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鄂尔多斯

  • 来源:投资者报
  • 关键字:鄂尔多斯,拆迁,富豪,民间借贷
  • 发布时间:2012-07-16 13:46

  7月初的鄂尔多斯,阳光有些灼人。王欣明穿着一身名牌,蹲坐在自家小区楼下,茫然地望着远方。他身后不远处,一群邻居则围坐在小区门口的水泥地上打牌消磨时光。

  这个城市中随处可见的路虎和宝马车,正在或急或慢地从他们身边驶过。

  王欣明(化名)与这群围坐打牌的邻居是鄂尔多斯罕台镇名副其实的富翁。四年前他们还是散落在荒郊的普通农民,仅仅靠着养牛种地维持微薄的生计,但如今已住进了城里的楼房,并且一夜之间,通过不菲的征地和拆迁补偿迅速富了起来。

  “别看这帮人成天坐在地上打牌,几乎每家都有豪车,每家住房不少于两套。”王欣明指着身后的邻居和崭新的楼房对《投资者报》记者说。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客气,但仍无法掩饰内心的不安与焦灼。

  这位鄂尔多斯千万富翁的焦虑来自于财富突然降临又转瞬即逝。怀揣财富梦想的王欣明在拿到全家人凑足的3000余万元补偿款后一头扎进借贷漩涡,刚刚尝到高利息的甜头,就遭遇当地民间借贷市场崩盘,千万财富瞬间蒸发。

  有钱后的王欣明曾满怀憧憬过上富人的奢华生活,但梦碎后他又会怀念过去清贫却安定的农耕生活。可现在已是城镇户口的他,既没有自己的旱地,也没有自家的院落,生活注定是回不去了。

  一夜暴富

  6月29日,《投资者报》记者坐长途车从包头到东胜,车上原本一路平静的乘客们,到了鄂市后就开始兴奋,并羡慕地谈论当地人的暴富和豪车,仿佛在讲述一个个传说。

  王欣明就是生活在这样传说中的一个。

  今年他三十八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四方国字脸上透着西北男子的刚毅,出生在鄂尔多斯罕台镇一个成员较多的家庭,兄弟姐妹六个。虽受教育程度不高,但他是家族里最有志向的,而这也是全家人后来愿意将大笔财富交由他去打理的原因。

  王欣明一家的财富来源于罕台镇的一次征地拆迁。

  罕台镇位于鄂尔多斯东胜区西部,距市区约10公里,南与伊金霍洛旗毗邻,北与达拉特旗接壤,西与泊江海子镇相连,优良的地理位置和较好的地质条件,使罕台镇成为东胜区蔬菜生产和农畜产品开发基地。

  王欣明的家庭是当地最普通的农民家庭,平时主要种些莜麦,偶尔养一些羊,祖祖辈辈都过着这种半农半牧的草原生活,“那时生活清贫,我们知道房子周围的地下煤多,但不能随便挖。”

  王欣明对记者说,他的第一个梦想是承包牧场,为了这个梦,他一度到包头和呼市去打零工,后来在鄂尔多斯开起了出租车。在王欣明为梦想而奋斗的同一时期,地处内蒙古西部的鄂尔多斯,沉睡千年的地下资源也开始受到各路资本的空前追逐。

  作为内蒙古的资源重镇,鄂尔多斯这个曾经的穷地方有着中国六分之一的煤炭储备和三分之一的天然气储备,加上羊绒和稀土,这份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被人们俗称鄂尔多斯的“扬眉吐气”(羊煤土气)。

  2002年开始,鄂尔多斯部分煤炭资源丰富的农村迎来了较早的征地和拆迁,不少农民因此获得了不错的现金补偿,一夜翻身成为富裕的城里人。到2007年,鄂尔多斯征地拆迁仍旧进行得如火如荼,在当时全球遭遇经济危机的时期,鄂尔多斯不但没有遭遇危机的直接冲击,反而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发展大潮。

