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碰撞

  • 来源:mangazine精英
  • 关键字:极地光影,李姗姗,特罗姆瑟国际电影节
  • 发布时间:2016-01-21 15:32

  每个人眼里的北方都不尽相同,电影让这些北方终于相遇。

  2015年10月,北方的秋天即将过去。天气一夜转凉,随时刮起的大风把北京街头行人吹得睁不开眼。而南方城市广州却还是炎夏的时节,日光猛烈,路人的额头上不停地渗出汗来。

  时代美术馆正在举行一场名为“极地光影”的电影放映活动。这是国内第一次以“北方极地”的地理概念和人文背景举行的放映项目,展示17部以北极为背景最新创作的短片,它们分别来自瑞典、芬兰、挪威、丹麦和俄罗斯五国,是北极地区影响最大的电影节特罗姆瑟国际电影节本年度的参赛片。作为对北方故事的中国回应,活动还放映了四部中国导演的作品。

  独立电影人、这一项目的策展人李姗姗原想把这个影展名为“夏日寒流”。这个名字源于小时候她在南方城市看电影的经历。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电影院里正在上映好莱坞大片《垂直极限》。这个关于雪地救援的故事,发生在茫茫的冰原之上。李姗姗清晰地记得,走出电影院的那一刻,明明头上顶着烈日,她却只觉得一阵寒冷。“如同夏日的一股寒流”,她突然意识到,原来电影院是一个这样奇妙的空间,“能让你走进和现实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这个影展就想给观众们这样的体验:在电影放映的短短90分钟里,你完全置身于和现实生活无关的另一个空间,放映厅的外面明明是夏日,你却感受着寒流的来袭。”对李姗姗而言,这也正是电影的魅力所在。

  从特罗姆瑟出发

  “北纬60度以北的地球表面聚合着北半球人迹罕至的广袤土地,常年不化的积雪冻土和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萨米人、涅涅茨人、鄂温克人……这里远离世界金融股票中心,却又是全球地理政治的敏感地区;无论是地球温室效应对北极冰层的威胁,还是全球化战略在疆域争端的冲突,关于北极的讨论是牵动地球共同未来的热点话题。”

  “极地光影”项目的另一策展人、艺术评论家王凯梅在致辞中这样解释之所以选择“极地”作为项目核心主题的原因。“严酷的生存环境塑造着北方人特殊的心理性格,沉默寡语、幽默尖刻是北方人的独特表达。当代社会里的各种矛盾即使在极地边疆也无可逃避,中年人的婚姻危机,青年人的好奇反叛,传统文化如何发展?历史恩怨如何化解?这些复杂的背景,让这片冰封的土地不停息地涌动着令人着迷的画面,和冰层下丰富的地理资源一样是生活在这里的艺术家们创作灵感的来源。”

  因此,这些记录着北方故事的电影或短片,用来解读北方和北方人再合适不过。在李姗姗看来,无论是中国的北方,抑或是具有更广地域意义上的北方,实际上都是存在共性的。这种共性不仅仅是极寒气候下严酷的生存环境,更是塑造北方人集体个性的原因。

  影展主办方希望让更多人对“北方”这个词有进一步的深刻了解,于是,“极地光影”在中国多个城市巡回举办,从北一路往南,从盛夏一路走到冬。而这个来自北方的故事,其实应该从位于挪威北部的海港城市特罗姆瑟开始说起—影展是联合特罗姆瑟国际电影节共同举办的,展映的片子大多数都是选自这个电影节的特殊放映单元“来自北方的故事”。

  特罗姆瑟是一个位于挪威北部的海港城市,没有火车站,进出只能靠飞机。虽然是北极圈里最大的城市,实际上却是个小城,常住人口只有七万。城中有许多老式木屋,彩色涂鸦墙遍布小巷,蓝色的海港上还停泊着白色的帆船。这里是去往北极的必经之路,对于旅行爱好者和科学考察队伍而言,特罗姆瑟是必须停泊的驿站。除此之外,这个小城吸引人们前来的另一个原因,还有特罗姆瑟国际电影节。

