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开始的地方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 —— 梁启超 《少年中国说》，1900年。这句话或许同样适用于时下的中国电影业。

　　正在进行中的2012年第十五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有一项特别的主体活动，就是“中美学生短片评展”。它将目光聚焦于电影新人、学生导演的挖掘和扶持，组委会挑选和邀请中美两国在校学生的优秀短片参加评奖和展映，旨在推动中美两国影视专业大学生的国际交流，鼓励大学生在影视艺术创作的原创精神，激发青年学生导演的才华。终审评委由中国第六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的著名导演张元领衔担任，另外两位国际专业评委分别是：美国好莱坞华裔女制片人，美国电影艺术和科学研究院成员(奥斯卡奖评委身份）杨燕子Janet Yang；上海大学传媒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员，美国南加州大学兼职教授孙绍谊博士。在电影节期间评委会对入围短片进行评审，决出最佳剧情短片、最佳纪录短片、最佳创意短片、最佳导演奖、评审团特别奖几项大奖。

　　6月21日上午，在上海影城3号放映厅举办了本届评展颁奖仪式，北京大学年轻导演周圣崴拍摄的《变形记》获得最佳创意奖，夏威夷大学的年轻女导演Erin Lau执导的《花儿（KA PUA）》获得最佳纪录短片奖。青年导演王姜永的作品《少年与刀》获得最佳剧情片奖，他来自暨南大学。美国查普曼大学道奇电影学院的学生导演陈匀佼制作的《心之秘境（Spirit Realm）获得最佳导演奖。而评展最重头的奖项评审团特别奖则由上海大学年轻导演施正一执导的《访客》摘得。

　　21日颁奖后，《投资者报》对《少年与刀》的导演王姜永和《心之秘境（Spirit Realm）的导演陈匀佼分别进行了专访。

　　《少年与刀》青涩起步

　　王姜永个子不高，面目清秀，表情腼腆，在影片《少年与刀》的一幕戏中，他与一位身材高大的同学被一帮坏学生罚站并被投掷篮球，相形之下显得尤为“楚楚可怜”，站在一旁的女友因此选择了离开这个“窝囊废”，令不少观众唏嘘不已。

　　王姜永告诉本报记者，这部片子虽然角色众多，但其实耗资并不大。“前期拍摄花了4000多元人民币，后期制作又花了5000元，总共9000多元吧。这部影片的拍摄一共花了两个星期。”

　　王姜永的父亲是影片取景的那个县城中学的校领导，这使他获得不少便利，也节省了一些开支。但学生导演终究难免艰难起步，暨南大学2007级导演系毕业的王姜永踏上社会已经有一年多了，但从事自由职业的他对《投资者报》自嘲道：“我现在依然要与贫穷做斗争”。

　　《少年与刀》根据丁小村同名小说改编，讲述的是小城、校园、成人，以及少年的暴力和怯懦。刀是用来开始和终结的，年少时光是用来追忆的，施暴者和怯懦者是每一个可能的人。

　　“如果让我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审视这部作品的可取之处，我想首先是它的社会视角比较独特吧，将校园霸凌这个主题凸显出来，并与江湖、暴力、爱情等诸多其他元素叠加交互，以此反映社会的某些不公平现象，以及个人在其中的渺小和一些宿命情结。其次，是这部影片比较重视影像的专业化，虽然拍摄经费不多，但我们还是努力在后期尽可能精益求精，使片子达到参展的要求并得以入围。我在电影节上看了许多影片，相比于美国学生导演制作精良的影片，我的作品还比较粗糙，因此本来没有奢望能获奖。”

　　影片中王姜永担纲主角，扮演了一个怯弱少年，与他的同学兼好友一直在学校中遭受坏同学霸凌，直至女友离去。他曾经找过江湖的大哥帮忙，但双方对上头之后他发现，那位大哥的江湖地位仍远逊于坏同学的后台。在被逼迫于星期五交出500元钱之后，他也找到父母想求助，但忙于生意的父母同样置若罔闻。万般无奈加之巨大的压力之下，他终于找到一把刀，想用它来与敌对抗。

　　当晚在小卖部中，他亮出了刀，使得店主遭到惊吓而中风。在街上与他人碰擦，对方出言不逊，他又亮出了刀，对方落荒而逃。尝到暴力行为甜头的他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却不曾记得自己曾经就是暴力的牺牲品。

　　影片最后，周五的清晨，主角心中惴惴不安地埋伏在墙角，等待坏同学的到来，却不料他的那位身形高大却同样生性怯弱的朋友已经抢先将一把刀插入对方腹中。

　　“这部片子对小说的还原大概是30%左右吧，更多的还是我自己生活体验中的点点滴滴。”

　　王姜永告诉《投资者报》，接下来他还有两部片子要拍摄，但现在欠缺经费。其中一部剧本已经写好，“描述一个管辖片区的协警，当兵退伍回来交了个女友，一次他负责看管的一具尸体不翼而飞，无奈之下他从其他地方找了具假尸体替代。这颇有黑色幽默色彩。但最终那个遗失的真尸体活过来了，真相大白，他因此丢了工作，女友也分手了。失落无比的他，面对着巨大的精神和生活压力。但由于他找到的尸体是一位富翁的，无意之中他协助破了一个案子，派出所得到富翁家属感谢的酬金。他也立功了，结果在他游说之下，所长又让他回去工作。但当他满心欢喜去找女友时，却恰好撞见对方已经踏上出嫁的婚车了。”

　　这个充满着人生跌宕起伏的故事，需要5万元去展现在观众面前。但王姜永暂时还无能为力。“我希望能拍些商业片筹措资金，但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关系。”他目前生活在西安，因为女友也在那里。