  由于罕台镇境内有丰富的煤炭、石英沙、高岭土、陶土、粘土、硫磺等矿产资源,在东胜城市体系规划中有着卫星镇的战略地位。罕台镇村民翘首以待的征地拆迁终于在2009年到来。

  罕台镇当年被列为自治区级城乡统筹试验示范区,王欣明和乡亲们的生活由此改变。土地被征用了,房子被拆迁了,王欣明除得到一套130平米的房子外,还有400多万元的补偿款。

  从此,王欣明和以前同村的村民现在都成了城里人,且都住在一个不错的小区里,有的还是左邻右舍,除单身家庭外,最少的一家补偿也都在300万元以上。

  财富改变梦想

  “当时感觉就像做梦,一下子这么多钱,这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的。”王欣明说起当初拿到百万补偿时,仍兴奋异常,“在农村种地,累死累活一年的人均收入也很难超过1万元。”

  与其他地方被强行征地拆迁的用户相比,鄂尔多斯人幸运得多。由于煤矿遍地,加上前几年煤炭价格直线上涨,地方政府出面帮助农牧民与煤矿协商征地补偿时,往往执行国家最高补偿标准,甚至高于最高标准。每个失地农民从征地、拆迁安置等方面,获益100万元以上。

  王欣明清楚地记得,在征地和拆迁之前,他和罕台镇的村民们是多么疯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一些地上种上尽可能多的农作物,并在短短几天内装修自己原本破旧的房屋,“连猪圈和鸡窝都贴上瓷砖,最终得到的补偿也比想像的要多。”

  一个曾经过着半农半牧草原生活的村民,一个曾经梦想在老家包一个牧场当作事业的年轻人,面对突如其来的400万元财富,内心的冲击究竟有多大?

  在补偿现金下拨的时候,王欣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不让人家把款打到银行卡上,而是要求用车将400万元现金拉到住所。他的理由简单直接,甚至有些可爱,他说:“一辈子没有赚过这么多钱,也没有想过能有这么多钱,更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就想看看400万元是个什么概念。”

  最终钱在家放了一个晚上,“400万元整齐地堆在一起,也就是家里吃饭的桌子那么大”,这些钱对王欣明来说,“意味着财富和资产,也意味着身价。”

  当然,他的梦想也变了。他不想再去经营一家乡下牧场。

  和绝大多数一夜变富的鄂尔多斯人一样,王欣明有了两个梦想,一个是尽快让钱生钱,让自己从千万富翁晋升至亿万富豪。另一个梦想则是要提高生活品质,“像富人一样生活”。

  和王欣明比,家住东胜市区的城里人李方平(化名)的拆迁款来得更早,也更加刺激。现年45岁的李方平此前在东胜区商业区经营两套二层底商,2002年一套底商的买入总价约为25万元,两套约为50万元。

  由于所在的街道2007年开始拆迁,李方平对自己的一套底商开出了600万元的拆迁补偿要求,最终补偿价为500万元,两套底商共获得约1000万元的现金补偿。也就是说,五年时间,李方平的底商获得整整20倍的收益。这其中还不包括五年来两家底商每年贡献20多万元租金。

  李方平的梦想也从此改变,但他希望做实业。出身不同,经历不同,财富暴增的时间也不同,这也注定了日后王欣明和李方平这两位富豪不同的财富态度和不同的人生境遇。

  不知足的富豪

  王欣明一直想着如何让资产升值得更快。但这个问题让他有些纠结。“我没啥文化,对股票投资不懂,对地产投资不懂,对做实业更不懂,也没有兴趣。将钱存银行又嫌收益太低。”

