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梦正在破灭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美国的收入和财富不均问题正在逐渐恶化,直到20世纪70年代,我当上了马萨诸塞州的保险监理官。

  从小我就认为美国推动了人类可能的极限,并坚定地朝着众人敬仰的内在公平性的方向迈进。我被教导,美国比所有历史中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拥有更高层次的分配公平,和更大的社会流动性。似乎我们相信只要克服了种族和性别歧视,社会就会趋于完美。但回首过去,这显然都是错误的。

  在马萨诸塞州保险部,汽车保险费是根据保单人的社会经济地位设定,美国大多数州使用的都是这种方法。用一个人的收入和社会地位来预测索赔成本并没有那么糟糕,从统计学角度来看它比大多数预测指标都更好,而且能够容易地为它找到合适的定价指标。

  但是这种方法存在两方面的问题:其一,它缺乏对负责任的驾驶行为的激励因素,无法从整体上改善驾驶行为的结果和降低成本;其二,它会向来自贫困地区的守法驾驶员收取难以负担的费率,而给予来自富裕区域却记录不良的驾驶员优惠价格,从而导致差距恶化。

  在这一问题上钻得越深,我对收入和财富的大体分配也了解得越多,关于美国经济平等的美好憧憬也就消散得越快。如果你还在疑惑,不妨想想,为什么2008年金融危机后“占领华尔街”运动,即使根本没有领导和焦点却还是形成了气候?

  在经济衰退后的三年复苏中,国内收入几乎都被顶层1%的人瓜分。自2000年以来,70%或更多的美国人一直收入平平,受金融危机的影响略有下跌,但那些居于社会顶层人士的收入依然增加了两位数。2000-2011年,经济恢复初期,上层7%家庭的平均资产净值增加了28%,其余93%的家庭的资产净值却降低了4%。难怪那么多人会觉得经济衰退还没有结束,而且一部分人觉得非常愤怒。

  值得高兴的是,现在政界和学界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不断加深的经济不平等,和不断衰退的流动性上。

  但从长远来看,却毫无慰藉可言。按实值计算,美国的中间收入已经四十年没有任何提高了,但上层1%人群的收入却增长三倍。20世纪中期,美国前10%的挣钱人拿走了全国总收入的1/3,如今这一数据接近50%。处于财富尖端的前1%家庭获得了全国总收入的10%,如今他们拿走了总收入的25%。

  同时,美国国会办公室估计美国底层20%家庭的总收入降低了2%,他们在总收入中的占比从来没有超过个位数,这意味着中产阶级承担了国民收入中向顶层阶级财富转移的15%损失。

  另外一个被广泛引用的,用来衡量不断增长的差异性指标,是首席执行官的薪酬和普通美国劳动者的薪酬比率,受其影响的主要是中产阶级。我年轻时,这一比率是20:1,如今已经接近300:1——这并不是健康的趋势。

  我经常用一种简略的方式来描述社会经济阶级状况。在这种分类中,非常重要的中层阶级由这样一群人——如果他们愿意并且努力工作,可以生活得颇为舒适。而且如果工作更努力更出色的话,他们可以生活得更好。上层阶级是——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即使不工作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下层社会又是另外一群人——即使他们愿意卖力工作,也无法凑到足够的钱过体面的生活。

  中产阶级是全体公民中的主力,但是社会经济理论已经不奏效了。即使他们愿意也有能力工作,今天的中产阶级仍然无法提升自身的财务状况。这在21世纪越来越普遍了。

  美国梦种下了一种假设,即富有能力和卖力工作的公民可以自由地从一个阶级上升到另一个阶级,甚至可以跳出底层阶级,进入高层位置,而懒惰或者无能则会导致阶级地位下降。但现在的美国梦已经不那么真实了,如果顶尖的浓缩阶层继续吸干下层空间中的机遇,以后的美国梦也不会成真。

  此外,合理的担忧远不止于个人收入和财富不均。集团权力的日益集中化,也同样在威胁着大多数美国人所持有的价值观。自从大佬特威德(Boss Tweed)和马克.哈纳(Mark Hanna)开始国会的幕后统治以来,财团权力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大。

  统计数据显示,大多数选举的获胜者都是筹集竞选资金最多的人。一个在参议院的朋友告诉我,现在美国参议员一般都要花费1/3时间来筹集资金。对众议院的成员来说,面对两年一次的选举,情况必定更加糟糕。

  民主制度也受到了这一趋势的危害。我们所珍视的政府体制并不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物。民主不仅不会在任何地方任何时期轻易地出现,而且它在历史上更是珍稀和脆弱的。民主发生和繁荣的情况太少了,目前美国和瑞士仍然拥有世界上最古老的两个民主共和运行体制,但我们政府中的某些人认为,他们可以努力将体制移植到其他地方。

  实际上,民主需要的不仅是大众普选领导人的制度。真正的民主包括正当的法律程序、少数族群的权利、独立的媒体、各种自由权利的保留,以及教会和国家的有效分离。如果没有这些基本因素,多数票决只能像谚语所说的:一打狼和一只羊投票决定午餐吃什么。

  在本质核心上,民主需要先决条件:保持健康的多元化程度——即社会财富和权力的广泛分配。尽管民主和市场经济是共生的,但两者并不相同,而且民主绝不等同于繁荣。美国与市场经济之间的依附关系相对强壮,只要能够保持我们的挑战和创新文化,就可以保证美国的繁荣。

  但是危险在于,我们可能会发现在所生活的这个市场经济中,有一小部分人和少数机构实际上拿走了所有的奖赏,他们在制定所有的社会经济决策,而且很可能私心里只服务于自己的利益。这样的民主只是徒有虚名。真正的民主当然并不是适于人类的最自然的政府体制,可能它也只是与人类本性勉强共融,但却可能是人类最伟大的创造。而我们国家目前日益上升的财富和权力集中度却威胁到了民主的持续性。如果多元性遭到腐蚀,随之消失的还有美国最瑰丽的宝石。

  政治经济学家会说,财富和收入差距不会产生很大影响,因为一个流动社会中的巨大差异性会激发成功的雄心。但是随着这种收入差距的增长,美国社会的流动性也在迅速减弱。更多的财富紧攥在少数家庭的手中,这意味着其余那些人所付出的辛劳和诚恳工作所获得的回报越来越少。

  (文章选自沃顿知识在线中文版,有编辑,作者系Plymouth Rock Assurance创始人兼CEO)

  詹姆斯·M.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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