　　“我最喜欢的导演是杨德昌，以前看过他执导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我哭了很多次，想起生活中种种令人感触的东西。张元导演我也比较喜欢，他的《北京杂种》和《过年回家》都让我印象深刻。还有就是贾樟柯导演，他的《小武》很好看，故事发生的小县城也跟我《少年与刀》中的县城景貌差不多，他拍的《站台》也不错。” 王姜永这样罗列他喜爱的前辈们。

　　从他的影片中的确也能看到类似的少年青涩和叙事方式，此次的首度获奖，也预示着代表中国更新一代的电影导演势力正萌动新芽。

　　正如本届评展的评审团主席张元在发言时表示：“这次参展的学生导演的作品水准都非常高，令我们感到很惊讶。总体而言剧情片的数量要大于纪录片，而美国学生导演执导的作品其制作水准普遍较中国导演为高。大陆年轻导演们则在反映特定故事和真实生活方面的刻画力略胜一筹。比如《少年与刀》，虽然导演自己称之为”粗糙“，但这种粗糙的质感，却往往能还原真实生活的味道。”

　　《心之秘境》与纯好莱坞式训练

　　美国查普曼大学道奇电影学院学生陈匀佼执导的短片《心之秘境（Spirit Realm）》荣获此次最佳导演奖，记者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此前在上海影视文献图书馆的展播过程中，人们已经被这部影片所打动：如梦似幻的冷色调所展现的梦境、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风格木屋，加之舒缓动听的歌曲和心灵导师、吸毒、创作歌手、缪斯女神等等诸多令人兴趣盎然的要素的穿插，辅之以老到的场景切换和剪辑手法，使这部仅长11分钟的短片显得魅力十足，让人意犹未尽。

　　“这部影片耗资3000美元左右，大概用了4天就拍摄完成了。你不要惊讶，按照好莱坞的训练标准，短片一天必须完成3分钟，这是学院对导演的要求。我们每天拍摄12小时。”

　　如此低的成本，和看上去相当专业的多位外国演员似乎无法对上号，因为光主角就有吸毒歌手、心灵导师和缪斯女神三位。陈匀佼说：“其实这些演员都是免费前来拍摄的，好莱坞有个演员网（直译为选角网），我们将故事大纲、角色设定、需要对象的要求和拍摄时间等一一传上去，就会有感兴趣的演员跟我们联系，一切都是免费的。因为全世界想在好莱坞成名的演员都聚集在那上面，当他们没有商业片可拍的时候，就等待机会拍些免费影片，比如像我这样的学生导演。他们寄望于我的片子得奖，那么他们也就出名了。这次我的几位演员都如愿以偿了。这次影片中我选择的男主角就是一位职业歌手，影片中的歌曲都是他自己作曲并演唱的，我们影片的音乐录制也是在他自己的音乐工作室完成。他现在跟我成了朋友，还邀请我去参加他的音乐会。”

　　作为酬劳，陈匀佼请演员吃饭（耗资约1000美元，是成本中的大头），同时报销他们来往片场的油费，以及承诺送给他们影片的DVD，这都是最基本的要求了。“另外租车费用也在预算里面，我们租借了一辆卡车，运送灯光设备和拍摄器材等。至于影片中印第安老人（心灵导师）开导歌手时的小木屋，其实是在我们拍摄用的房子后院临时搭起来的，许多人还以为我们专门到越南去取景，可见效果还是很理想的。租房子也是友情价，总共一天花费500美元。”

　　《心之秘境》的故事情节不复杂，它描述的是职业歌手杰克在复出之前失去了创作灵感，制作人的逼迫让他倍感压力，他整日无所事事，用性、酒精和毒品来麻醉自己，渐渐堕入灵魂的深渊。于是无助的他求助于印地安法师布鲁，企图进入精神领域找回曾给予他创作灵感的梦中女孩，也就是他的缪斯女神。但是他的肉身已不再纯洁，无法再回到心中那个充满激情与爱的梦境了。

　　“如果要让我评论这部作品的优点，那么我觉得它能给予观众一种视觉享受。这就是我们好莱坞式训练的结果。至于剧本，我们导演其实是不能干涉的，最多跟制片反映一下自己的要求，对方不同意我们也只能接受，不能擅自改动，也就是作为导演的局限吧，这同样是好莱坞的规矩。”他告诉记者。

　　陈匀佼对影片中的场景设计以及选角都感到比较满意，视角控制对他而言也是强项。“出国之前我在广州美术学院学习了8年，因此在色彩、视角等方面可能有些异于其他人的敏锐感觉。”

　　他的梦想，就是成为能够被好莱坞接受的并执导好莱坞影片的中国导演，“我期待走向奥斯卡。当然我也希望回中国拍片，因为蓬勃发展的中国需要我们回来。我目前拍摄的片子主要是类型片，也就是商业片，这也是我在查普曼学习的内容。”

　　陈匀佼在大学一年级拍摄了第一部短片，这部作品给他带来了好运气。“我得到两家电影学院的面试机会，一是美国电影学院，二是查普曼电影学院，最终后者录取了我。在研究生阶段我总共拍了5部短片，一部入围华盛顿美东华语电影节，但拿到的是最佳演员奖。另一部在北京大学生电影节上获得最佳网络剧情短片奖。”

　　他告诉《投资者报》，最崇拜的华人导演是李安。“他的早期作品在图像表现力上不是很突出，但后期作品如《断背山》和《绿巨人》等都有很出色的视角和色彩等娴熟功力的演绎。外国导演中，我最喜欢的是詹姆斯？卡梅隆。他拍摄的《未来战士》系列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片子。我前往美国读导演专业，正是为了追随这源自童年的爱与梦想。”

　　《投资者报》记者 蔡臻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