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兽戏画》：留存现代的画卷之谜

　　一只兔子和猴子跳入小河游水嬉戏，另一只兔子则和青蛙在一旁玩起了相扑——好一派生机勃勃的大自然景象，这就是作于800年前日本平安时代（794-1192年）的《鸟兽戏画》，堪称日本绘画艺术的国宝，也充满了许多令人好奇的谜题。

　　传承画卷的京都高山寺被收录在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中，这座古刹因拥有日本最古老的茶园而闻名遐迩。高山寺从学问寺发展而来，其中典藏了许多佛教经典、书籍和美术作品。说到高山寺，就不得不提它的中兴之祖——明惠上人。明惠是镰仓时代华严宗的僧人，在高山寺潜心修行佛法，培养弟子，在承久之乱（镰仓前期的天皇后鸟羽上皇欲打倒镰仓幕府反而战败的战乱）中保护流离失所的女人，发起宗教活动等，受到许多人仰慕。

　　相比同时代的法然（日本净土宗创始人），明惠的知名度并不高，却吸引了众多作家的关注。川端康成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仪式上发表的纪念演讲《美丽的日本的我》，就以明惠和道元（日本佛教曹洞宗创始人）的和歌开场。其后，随笔家白洲正子和心理学家河合隼雄也编著了介绍明惠的书。

　　明惠自19岁起便坚持记录自己的梦境，成书《梦记》，创作和歌，这些充满魅力的事迹使得他艰苦的修行人生光彩熠熠。他的美术作品反映了他的思想，是佛教绘画宝库中一颗个性十足的宝石。

　　手冢治虫也赞不绝口

　　自2009年起，人们对《鸟兽戏画》进行了为期4年的解体修缮，修缮过程中又有许多新发现。这部可谓日本最负盛名的画卷，却不知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而作，主题是什么……包括绘制成卷的来龙去脉在内，谜题实在太多。正因如此，不光是研究学者、作家，就连普通民众也不断向它挑战，企图解开谜团，但真相至今也未能浮出水面。仅明治时代（1868年至1912年）之后，围绕《鸟兽戏画》的论述研究或解说书籍就有近200部之多。

　　已故的著名漫画家手冢治虫也为之震撼不已。不久前电视台重播手冢于1982年参与录制的“星期天美术馆/我与《鸟兽戏画》”节目，在网上引发了热议。在该节目中，手冢以漫画家独有的视角，讲述了《鸟兽戏画》的线条与现代漫画作品中相通的表现力等，热情洋溢地介绍了日本绘画艺术国宝的魅力。他还亲自执笔画了兔子，给观众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节目中，手冢还说起了一个趣闻。已故的法国漫画家墨比斯当年访日时，手冢为他展示《鸟兽戏画》后，墨比斯钦佩地问道：“这个作家还活着吗？”可见《鸟兽戏画》经久不衰的魅力。

　　年轻的现代美术家田中望说：“《鸟兽戏画》不仅绘制背景神秘，而且与当时末法思想（佛教中的一种悲观消极思想，指佛教必然走向消亡）蔓延的社会现状联系紧密，令人兴致勃勃。”起初他只是因为自己也画了许多兔子，有人说他的笔触和《鸟兽戏画》很像，才想要尝试解谜的。他还说：“我十分好奇如何才能画出这样既具有宗教性，又包含社会批判意义的作品来。”

　　《鸟兽戏画》之谜

　　《鸟兽戏画》名声在外，但谜题诸多，以为它只有一卷的大有人在。实际上它是由甲、乙、丙、丁4卷组成的。研究学者们公认它是在12-13世纪由多名作者绘制而成的画卷。

　　首先，我们来看最有名的甲卷，后面几卷无论从图像、主旨还是故事性来看，都源于甲卷。甲卷入选过日本教科书，描绘的是拟人化的动物玩着各种游戏、大兴礼仪的形象。想必其中不少兔子和青蛙相扑，兔子追着猴子跑的画面都令很多日本人记忆犹新吧。甲卷共描绘了11种平安时代可以在日本看到的动物：兔子、青蛙、猴子、鹿、狐狸、猪、猫、老鼠、野鸡、黄鼠狼和猫头鹰。

　　享受画卷的节奏

　　进入乙卷，气氛和结构出现了巨大变化，16种动物跃然纸上，仿佛成了一部野生动物图鉴。乙卷前半部分描绘了牛、老鹰、狗、鸡等日常可见的动物；后半部分则描绘了犀牛（一说是灵龟）、豹、大象等不在日本生息的动物，还有麒麟、龙等古人想象中的灵兽。绘画的内容和甲卷一样，讲述的不是一个连续的故事。

　　画作背景的花草树木、连绵不绝的土坡等都和甲卷相通。对于如此巧妙的自然描写，画家山口晃说：“这疏密有致的节奏打动了我。尽管看似漫不经心，《鸟兽戏画》里的花草树木，乃至茎叶的弧度，都以绝妙的角度互相重叠，这画法实在精彩。一句话总结这个画家的技法，就是‘技艺高超’……虽说是用墨作画，却不是清一色的黑。画岩石时手法较模糊，使之看上去更坚硬；画流水时的笔触则是自然的粗细和浓淡，显得流水自在。欣赏时会发现素材的持久性和难以再现的透明感。”

　　乙卷还描绘了许多动物亲子的画面，且比普通的动物图鉴更加有趣。从这一特征出发，界内有人认为甲卷后半部分与乙卷的画师为同一人。

　　探明之谜

　　丙卷前半部分被称为《人物戏画》，而后半部分则是《动物戏画》，所绘主题截然不同。在《人物戏画》中，描绘了人们下围棋、玩双六、搔首挠耳的场面；在《动物戏画》里，又描绘了许多动物拟人的场面，它们在赛马、祭礼、蹴鞠，虽说是拟人化了，但与甲卷相比，《动物戏画》部分更保留了几分动物的天性。

　　前后两部分迥异的画面是否为同一人所做？再者，作者在卷末写道“秘藏绘本也/十四张也”，写明14张，却与实际张数不同，曾经也是一大疑点。这一谜题后来在平成年代的修缮中得以揭晓。人们在《人物戏画》的背面发现了《动物戏画》的痕迹，之后再利用剥离技术，剥开里外两层，此卷为两层戏画粘贴而成的真相水落石出。

　　上述谜题只是冰山一角，《人物戏画》和《动物戏画》谁是正面、谁是背面？两部是同一时期所做吗？作者是谁？这些谜题尚待人们一一解开。

　　超越时间的画卷

　　《鸟兽戏画》最后一卷即丁卷，是以人物为主体的画卷，描绘了侏儒、法事、骑射等画面。它是在甲丙两卷画作主旨的基础上绘制而成，也有说法是将前几卷由动物演绎的礼仪、游戏再用人类演绎一遍。能欣赏到这种结构之妙也正是丁卷的有趣之处。丁卷节奏明快，山口分析道：“说不定是在观众面前即兴画出来的。”相比前3卷，丁卷笔触浑厚，从登场人物衣服的不同画法就可窥得作者的技艺水平，以及丁卷当时是应作画约定所作。

　　《鸟兽戏画》一度被认为是由鸟羽僧正（天台宗僧人）所绘，但实际上是由不同画师，历经不同年代所绘之物。学习前人的画作并获得灵感，然后绘制新画，这超越时空的绘画接力竞技也是《鸟兽戏画》的魅力所在。山口说：“欣赏《鸟兽戏画》时，可以感受到画家继承先人画作、继续创作新画的一种特有的幸福感。”

　　矢内裕子/文 瀚月/编译

　　[编译自日本《AERA》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