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砖井镇 那些住在长城里的人

  • 来源:环球人文地理
  • 关键字:长城,砖井镇,边墙窑
  • 发布时间:2011-08-25 14:31
  陕北榆林地区是一个让人惊叹的地方,因为从20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开始,历代王朝几乎都在这里修筑过长城。时至今日,地处黄土高原与塞北草原接壤地带的榆林,共存有6个历史时期的长城,是我国长城最多、最集中的地区。

  这里最有意思的景观是这样形成的--由于陕北榆林靠近内蒙古沙漠,每到春秋季节便黄风四起,沙尘漫天,长城自然也就成为了这里的人们生活居住的一堵天然“挡风墙”,于是,数百年来,当地老百姓就把他们的住所“窑洞”,直接挖到了长城上,从而形成了一道“民居和城墙”浑为一体的景观。

  在当地人口中,长城被称为边墙,而挖在长城上的窑洞,则被叫做“边墙窑”。榆林市定边县的砖井镇,是边墙窑数量最多而且比较集中的地方,非常具有代表性,笔者曾经数次带着相机,来到砖井镇拍摄那些边墙窑,力图用影像记录下窑里人们的生活点滴。

  砖井镇,军事要塞的沧桑变迁

  砖井镇是明朝成化年间(1465-1487)修建的古镇,是陕北明长城38个营堡之一。2007年国庆节,我第一次来到砖井镇,当地老乡带我前往横贯古城的长城脚下,拜访了一户还在使用边墙窑的人家。

  那其实是一家淳朴好客的陕北人,听我说明情况之后,男主人就热情地让我住在了家里。他家的后面便是长城,沿着城墙有一排整齐的边墙窑。而女主人此刻就正在窑里做饭,听说我是专程来了解边墙窑的,就拉起了家常:“前两年,这一带的边墙窑里住的人其实很多,但是,这几年生活条件好了,家家都盖起了新房,大家基本上都搬出去住了,如今住在边墙窑里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原因有两个,一是老人们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二是边墙窑冬暖夏凉,住起来的确很舒适”。

  实际上,现在绝大多数边墙窑都成了放置杂物的闲窑,我居住的这家人,从去年开始便把边墙窑当作了厨房。不过,近些年来这里参观的人比较多,窑里偶尔也会住人,前些日子窑里就住过两个北京人。当我提出“能不能让我也在里面住上一晚”的时候,女主人赶紧摇头说:“不行了,闲置时间太长,放置的杂物也多,不能住了,再说现在条件好了,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住在这闲窑里呢”。

  安顿好行李之后,我带着相机从房东家的猪圈墙登上长城。站在一处最高的城墙上望去,远处灰茫茫一片,树木也稀稀疏疏,没有水也看不到山,厚厚的土城墙围成了一圈,城墙上除了自然侵蚀的印迹外,还留有许多人工挖凿的痕迹,比如废弃的窑洞、放蔬菜的菜窖、猪羊圈、柴火垛以及被挖开的豁口……在土城墙里面,是平整的农田,有农民吆喝着牛在犁地,而孩子们则在城墙上追逐嬉戏。城墙脚下,四处堆着厚厚的沙土,有些地方的沙已经侵袭到了城墙的半腰上。城墙上的那些城砖,也早已经被拔得一干二净,不过,土墙上仍然留下了一层层城砖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古城昔日的伟岸。而明长城从土城墙边擦肩而过,慢慢地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看着这一片凄惶的景象,一首辛酸的民谣在我耳边响起:出了边墙豁口子,一望无际尽沙子;离别家乡出边墙,两眼不断泪流长……

  下了城墙,我朝着城外翻地的人们走去。因为风沙大,妇女们的头上都围着厚厚的头巾,一位妇女看见我在拍照,就羞涩地转过脸去,说:“我们农村人浑身土,满脸灰,被太阳晒得粗皮黑肉的不好看,不像你们城里人,别照我”。“其实哪里的人都一样,我也是农民的后代,再说了,太阳晒了健康,皮肤厚了防风”,听我这么说,她笑了,一边抡起铁锹拍打着翻起的沙土一边说:“旅游还是城里好,这里有什么好看的”。我说:“这里有长城和这个古镇,还有长城上挖的窑洞,好看,有意思”。她说:“我们家原先也住在长城的窑洞里,前几年盖了新房子就搬出去了,就在你去的那家的前面”,说着,她用手指了指城墙豁口外的一座房屋……拍了几张照片之后,临走时我问:“你们怎么在这个时节翻地,这里准备种些什么”?她说:“这里沙很大,只能种向日葵”。

  当我离开挥锹扬沙的她走到城墙豁口时,她在背后冲着我喊了一句:“你应该秋天来,那时候葵花都开了,黄灿灿的一片,那才好看呐”!

