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供给与软财富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最终目的，就是通过增加新供给、创造新需求，为中国经济发动机增加新动能，为经济持续健康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内生动力

　　目前的中国，一方面，房地产、汽车等供给成熟行业增速放缓，钢铁、煤炭等供给老化行业举步维艰；另一方面，在一些新兴领域，我们感受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温度。最近，一些与互联网相关的经济现象，引起了网友和经济学家的强烈关注。

　　分享经济新业态

　　一则消息是，在某个网络在线教育平台上，一名高中教师提供的高中物理课标价为9元，共有2600余名学生购买他的这节课。扣除20%的平台分成后，这位教师时薪高达1.8万余元。后来据他本人介绍，实际的最高时薪可达到2.5万元。

　　另一则消息是，视频直播正在获得互联网巨头和风险投资人的热烈追捧。腾讯除了前期投资大热的互联网直播平台--斗鱼直播外，还迅速开通了腾讯直播；360的周鸿祎收购了花椒直播；小米CEO雷军也上线了移动直播的产品以及相关硬件。据专业网站不完全统计，2015年以来，已有16家直播平台获得从数千万到数亿元不等的投资，这与传统产业的萧瑟局面完全不同。

　　另外，虚拟现实、无人驾驶等新技术新业态，正在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实验室走向现实，巨额风投在各大创意工场和极客群体中寻找下一个现象级应用。从新供给和软财富战略的角度看，这正是以软财富为代表的新供给在中国经济中崛起的鲜明例证。

　　多年来，中国是世界第一大制造业国，生产了超过世界一半的钢铁、煤炭、水泥等产品。目前，在世界500种主要工业品中，中国有220种产品的产量位居全球第一位。但是，中国大量的工业硬财富制造行业，却面临着产能过剩、库存高企、员工即将下岗的窘境。

　　软财富时代

　　现如今，许多发达国家已经进入软财富时代，人类财富源泉挣脱了地球硬资源的限制。更多的财富价值表现为满足人们精神需求的“软财富”--这些软财富创造活动，既不会破坏地球表层的动植物生态，也不需要消耗很多能源或硬资源，其成本仅限于人类的思维活动和其他活动。这就需要我们对软财富的规律进行深入的研究。

　　一般性的人类劳动创造不了软价值，只有通过差异性的金融活动、知识创造活动、信息创造与传播活动、艺术文化活动、经过多年训练的技师服务等劳动才能创造出来。这些软财富的创造不是要加工地球资源，而是指人们的思维创造或身体活动带给人们的精神感受不是客观的，而是因人而异的。形象地说，软财富和软价值来源于演员的活动、作家的创作、画家的活动、程序和软件编写者的思维、金融产品的设计、运动员的长期训练和临场发挥等差异性和创意性活动。

　　软财富不像硬财富那样具有专项性，按件出售。软财富通常的定价要么是会员费或转会费；要么像会计师事务所或律师事务所那样，按照不同的个案差别收费；要么像金融产品一样拆成若干个标准份额交易；要么像很多网络信息平台一样，有独特的平台收费方式。但是，无论怎么变化收费方式，它的定价都主要取决于人们的认可、精神效用、关注度、流量、时间价值、风险价值，而不是传统经济学的劳动价值、成本价值或内在价值。

　　就像上文提到的高中教师，如果他选择线下辅导的方式，每次只能面对几名，甚至只有一名学生，收费再贵也不可能达到每小时2.5万元的高价。然而，当他通过线上辅导的方式，每名学生只收几块钱，当有数千人选择他的课程时，他可以实现比线下方式高若干倍的收益，而边际成本几乎为零。

　　对于软财富而言，内在价值或客观价值根本就不存在。投入很多成本并不意味着一定会产生软价值，没有投入也可能会产生出巨大的软价值。不仅如此，软价值的运动规律不是线性的，而是阶段性收敛或非线性发散，遵循“测不准原理”和“相对论”的运动规律。

　　京东在2015年仍处于亏损状态，2015年全年亏损94亿元人民币，仅第四季度就亏损76亿元。但是，它的市值仍然高达400亿美元，投资机构仍然在给出增持的评级。这种情形用传统的投资分析方法是难以解释的，这充分说明在软财富时代，内在价值、客观价值的不存在和软价值运动规律的非线性。