  有钱后找不到投资渠道,这不只是王欣明一个人的困惑,在鄂尔多斯这个城市,煤炭带来的财富仅有两个出口,一个是进入民间的拆借市场,另一个是进入房地产。

  由于鄂尔多斯银行一直对房地产市场的房贷持谨慎态度,所以民间拆借市场的钱实际上又有一部分流到了地产开发商手中。这与浙江富人的投资方式有着明显不同。

  浙江人习惯于抱团,这样可以集中资金,而且温州人讲究资金的使用效率,快进快出。因此前几年出现以温州人为代表的浙江人在全国主要城市带起一波又一波的炒楼风。

  但鄂尔多斯富人比较独立,有的富人一家就能拿出上亿现金,前几年的当地楼市上,经常出现整栋购买的情况。

  王欣明注意到,过去几年,新入市的楼盘总被迅速抢购一空,因此一个新的计划在王欣明的心中升腾。

  他觉得自己钱太少,“要做大事,就得像温州人一样抱团作战”。于是他向家人表示,希望父母和兄弟姐妹将全部现金都交由他管理,一部分用来在东胜和康巴什炒楼,一部分用于放贷。最终他获得家人支持,将全家近3000万元资金用来构筑自己的财富梦。

  2009年底,一位亲戚给王欣明打来电话,大意是说投地产不如先放贷。鄂尔多斯的民间借贷有两种途径,一种是职业的典当行,现在已经有很多变身为贸易公司或商贸公司,典当行赚差价,2分进来,2.5分放出去。

  另一种则是通过亲戚朋友借贷,利息比典当行价格高一些。但是,多数的钱最后都到了房产开发商、建筑商、工程承包商等人手上,这是大兴土木的鄂尔多斯最活跃、也最急需资金的行业。

  王欣明觉得,放贷也相当于间接投资地产,“放贷比买房子再卖房要简单得多,不但每月三分的高利息充满诱惑,而且来钱更快。”于是王欣明将全部资金交给了这位“关系很铁的朋友”。

  与爱做实业的温州人相比,鄂尔多斯人似乎天生就对繁复的制造工序缺乏兴趣,他们喜欢放贷这样简单的游戏。在这里,几乎人人都放高利贷,因为它来钱快。

  “以100万为例,一年利息三分利一年就是36万的利息,利息又可以放出去做本,滚起来大约两年半就回本了。就算本金回不来,利息能付清也可以了。”王欣明说。

  这些时刻流动的资金大多在鄂尔多斯范围内流转,而且只在熟人之间转手,因此放贷方式几乎都没什么保障,更不会拿房产证做抵押,王欣明和邻居们的放贷也没有任何低押。尽管2009年出过石小红案,但多数人认为,亲戚朋友不会骗他们。

  而此时的李方平,则在鄂尔多斯下面的达拉特旗一片数百亩的土地上,经营着他由来已久的实业梦想。他2007年获得千万财富后,注册了一家公司,开始经营新型农业种植基地。

  农业是鄂尔多斯乃至整个西部地区的薄弱环节,所以农产品不愁没市场,而国家对新农业的支持力度很大,为了获得新型技术,更为了得到数额巨大的政府补贴,李方平将所有财富都押在农业基地这个宝上。

  可惜投入成本远比想像要多,他曾经想过半路退出,但这意味前期数百万元投入打了水漂,艰难时刻,这位此前表示决不将钱放高利贷的千万富翁做出的决定是通过民间借贷融资。半年时间,他融了7000万元,以1000万的身家做起了8000万的生意。

  一掷千金的生活

  2010年开始,王欣明每月都如期收到利息,但他又将利息计入投资成本。他说:“巴菲特是股神,通过股票成为超级富豪,我只知道放高利贷,我的年收益也不比巴菲特少。”

  一夜之间跻身富翁行列后,享受着高利息回报的王欣明辞掉了开出租车的工作,也让在小镇上做营业员的妻子辞掉了薪水不高的工作,“老婆回家专心带孩子,原本带孩子的年迈父母得以真正解放,可以成天去打牌聊天了。”