  受挪威大使馆的邀请,身为独立制片人的李姗姗参加了这个北极地区影响最大的电影节。到达特罗姆瑟的时候是一月,在当地,北极的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下消失了两个月,北方漫长的冬天特有的极夜现象正在进入尾声。在李姗姗的想象中,一天只有三个小时日光的小城里,大概不会有多少人来看电影吧。但实际上看到的状况超乎她的想象。本届电影节期间有六万人次入场观看,除去少数外地来的影迷,前来观影的几乎都是本地人。“对于当地人来说,特罗姆瑟电影节是一个非常盛大的节日。当地白天也很黑暗,大家没什么事可干,就都来看电影了,电影节期间场场放映都是爆满。整个城市都因为这个电影节而变得非常有活力。”

  电影节里,一个特殊的放映单元“来自北方的故事”让李姗姗大开眼界。这个单元专门放映出自极地地区的短片和纪录片,“让我非常意外的是,虽然只是短片,但是拍摄技术很成熟,制作也很精良。”其中,几部关于萨米族人的短片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萨米人是北欧的原住民,他们居住的领域覆盖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的大部分地区。早在大约一万年以前,北冰洋沿岸的大片陆地上就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传统的萨米人从事畜牧、狩猎、捕鱼、农耕,而驯养驯鹿,则是他们最重要的生活方式。他们用驯鹿的皮和角制作工艺品,以驯鹿肉为食,逐渐形成了独特的“驯鹿文化”。今天,生活在瑞典、挪威、芬兰、俄罗斯的萨米人基本都已经融进了现代社会的生活,但依旧很大程度地保持着自己的语言和文化。新一代的萨米艺术家,也在逐渐地通过音乐、电影来表达在这种传统与现代的交织中对自己身份来源的思考,以及对历史遗留伤疤的反思。

  李姗姗突然想起中国导演顾桃的一部电影《犴达罕》。影片中以养驯鹿为生的鄂温克猎人,与这群萨米族人的生活极为相似。“影片中的极致的地理风貌,人们的生活方式,以及幽默感让我觉得很遥远陌生,可从其中某个镜头,某段情节又总能让我闪回许多看过的中国影片给我留下的印象。”于是,她决定把这些短片带回中国,再辅以与之拥有相似情感的中国影片,融合成项目“极地光影”。

  伸向更远处的“荒”

  在李姗姗眼里,老朋友耿军是个有趣的人,“东北老爷们,能侃,聊天时经常有些冷幽默。表面上看是个嘻嘻哈哈的人,嘴上不说而已。一个独立电影导演,能在这一行坚持那么久,其实很不容易。”

  “独立电影人是很有安全感的。存折剩下两百块,脑子里想的也不是下一顿吃什么,而是自己的下个计划拍什么。”李姗姗很羡慕耿军无忧无虑的生活状态,也很佩服。“他不像当下的年轻人,老想着房贷,一天要掰着手指数挣了多少钱,挣不够这个数就还不起贷款,买不起孩子的奶粉和尿片。每天都在和物质做斗争。”

  刚认识耿军的时候,李姗姗就已经看过他拍摄的电影,非常喜欢。“虽然不是电影专业出身的,但他的电影很不一样,不是时下四平八稳的那种路线。”实际上,中专毕业后,他做过很多职业—速冻饺子推销员、宾馆客房服务生、台球厅老板、杂志社编辑,还有广告业务员。

  后来,怀着电影梦的耿军成了独立导演。在独立电影圈摸爬滚打十年后,他的作品《锤子镰刀都休息》拿下了51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创作短片奖项。这部以北方为背景的作品,是在耿军的老家鹤岗拍的—实际上,他拍的六部电影里,四部都发生在鹤岗。

