邦金只好到当地粮店当了一名普通的工人。三中全会后,糖画又回到了人们身边。高邦金感到自己最赏心的乐事还是余暇时熬糖做画,故政策一活就不顾一切地辞了粮店工作,重整锅瓢挑起他那古老的糖画担。在行艺过程中,随着技艺的提高,特别是群众文化水平的提高和审美情趣的变化,高邦金对传统的造型越来越感到不满足,决心向新的题材开拓,改革传统的工艺。他购买了大量的素描、速写、国画等画册,潜心研究,把传统国画的用笔技法巧妙地运用于糖画艺术。

  1983年10月15日,中国民间美术博物馆长曹振峰一行来郫县望从祠采风,而高邦金恰好也在祠内摆糖画摊。曹振峰见祠内其他的糖画摊都门可罗雀,唯见他摊前人气旺,便有意考他。提出所倒之物由自己定,“画”钱高邦金说了算。高邦金点头答应。曹馆长首先要他倒一条“既与以往不同又最有美观气势”的龙。高邦金沉思了一会,说:“试一试吧。”即刻间,一条晶莹剔透,金灿灿纯然一色的金龙凌空而出,整条龙分七八个“部件”:头、身、眉、眼、角、舌、须、宝珠。黏合组成之后,龙头昂昂啸然生风,身屈曲曲霍然欲动,给人一种活泼飞腾的美感。随后高邦金应客人的要求,倒了几十种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人、花、鸟、鱼、虫,直让曹馆长一行大呼过瘾。回北京后不久,他还专程派工作人员许涿两次到郫县为他拍照著文,送《新观察》这一国际发行的著名期刊发表。时隔20年后,已是《人民日报》海外版编辑、记者的许涿不忘高邦金的绝技,再次专程来蓉对其进行了回访。

  《新观察》的报道,迅速引起了国内外不少对我国糖画喜爱和猎奇者的追捧,甚至有的国际友人还专程找到了郫县安德镇,要亲眼一睹高邦金的传神糖画。据此,当地政府专门在望丛祠给他划出一个摊位,以便闻他大名赶来的中外游客一饱眼福。

  1988年10月24日,国际著名权威学会——美国史密斯学会副会长、美国国家博物馆主任塞特尔率美国民俗考察团到郫县访问民间美术工作,闻高邦金之名邀其在望丛祠献艺。当日,只见高邦金面对洁白如玉的大理石板,执勺在手,静气凝神,运腕走勺,流糖如丝,顷刻间各种画面便跃然石上。倒的乌龟头尾脚动来动去,像即刻就会游弋河中;倒的鸟像即刻就会凌空飞翔,倒的花像倏地就要轻香扑面而来。既可观赏、又可食用;既饱眼福,又饱口福。尤让美国客人倾倒的是他的绝技半浮雕人物糖画。人们见他先画后雕,在饴糖将冷未冷之时飞快完成,转瞬间,黑旋风李逵手抡板斧“跳”将出来,看得见胸毛颤动;观音净瓶洒甘露,连播洒的露水也逼真如现……

  塞特尔先生见此笑着合不拢嘴,当得电视台记者的面,右手紧握高邦金的手,左手竖起大拇指连称“good!”并用生硬的中文一个劲地说中国的糖画“太神奇了,太美妙了!”

  隐忧:“倒糖人儿”前景堪忧

  说到糖画现今的状况,高邦金老人脸上先前的自豪感顷刻消失,语气不无沉重地说,被人们称赞为“观之若画,食之有味”,溶精神与物质享受于一体的糖画如今却面临失传的困境。高老很伤感地说,糖画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即不易保存,人们曾风趣的说“糖画,糖画,转回家就化!”再加上古老的艺术没有后人的继承和政府的重视,这也是糖画濒临失传的一个重要原因。他曾将自己的糖画技艺传授给自己的儿女,但由于这门手艺赚不到钱,难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现在他的儿女都已经不干了。对自己心爱的糖画艺术沦落至如此处境,高老忧心如焚。

  不过,令高邦金稍感欣慰的是,令他担忧的民间艺术传承问题已引起了政府的重视。成都市文化局已开始启动大规模民间文化保护工程,其中糖画在15个重点普查保护项目中位排第三位。我们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像高邦金这样握勺作笔的糖画神手们定会同他们的糖画艺术之花一样,迎来又一个万紫千红的春天!

  (编辑 朱晓婷)

  ■文 唐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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