  没了工作,也没了生存压力,但闲在家中的王欣明感觉出门不方便,加上罕台镇离东胜市区较远,他决定买一台“好点的车”。

  起初并没想买路虎,但发现周围的年轻人都开路虎,“就咬咬牙,买了一台路虎揽胜。”如今回想起这次奢侈的购买经历,王欣明仍觉得像在做梦。

  鄂尔多斯人发财后最先想到的是要有面子,要改变当下生活。就在王欣明买车的当年,鄂尔多斯全市大概有5000多辆路虎,而全市的出租车也不过2000多辆。

  这个原本喜欢骑马的游牧民族,在有机会选择汽车后,他们对越野车产生了极大的兴致。有汽车厂家到鄂尔多斯做市场调研后表示,路虎2010年在中国销售的约九成都在鄂尔多斯。近几年路虎在鄂尔多斯的销量占到全国销量的三分之二。

  今年7月初,尽管鄂尔多斯繁华不似以往,但走在任何一条街上,都能看到街道两旁停着大量路虎,而其他品牌的豪车也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有了车之后,王欣明的一天是这样打发的:早上十点起床,保姆将早餐送至卧室,用餐后在小区周围散步,和邻居聊天,或在家上网。吃过中饭后,便约上三五个要好的朋友,开着各自的豪车去康巴什或某个旷野兜风。

  晚饭多半在外面的饭店吃,晚饭过后便开始了精彩的夜生活,进入一天生活的最高潮,“更多时间是在当地一些高档会所消费”,王欣明指着车窗外的一家会所说,“仅喝一瓶洋酒就要一千元,唱歌时找个陪唱就得三五百”。

  当地富人喜爱聚在一起畅饮,打牌到深夜,然后睡在酒店,不回家。这也使得鄂尔多斯的酒店众多且相对高档,经济型酒店难觅踪迹,密集的高档酒店常年入住率却很高。

  王欣明清晰地记得那次最奢侈的消费方式,和朋友喝茶时觉得当地太无聊,无处可去,便临时决定去北京玩耍和购物。于是,在2009年秋天的某个上午,三台路虎和三台宝马排着队直奔鄂尔多斯机场,然后6人打飞的到北京。

  先在北京天伦王朝酒店吃中饭,酒足饭饱后,去北京燕莎商城,选一些名贵的服装。晚上再乘飞机返回,将车从机场开回去。

  和当地人一样,王欣明也拿出一些钱来给家里的女人们添置一些高品质的衣服和首饰。因此,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和金手镯,已成了当地女人们的标配。

  7月2日,记者在王欣明所在罕台镇新修小区门口就看到,几乎每个女人都佩戴着这些饰品,而且都是黄金,最惹人注目的是她们的项链都非常粗大。一名罕台镇的中年女人指着脚上的一双高跟皮拖鞋说,开名车打飞的去北京不只是男人的专利,她也多次和女性好友飞到北京购物和美容。

  当地一名路桥公司总经理对《投资者报》记者谈及财富对人的改变时就感叹:“鄂尔多斯的女人,多半不再工作了,甚至不再做家务,个个穿金戴银,开始频繁光顾美容店。对以前想买不敢买的品牌,现在大胆出手。”

  据这位总经理介绍,自2009年以来,当地开豪车算不得最奢侈。他的一名煤老板兼地产大佬 “玩的是高品味”,前几年拿到上千万的补偿款后,现在已身价过亿,“除打高尔夫球外,还在海南那边玩帆船,一年仅维修费就几十万。”

  王欣明那时一个月的生活开支也达到两到三万元。

  梦醒时分

  就在王欣明这样的暴富人正尽情享受财富带来的乐趣时,梦醒了。2011年上半年,王欣明发现利息总是不能如期到账,这引起了他的警觉。

  与此同时,他发现邻居们私下里也开始议论放贷的风险。2011年4月份开始,民间借贷最火的温州不断出现因资金链断裂而跑路的老板。老板跑路不仅给当地政府带来了巨大压力,也使得温州金融的安全成为众人关注的事件。这使王欣明和所有鄂尔多斯放贷的富豪们开始担忧。