  电影里,破落凋敝的平房,光秃秃的树枝,运煤的火车孤零零地驶过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那儿的冬天特别上镜—其他季节,鹤岗和别的城市没多大的区别。到了冬天,在鹤岗,雪把街上的垃圾都盖住了,显得干净,在画面里特别好看。”

  耿军老家的房子也成了电影里的场景—鹤岗位于黑龙江的东北角,距离俄罗斯不远,煤炭资源丰富。私营矿主出现后,因为很多地方开采无度,耿军家那一片平房区也成了塌陷区。“以前那个区挺繁华的,人很多,彼此也亲近,天天串门,方圆几里地的人都认识。变成塌陷区之后,老房子、地表都开裂了,很多邻居搬走了,那块几乎成了废区。”

  没人住的屋子日渐破落,亲戚朋友因为住得分散见面也越来越少,耿军家也开始琢磨着搬迁的事情。这种荒废的气氛,让回到老家的耿军有些伤感,夹生感也越发明显。虽然在北京生活了十八九年的时间,但他从心理上一直觉得自己是外地人。“没想到,回到鹤岗,我还是个外地人。”

  耿军决定拍一部以“荒”为核心的片子,记录这片冻土下最后的荒凉。“就拍荒废,不仅仅是环境的荒废、年华的荒废,还有人际关系的荒废。”他找了一辆金杯,往里塞进去一个十人剧组和一堆道具,拍了16天,有了这部《锤子镰刀都休息》。

  故事情节有些荒诞:两个因穷困潦倒企图抢劫的人遇到另一个做坏事的人,准备团结起来一起劫人钱财,但由于软弱他们没有成功,最终被人用自己的作案工具锤子敲晕、倒在了经常“作案”的路上。金马奖颁奖词评价,“悲凉之中透露出一股特别的幽默感”。

  电影里头,坏人们都不太聪明,其实也并不太坏,只是有点歪脑筋,更多的是面对生活的茫然和懦弱。而片名里的“锤子”说的是工业,“镰刀”说的是农业。耿军家住的平民区,正是鹤岗小城工农业的临界点。重工业不景气,工人下岗,锤子被闲置;土地被征收,机械化生产盛行,农民没活干,镰刀又被闲置了。“工人和农民这两种职业其实是互换的,下岗的工人去当农民,没地的农民去当工人”,电影里把现实演了一遍,“当锤子和镰刀这两样劳动工具同时被闲置,它们到底是拿来防身呢,还是变成凶器呢?这是个问题。”

  电影拍好了,看过的朋友们都替他头疼:“你这片子太东北了!”环境是东北的,氛围是东北的,还有东北人独有的冷幽默,让这部片子散发着浓浓的东北腔调。但耿军又把东北的这份“荒”延伸了开去。在耿军看来,“荒”是中国北方的一个特征,却又不仅仅局限于北方。“现代化的进程把人都弄到楼房里去了,以前的土地变出了各种可能性,壮年到大城市打工了,留下很多老人和留守儿童。南方的很多小地方,也有这种荒废感。”

  他用“荒凉、荒诞、荒废、荒唐”来形容自己的这部片子,“荒是一个很大的局面”。耿军说自己二十岁那年离开家乡的时候,正是穷玩、迷茫、无所适从的状态。到了现在,穷玩的年纪已经过去,但迷茫感却还在,转化为另一种形式下的迷茫—物质时代下的迷茫和无所适从。“年纪大了,所处的人生格局发生巨变,人家有车你没有,人家住楼你住平房,在这种环境变化的进程里,大家其实还是挺茫然的。”在耿军看来,片子里的“坏人”们面对着荒废的生活一筹莫展、无能为力,而现实生活里,“无论南方还是北方,无论小地方还是大城市,环境哪怕有差别,但迷茫和操心的事,其实都一样。”

