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厚信 情寄青史 画笔圆梦

  • 来源:mangazine精英
  • 关键字:吴厚信,人生,中国记忆与中国梦
  • 发布时间:2016-01-21 15:42

  作为在电影艺术上卓有成就的编剧、导演,吴厚信仍不满足,他心灵深处认为自己仍然是个画家,绘画艺术才是他生命的归宿,为了向世人证实,年逾古稀的他用三年时间艰难地绝地背水一战。

  2015年9月,第二届南京国际艺术美展落下帷幕,包括毕加索、梵高、莫奈、罗丹、高更、马蒂斯等多位世界顶级艺术大师的50件作品集体亮相。然而引起轰动的,却是同期开启的“艺术南京”艺博会中,22米长,1.5米高的巨幅油画《中国记忆与中国梦》,次日《南京晨报》整版报导题为:“油画史诗长卷《中国记忆与中国梦》震撼金陵”,记者报导历史长卷打动了无数观众,他们长久地驻足于长卷前,惊叹、激动、感慨,有位老者,一连三天进场观看,叹称之为国宝。

  画面表现的是1840年自鸦片战争以来,到1919年五四运动、1921年中国共产党诞生,一百多年的中国近代历史跨越百年时间与空间,浓缩于一幅写实的油画长卷中,堪称巨作,此画作者是已过古稀之年的艺术家吴厚信,在他的画室里,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记录着他创作整幅作品的点滴,在开始创作时也不敢想象自己能在三年内完成,他告诉记者,在最艰难的时候,他卧病在床,甚至打算撰写遗嘱,安排后事。然而上天眷顾,这部震撼之作如期完成。

  电影思维在绘画中获得重生

  “2012年11月19日,习总书记在国家博物馆参观《复兴之路》的展览后发表‘中国梦’宏论,那一刻起,‘中国梦’三个字时刻在我头脑中萦绕挥之不去。”吴厚信清晰地回忆构思之初的创作冲动。“中国梦”这一主题实在太宏大,虽多次易稿亦难透彻表达创作初衷,“我问自己,中国梦到底是什么?怎么能形象的表现出来?忽然想到一个命题: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屈辱的历史,有过共同的记忆,共同的希望与梦想,与此有关的历史故事人物太多了!电影思维像灵光一样闪现,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中国百年屈辱的历史,中国人为实现强国梦想经历了一百多年的磨难与奋斗,一代代仁人志士与精英前仆后继的画面如电影镜头般在眼前展现”。长卷的构思就此形成了!吴厚信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草图绘制,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体与精力,也没有理会画作问世后大家会如何评价。但草图完成才发现,难度之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从珠江电影制片厂总编室主任的岗位上退休多年,早已习惯在电脑前用文字思考的他,画画本是晚年怡情消遣之事,此刻他发现他自己给自己规定了一个艰难的难以完成的任务,在巨大的画布面前沉思良久之后,他终于沉重地抹上第一笔,如同当年四十多岁时放下画笔去写剧本一样,今天他又重新拿起久违的画笔义无反顾地开始了晚年艰难的长征,那一年他刚好70岁。

  长卷的草图用几十张整张图画纸连接起来,整个屋子挂满了,虽然与画笔久违但必竟是学画出身,用他自己的话说,画画是吃到心里的活计,况且从事编导的二十余年,画笔并未彻底扔掉,重新提起笔很快就进入状态,更有趣的是他自觉地用电影思维去指挥画笔,一个个重要的历史场面与人物细节,很自然地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段衔接起来,吴厚信娴熟地将电影的运动感、电影的空间连续性与镜头的移动、跳转和衔接,转换成他的绘画语言。画面完全打破传统绘画的焦点透视,时空的束缚,一百年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详略有序地表现在长卷画作中。“我力求做到历史时空与场景,情节及人物形象与情绪,有机自然流畅地延伸与转折;既有气势磅礴的大场面,又有精致的细节处理,一切都融入统一又有变化的画面中。”吴厚信在自己评价作品的文字中这样表述。此刻,他既是画家,又是编剧和导演,正是通过这种对人物与史实的独特设计与表现方式,让观者沿着历史的轨迹一段一段地认识人物阅读史实。

  “考察一位画家创作和个人风格的形成,必须了解画家的经历和历史记忆,《中国记忆与中国梦》应时代而生而且肩负重要社会使命,完成这样的巨幅创作作者需要具备至少四个条件,而且缺一不可。首先是能画,没有绘画基本功一切无从谈起,二是艺术家的责任感,三是对表现的历史深入的理解与熟知,四是要有独特的开创性的艺术手法。恰巧,命运让厚信同时具备了这四个条件,所以油画长卷《中国记忆和中国梦》在吴厚信的笔下诞生不是偶然的。”著名电影评论家、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倪震这样评价吴厚信的画作。“吴厚信独步画坛,以与众不同的绘画语言表达了自己的人生观、历史观和艺术观,除了艺术上的成就之外,更使我们看到了一位对中国命运和艺术执着追求真诚献身者坚韧跋涉的人格力量和内心激情。他终于完成了电影与绘画的完美结合,实现了毕生画家梦的追求。”吴厚信的老友倪震如是说,评价十分中肯。

  “苦难尤来画不成,丹青只对会家吟,二十四史明月在,几人识得梦中人。”著名编剧刘和平读吴厚信油画长卷,作此七绝,谓之一叹!

