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徐江

　　诗人、作家、文化批评家

　　生于1967年

　　1989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

　　现居天津

　　有诚意的经营者不会借对方的诚意去要挟人消费，但我们的时代，似乎很爱这么干。为什么呢？

　　张学友心生倦意、开始逐渐淡出歌坛一线那两年，唱过一些游走于流行和小众之间的歌曲。未必轰动，却耐听。其中一首便是《她来听我的演唱会》，以资深歌手口吻，讲述与自己同龄的歌迷故事，充满了对人生和光阴的惋叹，对美好情感的祝福。老实说，这种平实而赋有人生底蕴的歌，自罗大佑挥别巅峰期后，在华语歌里已很少听到了，尤其是在林夕、方文山们引领的华丽新世纪。

　　提这些不是想倒旧账，说时代曾经忽视了一首多么多么优秀的歌曲。而是因为那首歌预先涉及了我今天要谈的一个主题：歌手与歌迷的关系。曾几何时，这种微妙的关系，决定了每个不同年代歌手的沉浮、曲风的兴衰，甚至包括了下一代流行歌的审美走向，所谓唱片工业，正是靠这种“生产者—创作者—消费者”的三方互动来支撑，进而在大众文化领域兴风作浪的，可现在呢，这种互动的基础，已经被市场消解殆尽，消费者的精神利益和审美趣味，也已被偏执的市场资本运作榨取得兴味索然。

　　最近的例子来源于媒体：著名的美国民谣殿堂级歌手鲍勃·迪伦4月初首演中国内地，据说仅有的两站——北京和上海的低价票已被抢购一空，前几天只剩下了680元以上的门票。虽说该演唱会的票价与内地演出的均价基本持平，但1280元在北京站看演出仍只能坐看台，有歌迷觉得性价比太低。对此，已经有媒体建议那些狂热的迪伦粉丝，不妨考虑4月10日的越南站演出，因为门票仅售283元。不过，越南行的全程花费算起来，可能也接近京、沪两站的最高票价了。

　　最爱迪伦的听众，通常不是出得起高票价的中产、小资，而是现在或曾经的叛逆青年、都市草根、先锋作家和知识分子，这一点在中、美都一样。这些人通常经济条件很有限，不属于高价演唱会的消费者。而在我最早读到、听到迪伦歌曲的1980年代，迪伦的歌词是被当作近似于抗议型民间诗歌译介过来的。国内痴爱迪伦的听众也都是从“打口带”这样的“洋破烂”中去发掘他的歌声。与他影响过的戴维·波伊、列侬或杰克逊不同，与刚刚离开中国、风格更乡谣的老鹰乐队也不同：迪伦的歌基本没什么舞台娱乐性，连声音都只能勉强算作“有质感”，绝对谈不上悦耳。但是，随着商业演出机制的介入、随着西方人对“中国有钱”这种认知的误读，现在迪伦的票价已经卖过了以声、色见长的女明星。我不认为这是中国广大迪伦爱好者经济收入提高的表现，也不认为这变化里包藏了多少来自中美两地音乐的诚意。

　　不过是资本在搅局而已。这种搅局背后暗藏的是对本土娱乐市场的破坏性劫掠。也许有人会说，你花同样的票价，听鲍勃·迪伦总比听苏珊大妈有品位吧。其实这是个伪问题——除了那些音乐商人，听迪伦的人绝对不会去听苏珊大妈，这是世界观的问题。而爱迪伦歌曲的人，也绝对不会认为他的票真值一千块。有诚意的经营者不会借对方的诚意去要挟人消费，但我们的时代，似乎很爱这么干。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