  他拍出了自己心里的“荒”,拍出了自己眼中的北方人。

  掌纹里的北冰洋

  “极地光影”项目期间,耿军也坐在观众席里看,看其他导演拍的北方,他觉得很有意思,“明明都是在拍北方,但每个导演眼里的北方都不一样。”

  邢建的北方(《冬》),是如同水墨一般入画的老人和雪山;玛利亚·罗伊特的北方(《浮冰》),是结冰的湖面上跑过的青春期女孩;阿尔和斯图拉的北方(《冰之手形》),是从海豹捕猎者掌纹间伸向北冰洋的冰川和裂缝……

  “看每个北方的故事,就像跟着导演到了他所在的北方,生活了一个多小时,感受那里的北方人为什么喜悦为什么忧愁。”至于这些“北方”的相似之处,耿军觉得,大概是“片子里的寒冷感、人物在寒冷环境下的情绪”。“要说到北方和北方人的共性,大概是孤独吧。但你说哪儿的人不孤独?只是孤独这个主题,在寒冷的极地这种地域环境下,会被强化、放大。”

  同样地,来自挪威的导演斯图拉??皮尔斯科格在看过中国影片《冬》后,也和耿军一样,有相似的感受。电影里那种若有似无的诗意让他沉醉而又陌生,“但寂寞、孤独的氛围是非常熟悉的。”

  这是斯图拉第一次来到中国。广州这个南方城市的一切日常场景都让他感到新奇。挪威天气很冷,当地人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室内,而到了中国,“街道很宽,建筑物很高大,街上很多人在吃烧烤,小孩子在到处跑,还有很多老人在跳广场舞!”

  他是带着和哥哥一起执导的作品《冰之手形》来的。这部作品中的主角,是六位年迈的老人,他们曾经是海豹捕猎者,随着捕猎船颠簸一路到格陵兰岛的西北海岸去捕猎海豹,用以谋生。

  斯图拉在挪威西部的一个小村落里出生长大,村子很小,一共只有九百多个村民,彼此都互相认识。这个村子里曾经居住着许多海豹捕猎者,其中就有斯图拉的叔叔和邻居。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挪威大约有几百人在从事捕海豹的行当。年幼时的斯图拉将这群人视作冒险家,“因为他们能到大家都没有去过的远方‘探险’,回来的时候,他们会受到热烈的欢迎,就像凯旋的英雄、勇士一般。”

  而斯图拉的叔叔是在15岁那年开始成为海豹捕猎者的。海豹捕猎的旅程远远不像年幼的斯图拉想象中那样充满奇幻色彩,去往格陵兰岛海岸的旅程长达两千公里,危险一路跟随者这群捕猎者—海风刺骨凛冽,海浪足足有十米高,那时候的捕猎船很小,很多船只航行到中途就被风浪击毁。

  在这样艰苦的旅途中丧生的船员数以百计,但依然有无数年轻人前赴后继地成为海豹捕猎者。之所以选择这项危险的工作,是为了维持生计。他们出售捕猎得来的海豹皮、海豹肉和脂肪来赚钱。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不仅能平安归来,还能赚到比在家工作多一倍的工资。

  海豹捕猎业的全盛时期,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晚期。在那个时代,隆冬的几个月间,他们甚至可以捕捉到四十万只的海豹,大约有八十艘船只从挪威开出,去完成海豹的捕猎之旅。到了七十年代,随着欧洲媒体对海豹捕猎业的曝光,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多,也出现了针对这一行业的游行示威活动。

  反对海豹捕猎的活动非常有效,欧盟禁止了海豹皮的进口,这个行业也日渐没落。“如今在挪威,你很难见到海豹捕猎船了,这个冬天,只有一艘船只从挪威开出去捕猎海豹,他们只抓到两千只海豹,挣不到什么钱了。”海豹捕猎业后继无人,而如今还健在的老一辈海豹捕猎者也寥寥无几。斯图拉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讲一讲他们的故事。