  吴厚信曾反复强调,创作长卷的这三年是他生命长河中最有意义的三年,每天的感受都非常奇妙如在梦境中一般,经历和享受着梦的愉悦和艰辛。“灵活的电影思维显然是这幅油画长卷独特的语言,这得益于我长年的电影生涯。虽然有过病痛的折磨,这三年间经历五次入院,出院之后,重新站在未完成的画作面前,马上来了精神。”

  进入坦途,却仰望另一座险峰

  “我就像一个海绵,一个饥饿的人进入了一个充满美食的天地,贪婪地摄取。”提起几十年前进入电影学院学习美术,第一次在专业的教学体系下接受训练时的感受,吴厚信眼中依然闪着亮光。五年制的大学生活在吴厚信眼中是一生中最美好的五年,那里有李宗津教授,还有像倪震那样优秀的同学。天分加上优质的土壤,年轻的吴厚信成为专业成绩优秀的学生。毕业前,本已经被北京电影制片厂录用,自愿把机会让给了离家更近的天津籍同学,而他则远赴中国电影的摇篮—长春电影制片厂,开始了电影生涯。

  刚刚进入长春电影制片厂就迎来“文化大革命”。由于父亲系国民党起义人员,1957年又被打成右派,吴厚信自知“狗崽子”不得造次,于是在革命狂潮中画毛主席像和革命画成为他的唯一选择和避风港,“人民战争”宣传栏是长影造反派在长春最繁华的街口设置的宣传革命思想阵地,图文并茂,吴厚信成为该宣传栏最主要的画手,他的精湛画艺使这个宣传长廊迅速成为长春街头的亮点,吸引了许多热爱绘画的年轻人的关注,有的大学生慕名而来,让吴厚信结交了不少朋友,甚至邂逅一次意想不到的爱情。革命画廊成为吴厚信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挥洒天地,这也为吴厚信的绘画技艺提升创造了条件与空间。“文化大革命是我的第二次大学。”吴厚信这样评价那段岁月,“文革”结束时,三十岁出头的吴厚信已是吉林省和长春市知名的青年画家了,刚刚复刊的《吉林画报》就刊出了他的油画《炼钢工人》,吉林出版社出经费特邀吴厚信重走长征路,1979年吴厚信编绘的《四渡赤水》画册问世。1977年到1980年长春电影制片厂的所有电影海报都由吴厚信创作,至此,吴厚信进入早期美术生涯的巅峰。

  1979年吴厚信接受青年导演彭宁之邀,参与白桦编剧的《苦恋》影片的拍摄,电影美术是吴厚信大学本科专业,是他的本行,导演彭宁、摄影师张松平、美术师吴厚信被称为创新型的“三位一体”青年创作班子。1979年秋,晚霞映红了长江,《苦恋》摄制组的汽车行驶在湖洲大堤上,此时,彭宁和吴厚信正在讨论为即将杀青的影片《苦恋》起一个更响亮的片名,落日中摇曳的芦苇从车窗外闪过,“太阳和人”四字从吴厚信嘴中脱口而出,他没想到后来彭宁果然把《苦恋》改成了《太阳和人》,再后来,影片《太阳和人》和剧本《苦恋》的遭遇则是人所共知了,吴厚信对记者说,他内心一直觉得影片的被批判与改名有关,心里一直有歉于已故去的好友彭宁。尽管《太阳和人》受到批判,但影片的思想、叙事手法和造型上的创新仍然像一股清新的空气感染和冲击着影坛,吴厚信也成为影坛人气颇旺的新锐电影美术师,珠影厂长孙长城看中了四十出头的吴厚信,几经周折,硬是把他作为特殊人才从长影调至珠影。

  在绘画事业处于最高峰时,由于种种原因,吴厚信放弃了一帆风顺的坦途,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甚至充满荆棘的道路。为了取得导演资格,吴厚信付出了非凡的努力,最后终于获得承认。“在影视编导创作方面我虽然也获得金鸡奖和华表奖,但我认为仅仅是及格,再就是遗憾,导演需要的身体是我的弱项,同时电影及电视剧不是一个人的创作,它的成败与影响涉及的方面太多了!”

