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写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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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1-07-26 09:51
小时候,我不爱写作业。
小学一年级,老师让我们抄词,一篇课文十个词,每个词抄十遍。我自作聪明地认为,老师只看头和尾,于是,只抄头和尾。
不幸,事情败露。
慈悲为怀的老师决定再给我一次机会,她让我对着张玲玲的作业本重抄。我抄着抄着,又自作聪明了……偷偷把张玲玲的本子撕掉几页。
我妈带我去张玲玲家赔礼道歉。
她哭得春潮带雨晚来急。“至于吗?”我的心里充满鄙夷。
还好,王宁有新科技。
他神秘兮兮地说,他抄好几遍拼音,只用一遍的力。他亮出用皮筋绑好的几支笔如亮一把剑,笔与笔间距离正合适……同学们踊跃地以物易物,但资本主义萌芽被老师扼住,王宁罚站一整天。
毕业留念册上,大家信誓旦旦,“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可眼泪还没干呢,又雀跃起来:这个暑假没有作业!
此前和之后的每个长假,我都在挥霍中开始,窘迫中结束。开学前几天,比如8月30日、31日又称暗无天日、夜以继日——我在补作业。
2
上了中学,一夜之间,时尚先锋的标志变成了不写作业。
一部分先锋呼啸来去,开始混社会,作业不是江湖人士所为;一部分则带着慵懒的优越感,如语文老师宣布朱小华可以不交作文,英语课代表刘宏盛被免背诵……
高二下,江湖人士基本绝迹,慵懒的优等生也不说“我回家从不学习”的混账话了。处于中间的,自觉加压,我开始疯狂地背数学书,做所有见到的数学题,然后诚惶诚恐地找数学老师批阅。
高三,数学老师干脆以作业为课。人手一本蓝色大本子——某大学出的数学习题集。数学老师每天都要拍一次胸脯:大本子上的题都会做,你们就能考上大学!
等到尘埃落定,分道扬镳,大家说好一起烧书的,却谁都没再提;我把做了一年的作业、蓝色大本子卷起的书角一一捋平,再郑重放在书架最显眼处。
3
直到大三,我才认真做作业。
中国思想史课,老师用浓重的安庆口音讲授,“‘相濡以沫’就是你吐我一口唾沫,我吐你一口唾沫”,教室里笑成一片;他再解释什么是“相忘于江湖”,我们都沉默了,在彼此的脸上读到神往。
我迷上庄子。好友生日,我送她一本书,扉页上写,“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一个人独处,我常有感触,“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期中要交小论文,这是我期待已久的时刻。
我洋洋洒洒写了万把字,这只是第一稿。我在僻静处读了好几遍,用红笔圈掉五千字。三易其稿,纯手写,比较庄子和嵇康。
我的作业《任凭冲动而生活》被老师点名表扬,某男生偷笑:“题目真色情……”下了课,我摔了他的热水瓶。
许多年后,《任凭冲动而生活》跳到我面前。有一天,在地铁5号线上,人挨人,我费力地扯着一本书读。书中写道:“嵇康行刑时,夕阳在天,人影在地……”
有个瞬间,嵇康暗黑色、颀长的身影如墨,慢慢洇开,遮住我眼前的世界。
遥远的作业飘忽而至。
电子女声清脆地报“磁器口站到了”,我慌乱地拨开人群,有泪滴在书上——十年前,我穷尽智力完成一份关于人生哲学的作业,但现在我只有一张庸常生活的答卷。
4
这时,我整天忙忙碌碌。业余时间,我和朋友吃饭、逛商场或郊游。学校久违了,学习久违了,我所有的心虚都源于此——白天,我扮演一个角色;夜晚,回归自我,我却不知道魂归何处。
再见嵇康,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热爱过一些关乎性情和性灵,超越庸常的好东西。
渐渐地,每天,我揣着一个秘密走在下班路上——今晚,我要干点儿什么,写点儿什么。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长兴致所至,随意追加的家庭作业。
周围的人呈奔跑状奔向各自的未来,每次见面我都会发现他们又不同了。
无数人背着书包,走在路上或站在地铁上,他们用耳机、手机、iPad或书,硬生生为自己打造出一个隔间。
他们耳中听的、手中捧的,也是他们的作业吗?
(彭磊摘自“新浪博客”)
*林特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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