  斯图拉做了两样从未做过的尝试。一是在冰天雪地里拍摄,从直升机上航拍浮冰;二是把镜头对准了这些老人的掌纹。

  在进入电影行业之前,斯图拉曾做过记者。在一次采访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跟他讲述了自己双手的故事。她有一双很有力的大手,而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一个朋友的话让她豁然开朗,“这双大手是你劳作一辈子的最佳证明,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这个故事给斯图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想起了海豹捕猎者的手,“这些海豹捕猎者会患上一种叫做海豹手指的病,这是一种感染性的疾病。如果手指上有伤口,捕猎时海豹的血液进入伤口,就会发生感染,严重会导致截肢。”哪怕幸运地躲过这一劫,他们的手也免不了有些变形,上面伤痕累累。

  于是,这些弯曲粗壮的手指和沟壑分明的掌纹,出现在了斯图拉的纪录片《冰之手形》中。在镜头的大特写下,“老人手掌上丑陋的纹路似乎演变出了一种不一样的美,你可以通过这些掌纹来读懂过去的故事,就像阅读诗句一样”,斯图拉说。

  “当听说我要把他们的掌纹和航拍的冰天雪地做一个对照时,每个被访的老人都觉得我的想法很荒谬。”纪录片《冰之手形》里没有过多的语言,仅仅是通过老人的讲述,和镜头无声的展示,将生活和劳作在老人手上留下的种种痕迹,与北冰洋的自然风光交替变换。看到拍摄出来的成片后,老人们恍然大悟,“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两者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联,这让他们惊喜,也让他们重新对自己的职业感到骄傲”。

  斯图拉没有想到自己拍摄的纪录片会有这样的效果,“小时候我认为他们是冒险家,现在我仍然觉得他们是英雄—他们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完成一趟又一趟危险的旅程,是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给我这一辈的年轻人创造更好的人生起点。”斯图拉说,这就是他关于北方的故事。

  开放的北方

  来看影展的人比李姗姗想象中要多。除了一群独立电影的忠实影迷外,还加入了新的观众:一些曾经去过、或者想要去北极旅行的人。“他们对于北极有兴趣,有憧憬,想要更深入地接触当地人的生活。”李姗姗认为,能让这群新的观众走进放映厅,虽并非项目的本意,却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北极圈对很多人来说是个神秘的地方。人们对这个地方的了解,都来自很表面的东西,比如旅游,比如当地的石油、资源的新闻报道,但对于当地的文化,实际上大家都是不了解的。”李姗姗认为,通过电影这种艺术形式,可以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地方、这个民族的风土民情,进而了解到他们的生活状态。“很多人也说,北极也是世界的未来。如果可以通过这个影展来让大家了解北极在发展的过程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我觉得对未来、对世界也会有一定的意义。”

  影片放映分为四个单元:“季节变换”“奇异北方”“北方人”和“萨米声音”。入选“中国单元”的每部影片,实际上都是和影片放映的四个单元相呼应的—“季节变换”单元都是些比较实验的短片,与之对应的是在表达手法上也同样先锋的中国电影《冬》;“奇异北方”单元选取的都是比较奇特的、跨越边界的短片,《图腾》一片讲述的就是一对情感内敛的夫妇,在平凡生活中共处时的敏感和脆弱。这部片子里,无论是氛围还是场景、对话,都透出一种“冷”,这与中国导演耿军的《锤子镰刀都休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部作品里也有一种荒凉而奇特的氛围;“北方人”单元讲述的是当地人的情感,导演周洪波的《冬蝉》也是一部讲述情感的剧情片;而在讲述萨米人生活场景的“萨米声音”单元,就对应挑选了导演顾桃的《犴达罕》……

