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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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8-09-02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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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老梅总说我是她上辈子的冤家。我也总是跟她顶嘴:“我不是,雷长春才是。”老梅立刻就蔫了。雷长春是我爸,老梅的前夫,在我不到5岁时他们就离婚了。
老梅年轻时候是机械厂出了名的美人,那时候跟在后面追她的人能组成一个排。但老梅却偏偏看上了雷长春。他不仅长了一副好皮囊,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还会写几行小情诗。老梅的父母,一直反对这门亲事。他们早就帮老梅相好了对象,和老梅一个车间的电工刘大伟。可是老梅根本看不上他。老梅要的是风花雪月,可刘大伟擅长的是柴米油盐的市井生活。
不顾父母的反对,老梅还是嫁给了雷长春。婚后的日子,并没老梅预想得那么美好。雷长春浸淫于风花雪月,老梅就得担负起全家吃喝拉撒的重任。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很快就让老梅蜕变成一个说话大嗓门、对哪个市场有打折商品门儿清的家庭主妇。显然,这样的老梅已经满足不了雷长春的文艺情结了,于是,雷长春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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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梅常常说,要不是怕后妈虐待你,我当初才不会要你。小时候,我不懂,我明明是她亲闺女,她为什么这么恨我。慢慢知晓人事之后,我才恍悟过来,那是因为她恨雷长春,而我的身上流淌着雷长春的血液。
从我上小学起,老梅就给我报了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她让我好好学习,别像雷长春似的,只会华而不实的那一套,害人也害己。那时老梅下岗了,为了给我挣学费,老梅又找了份饭店保洁的工作。每天看她的手又红又肿,我非但没有一丁点感激,还觉得她很丢脸。我不要上什么补习班,我就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唱歌跳舞。当学校的音乐老师告诉老梅,我很有文艺天赋并让她好好培养我时,我从老梅脸上看到的却是厌恶和恐慌。我和老梅吵了两天两夜,最后以老梅的妥协告终。
我恋爱了,和街舞团的同伴。知道消息,老梅震怒:“不行,我坚决不同意。”我挑衅地看着她:“我是成年人了,我的事你管不着。”老梅却声嘶力竭:“你再大也是我女儿,我不能让你再找一个像雷长春那样不负责任的男人。”“我就是喜欢他,我不会像你,没本事拿住雷长春。”话音未落,我的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巴掌。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和男友领了结婚证。第二年我怀孕了,但和丈夫的感情早已大不如前。经济的窘迫、怀孕后的身材变形、他的不懂体贴关怀,让我变成一个易怒的神经质女人。女儿生下没多久,丈夫就出轨了,我们脆弱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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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养活女儿,我去市场批发了点衣服,再到夜市上摆摊卖。女儿太小没人带,我把她背在身上。冬天的夜晚特别冷,看着女儿被冻得发青的嘴唇我特别心疼,可也只能咬咬牙让她跟着我遭这份罪。
那次,连日的低温天气让我发起了高烧。本来还想强撑着去摆摊,但刚刚把女儿背到背上我就昏倒在了地上。醒来时,只听见女儿哇哇的大哭声。强撑了那么久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和着女儿的哭声一起放声大哭。
我领着女儿回了老梅家。老梅这时候已经退休,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干洗店。我低着头红着眼圈要出去找工作,老梅也红着眼圈拉住了我,她不让我出去摆摊,让我和她一起打理店铺、照顾女儿。这么多年,老梅终于放下表面的硬壳,开始展现她柔软的一面。
那天,家里的洗衣机坏了,老梅说她找人来修。结果我到家的时候,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正在忙活。老梅让我管他叫刘叔,我的心里忽然一动。后来,那个刘叔又来过几次,帮着修电灯、修马桶、修门铃。等他走了之后,我说:“老梅,老让人家帮忙也不留人家吃顿饭多不好?”老梅摇摇头:“都是老同事了,不在乎这个。”这更证实了我的猜想。“他就是刘大伟吧?”我一问,老梅就红了脸。“他看着挺好的,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你都这个岁数了,别再委屈自己了。”老梅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没吱声。
几个月后,老梅和刘大伟去民政局领了证。我感慨地说:“早知今天,老梅,你还不如当初嫁给刘大伟,也不会吃后面那么多苦。”老梅淡淡一笑:“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也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别光说我,你什么时候也找个合适的人把自己嫁出去?”“我不嫁了。”我撒娇地对老梅说:“我这辈子就在你身边,挺好。”老梅摇摇头:“女人这辈子总要有个归宿,我终有一天会老,你女儿也终有一天会长大离开你,你还是得找个伴陪着你。”想了想,老梅又说:“找个能照顾你、事事想着你的就好。”我点点头,这是老梅用自己的一辈子得出的结论。我想这一刻,她一定是真正地放下了。我抬起头,看到老梅也正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笑。
(珠珠摘自《妇女》2018年4期)
●林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