  边墙窑,

  民居与城墙融为一体

  砖井镇修筑的时间是在明朝正统二年(1437年),它的得名其实很简单--因为附近有用砖砌成的水井。应该说,这并不是一个太大的镇,整个砖井镇由黄土夯成,四周再砌上城砖,形成一个四方形的城池,城池虽然不大,但却四四方方很是规矩。当时,这里建有楼铺11座,城门4个,东边的叫“靖东门”;西边的叫“宁西门”;南边的叫“南安门”,但是北门的名字现在却没有人知道。

  许多年前,砖井镇是当时重要的军事重镇。但现在,城墙上的城砖已经被当地农民拿去建房、垒围墙,甚至修牲口圈,4个城门也被毁成了豁口,除了城垣之外,城内原有的建筑都随着历史的变迁而化作乌有,人们把城里平整后种上了庄稼。

  我在砖井镇的第一次晚饭很有意思,左邻右舍都来了,大家坐在炕上,一瓶老酒、几碟小菜,拉开了话匣子。房东叫薛庭广,祖籍是延安吴旗人,从他爷爷开始便在这里居住,家族里三代人有近40口在边墙窑里出生,1997年,薛庭广家建了新房,就开始慢慢地搬出来了。老薛说:合作化(上世纪50年代)前,边墙窑里住的人最多,到后来就少了,现在东关(东城门方向)基本没人住了,只有西面有几处还在住人。

  那个夜晚,大家你一句我一杯,说了很多关于边墙的旧事,喝了不少老白酒。老乡们很热情,说我是客人,轮着给我敬酒,说着、喝着,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感觉自己似乎头枕着长城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按照老薛指的方向行走拍摄。同东关相比,西关的地势明显比较宽阔,边墙窑也比东关多。这些边墙窑大都是三孔,多为一进两开式--从中间这个窑洞进去,窑洞的左右两边各开一个过洞,由过洞进入两边的窑洞,三孔窑洞里,只有中间这孔有门,其余两孔只是安装了窗户。由于窑洞数量多,所以用途也就很广泛,如用作厨房、驴圈、羊圈、粪场、蔬菜窖等。有些人家还在窑洞外面的接口盖起了平房,人住在外面的平房里,里面的窑洞因为冬暖夏凉,就成为了天然的储藏室。

  走着走着,一座敞亮的平房出现在我眼前,平房的外墙上贴满了瓷砖,与房后的边墙窑形成鲜明的对比。平房的主人叫魏永宽,65岁,是1950年住进边墙窑的,5个儿女都出生在窑中,1994年他家盖了这座新房,成了这里最漂亮的房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搬进新房,边墙窑就成了他家的厨房和闲窑。魏永宽告诉我说,“文革”时期这里还有在边墙上挖窑的现象,“文革”后文物保护工作恢复了,文物工作者来到这里,对原有的边墙窑的数目、大小等情况作了详细的登记,并对大家讲了保护长城的重要性,要求人们自觉遵守文物保护法,后来就再没出现过挖窑的事。

  第三天离开砖井镇时,出于习惯我提出要给老薛一家拍张全家福,老薛赶忙张罗,喊回了地里干活的家人,我让他们站在自家的边墙窑前,给他们拍了一张合影,他的女儿在拍照前还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大风的夜晚,在边墙窑中睡去

  后来,我在山西的老营城采风时,也见到了边墙窑。老营城和砖井镇一样,都是一座长城经过的古城,两者只是在窑洞位置的选取上有着本质区别:砖井人是把窑洞挖在长城上;老营的人则是把窑洞挖在古城的城墙上。不过,在窑洞的类型和结构上,两者却是一模一样。

  第二次来到砖井镇的时候,我依然是住在老薛家。吃饭时,老薛的老伴仍旧在边墙窑中给我做了一碗很香很油的面条,我发现那天的面里有许多肉,汤很油。老薛说我是客人,吃饭就该有油水,以前从不吃大油腻的我,把那碗油汤端起来喝了个精光。

  晚上,我跟老薛两口商量,让我住到他家用来当厨房的边墙窑中,起初他俩说什么都不同意,后来我借口说窑里下午做饭,炕是热的,我怕凉,才争得了住进窑里的机会,老薛担心我一个人住害怕便陪在我身边。

  那天晚上的风特别大,半夜把门都吹开了,我也被惊醒了。外面黑乎乎的,风吹着门板吱吱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转来转去,看着身边鼾声大作的老薛,我考虑了半天才硬着头皮下地把门关上,用门闩插住。心想边墙窑里真就这么安全,难道老薛他们晚上睡觉从来不关门吗?

  那夜,老薛家的狗叫了一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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