  吴厚信拿出罗艺军主编的《中国电影理论文选》,该书上、下两册,集入了1920年至1989年中国电影史上最重要的理论文章,其中吴厚信撰写的《空间思维论思考》收入其中,他说如果说建树,在电影理论上倒是可以说有所建树,自认为自己的“空间思维”理论对第五代导演的电影创作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他说这一生涉足庞杂,始终处于一种攻坚状态,性格决定命运,但他对自己选择并不后悔,因为一直在做自己想做喜欢做的事情。“北京电影学院的五年是我生命中最愉快的时光,文化大革命十年是我的第二次大学课堂,长影阶段是电影美术人生,珠影阶段是编导人生,退休后是绘画人生。”吴厚信说今年七十三岁了,虽说最后总结为时尚早,但已是人生尾声,此生大致如此了!

  [对话吴厚信]

  都在奋斗,都在圆梦

  记者:据我了解,像油画长卷《中国记忆与中国梦》这样的大型作品,你是自费完成的。

  吴厚信:当初我只想把这个构思画出来,只有创作冲动,画出来本身就是目的,不急于求成,也不设定完成时间表,将来怎么样也不要去想,在画就行了,就是这么想的,画的过程中也有失去信心的情况,那就是身体出了问题或者对自己不满意,我很庆幸坚持下来了,完成了。

  记者:你对这部作品满意么?打多少分?

  吴厚信:70分。不是最好,我要是50岁,比现在要好得多。

  记者:这幅长卷首次亮相社会你有什么感想?

  吴厚信:说实话,观众反映之强烈出乎我意料,就是说他们看懂了,认可和接受了我的历史观和艺术观,这使我心里得到很大的安慰,这次参加南京艺博会给我最大的启发是,这幅画除了艺术欣赏的审美之外,更多的是引起观众思想上的思考和共鸣,唤起民族的共同记忆,激发振兴中华的共同梦想,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希望让它尽可能多点机会让观众看到,不仅仅限于展览馆,而是走进社会。

  记者:综观你的艺术经历,充满艰幸,也充满硕果,什么是你最大的遗憾?

  吴厚信:面对每一次挑战,不管是艺术的、生活的、身体的,我绝不苟且,都尽力了,应该没什么遗憾。但是主观的努力并不能改变客观环境,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此生最大的遗憾发生在1985年至1986年,刚调到珠影不久,我将西藏作家札西达娃的小说《系在皮绳上的魂》改编成了电影,在珠影通过并获得很高评价,厂长孙长城破例任命我为该片导演,1986年秋我以导演的身份带领制片、摄影、美术等主创人员入藏选外景,可是当我回到广州时却因为影片《无情的情人》引起的民族纠纷,《系在皮绳上的魂》被迫下马,80年代中期正是中国第四代导演的创作高潮,我失去了一次证实自己和艺术探索的最好时机。本来我可以抓紧机遇再抓一个剧本的,但是我没那样做,再等到第一次执导故事片的机会已是1990年了,创作环境已经改变,影坛商业大潮风起云涌起,历史机遇失不再来。有时决定一生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你抓不住它就可能转瞬即逝,让你遗憾终生,这就是现实的逻辑。

  记者:今后的计划怎样?大家期待你有更好的作品出现。

  吴厚信:我原计划,要画三卷,这是第一卷,还有现代史,抗战、建国、“文革”、改革开放,后来觉得不太实际,太庞大了。如果身体及其它客观条件具备,我可能会继续用油画长卷这种形式画一些专题,比如毛泽东,我画过很多毛泽东肖像和单幅创作,如果把这个伟人的一生用长卷画出来会很震憾,这是我早就想做的一件事,用我个人的视角来表达对伟人与历史的看法。还有“文革”,是我经历过的时代,发生的一切我历历在目,有盲从也有思考,许多大事亲历或间接经历,是有感触的,不像我创作的《中国记忆与中国梦》,我没经历过,核心是表达我自己的理念与感受,让大家去感悟,去思考,不做结论,后人去评说。另外,在创作《鸦片战争演义》电视剧剧本时读了几百万字的历史资料,我想把这段历史写成长篇小说,想做的事情太多了,能不能做成,我也不知道。

  人一生有许多不同阶段,不同阶段有不同的梦想,有时梦成真,有时梦想破灭,但不能放弃,一直在奋斗,一直在圆梦,这就是人生。每个人的梦都不同,集合起来,便是民族的梦,时代的梦。

  吴厚信 编剧、导演、画家。1977年油画《周恩来最后的日子》入选“文革”后首届全国美展,1977年至1984年任电影《苦恋》(《太阳与人》)《水晶心》等多部影片美术设计及《吉鸿昌》等十数部影片电影海报创作,1988年导演纪录片《蛇口奏鸣曲》获第九届金鸡奖最佳影片奖,1990年导演故事片《快乐岛奇遇》获华表奖、童牛奖。1992年导演故事片《沧海雄风》获首届上海工人电影节最佳影片奖。2011年举办首次个人画展,2015年完成巨幅油画长巻《中国记忆与中国梦》。

  文|李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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