  之所以要把中国的北方电影也加入进来,李姗姗是想让观众在看似两极实则互补的两者的碰撞中,更容易通过中国电影来了解国外电影中关于“北方”的共通情感。出生在内蒙古的李姗姗,七岁时便跟着父母来到南方,在南方城市生活了十多年后,毕业后又回到北方,成了“北漂”。然而,虽然亲身感受过南北方文化差异,又已经在北京生活多年,但第一次在电影节上看到那些北方故事,依然会觉得很惊讶,“这不是我理解的北方”。

  “我们常规理解的北方人,个性爽直,爱热闹。但看了电影才知道,在游牧民族生活的更北的北方,人烟稀少,很多时候得走上几十公里,才能见着一个活人。所以原住民们只有喝高了的时候才会兴奋,平时不太说话,很安静,喜欢通过唱歌、写诗、画画来表达,他们的艺术气质是天生的。极寒的气候,致使他们不得不长时间呆在室内,所以他们日常的状态是忍耐,内敛。”

  李姗姗提起了曾经出现在“极地光影”上海站的、“萨米声音”单元影片《燃烧的太阳》的导演Elle Marja Eira。影展之前,李姗姗给她发去邮件,邀请她来中国参加活动,彼时她和家人正在给幼小的驯鹿做标记,然后把它们放回森林,待长大之后再进行围猎—这就是传统的萨米驯鹿人的生活。两个礼拜后,她结束自己在森林里放驯鹿的工作,来到上海这个全球最繁华最发达的国际化大都市。参加完影展,她又回到森林里,继续自己和驯鹿为伴的生活。“你能想象吗?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因为这个机缘巧合能相遇,对我们和他们来说,都是一个非常新奇、有趣的体验。”

  这是李姗姗眼中“开放的北方”—不再是仅仅存在于人们脑海里那个死板的北方印象,而是生动的、活灵活现的、不一样的北方。这种“开放”同样地让来自中国以外地区的导演感到新奇。当看到顾桃的《犴达罕》后,Eira兴奋不已,最后甚至感动地热泪盈眶。片中描述的鄂温克猎人的生活状态,让Eira想起了她的父母。对于已经开始使用摩托车、直升机等更高科技的方式来赶驯鹿的萨米人而言,鄂温克猎人的方式无疑更加原始,更加接近Eira父辈的生活状态。

  “萨米人并不知道,实际上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一群鄂温克人,和他们过着相似的生活,用一样的方式生活。有趣的是,电影让他们相遇了。”李姗姗说。

  李姗姗 极地光影策展人。独立电影制片人、策展人,致力于中国独立电影的海外推广以及国际交流策展项目。曾入围柏林电影节“天才训练营”制片人工作坊、ACE制片人工作坊等。制片和发行的电影项目入围许多国际电影节。剧情片项目《猎狗》获得香港国际电影节HAF最佳剧本奖、入围2014戛纳电影节中法合拍项目工作坊,纪录片项目《大路朝天》获东京TalentCampus最佳项目,首尔DMZ纪录片电影节奖金支持,入围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长片竞赛单元。曾主办过北欧纪录片电影节,并受到特罗姆瑟国际电影节邀请考察北欧电影生态。

  耿军 导演。作品《散装日记》2004年在首届国际DV论坛年会上获得了剧情片的优秀奖。故事片《烧烤》2004年入围法国南特电影节新电影单元;荷兰鹿特丹电影节未来电影单元。2009年编剧导演的影片《青年》入围罗马电影节主竞赛单元;2014年,编剧导演作品《镰刀锤子都休息》获得51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创作短片。

  斯图拉·皮尔斯科格

  (Sturla Pilskog),电影导演,和哥哥阿尔·皮尔斯科格一起被认为是挪威纪录片电影制作领域中冉冉升起的新星。斯图拉出生1981年,拥有视觉人类学专业的硕士学位,导演的第一部影片是《城市猎人》(2011年)。阿尔和斯图拉兄弟俩运营着Blast电影公司,《冰之手形》是他们合作的第一部影片。

  文|王不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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