　　中国的硬产业与软财富

　　目前，美国GDP的70%以上来自软财富创造活动，包括金融产业、信息产业、知识产业、文化产业、其他服务业等都在全球独领风骚。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政府战略性地加大了对信息产业的扶持力度，推动了互联网革命，以及相关信息技术的飞跃性发展，进而又推动了计算机自动化技术对传统制造业等老化供给的改造，以及现代信息技术对金融业的改造。从绝对产值增长速度来看，从1998年到2012年，美国软产业产值从6.9万亿美元增长到12.8万亿美元，增长185.5%。依靠信息产业的绝对领先地位，美国重领产业革命风骚，英特尔、微软、康柏、IBM、惠普、摩托罗拉、谷歌等品牌同昔日传统产业的福特、克莱斯勒、纽柯、林肯电器、爱默生、强生等公司的品牌一样辉煌。在摆脱硬财富资源和需求双重约束、迈向软财富时代的过程中，美国走在了全球前列。

　　反观中国，硬产业仍然占据着国民生产总值47%的份额；而且，在硬财富产业的国际分工中，中国承接的往往还是劳动密集型、资源密集型的低端产业。中国的工业化进程达到一个高峰，成为全球制造加工中心。比较中美，我们不仅要看两国产业结构的差异，甚至在同样的产业也可以发现完全不同的财富形态。比如，参观美国的制药厂，你会发现那里全是实验室和身穿白色衣服的研究人员，很难找到制造车间。而在参观中国制药厂时，在你看到厂房之前，很远就能闻到刺鼻的味道。同样是卖药，美国人卖研发和技术，中国厂商卖材料和劳动。再比如，中国的制鞋厂拥有庞大的生产线和成千上万的工人，而美国的耐克公司却基本上不拥有自己的厂房。同样是卖鞋，美国卖品牌文化、款式、专利，中国卖材料和劳动。

　　中国的硬财富崛起和美国的软财富战略竞争结果如何呢？读者可以通过一个简单的现象来感受这种区别：为什么中国家庭中根本没有美国货（除了电脑中的微软软件），而美国人家中则堆满了中国生产的纺织、家电等产品？显然，在软财富时代，对中国人而言，如果还在用廉价的加工制造业商品去换取发达国家的软财富，必然只能挣点辛苦钱。这跟100多年前我们的传统农业和手工业面对欧洲工业资本的挑战一样。

　　但是，我们高兴地看到，中国人已经能够接受软财富创造观念。周星驰一部《美人鱼》收获超过30亿元人民币的票房；“papi酱”这样的网络红人可以获得超过1.2亿的估值；《琅琊榜》这样的互联网IP在电视台、互联网以及海外的版权收益总和，已让出品方收回了1.1亿元的投资成本，同时，《琅琊榜》的制作方之一（儒意欣欣影业）49%的股权就卖出了13.23亿的高价。这些充分显示出软财富价值实现的曲折性。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软财富战略的重要性，中国的软财富行业将呈现出爆发式增长的态势。

　　培育软价值

　　着眼未来，中国一方面要继续大力发展软财富行业；另一方面也要通过转型升级，重塑产业链和供应链，在传统硬财富制造业上培育更多的软价值。正如全世界的人都吃着农民种的粮食，而几乎全世界的农业都是被补贴的对象一样，未来的硬财富制造业的价值也必将走向同样的命运--全美国的人都开着底特律的汽车，而且汽车装潢、汽车金融、汽车广告、汽车4S店都挣钱，只有造汽车的底特律经济一片萧条。那些真正赚钱的汽车制造商，比如奔驰，他们认为自己卖的不是汽车而是艺术品；最有前景的汽车制造商特斯拉卖的也不是交通工具，而是环保和时尚。

　　众所周知，当驾驶员把油门踩到底时，如果汽车还在减速，那就必须停下来看一看是不是发动机出了问题。中国经济的发动机，现在就面临着供给结构老化的问题。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最终目的，就是通过增加新供给、创造新需求，为中国经济的发动机增加新动能，为经济持续健康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内生动力。

　　（作者为万博新经济研究院院长）

　　□滕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