  王欣明此时还给那位介绍借贷的朋友打电话咨询,之后鄂尔多斯继温州民间资本出事后也爆出当地人所称的“九月风暴”。 一些地产公司资金链断裂,一些民间借贷人纷纷入狱。

  由于财富大量聚集,鄂尔多斯货币泡沫堆砌了房地产泡沫。在此之前,金融机构与民间借贷资本对鄂尔多斯市的信贷规模已超过了2000亿元。而房地产自然也成为财富的沉淀场所。

  2010年,鄂尔多斯住房成交面积超过了1000万平米,很多高端住宅项目一推向市场便迅速售罄。许多项目售价达1.3万元/平方米,个别项目甚至超过2万元/平方米。

  “这里每一个房地产项目几乎都要向民间资本借钱,一般是40%~50%的资金来自民间资本,有些楼盘甚至所有资金都来自民间资本。”但随着实体经济下行、资源价格下挫,鄂尔多斯充裕的现金流被截断,房地产市场难以长期维持在高位。

  王欣明事后得知,他的资金最终到了一个叫苏叶女的人手中,但此人已于2011年10月中旬被羁押,涉及借贷金额17亿,波及4000余人,而王欣明所在的罕台镇,几乎全部资产都到了苏叶女的手中。

  尽管法院早已立案,但由于此人被抓时几乎已没有资产,因此王欣明和他的罕台镇朋友们至今没有得到任何补偿。直到现在,王欣明和他众多的邻居们仍然奔波在罕台镇的新居和东胜区国贸大厦的“打非办”去探寻可能的赔偿方案,但一直得不到明确回复。

  那位关系很铁的朋友,不知何时已从鄂尔多斯消失。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李方平的项目经营同样也出现了问题。尽管他做的是实业,但最终那个农业项目没有拿到预期的补贴,投入却成为一个无底洞,2011年底,在产品还没有撑到产生收益的时候,李方平资金断裂。

  加上此前借贷金额太大,李方平经受不住讨债的压力而选择自首,目前已身陷囹圄,半生财富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回不去的生活

  7月2日下午,鄂尔多斯上空的太阳晒得人皮肤发疼。王欣明刚从市打非办回来,走下车后,他懒洋洋地蹲坐在罕台镇小区楼下,一脸茫然地望着远方,那块阳光普照的土地曾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现在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变,但对那块土地却越发地留恋。

  和他同住罕台镇的一群百万富翁此时正蹲在小区大门口的水泥地上打牌,“只要没下雨,他们天天在这里打牌,中午回家吃完饭后继续打,晚上吃了饭还出来,没事可做,呆在房子里又不习惯。”王欣明说,他自己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虽然宽敞但无法让他放松的家。

  与全国各地一些建设粗糙质量欠佳的回迁房相比,罕台镇这块新建楼房无论外观设计还是建筑品质都算不错,小区大门还是欧式风格,从外观很难看出这是一座建在荒地里的回迁房。但这里新住进来的百万富翁们却个个表现得若有所失。

  小区另一端有三位中年女人在聊天,她们装束各不相同,但都清一色地戴着黄金首饰,多年劳作以及北方常年干燥的气候使得她们个个皮肤发黑,而黄金首饰使她们看上去气色更显灰暗。

  其中一位说,要知道是今天的结果,她宁愿选择以前的农家生活。“现在钱没了,但开支很大,这里消费高,吃的用的每一样都要花钱,以前我们自己种粮,自己养牛”。

  另一位说:“我们不喜欢呆在家里,我们就喜欢这样在外面呆着,要是有钱,呆在城里也罢了,现在没钱,我们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现在她们只能缅怀过去,过去耕作辛苦但安心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过去在院子里养一群羊和几头牛,冬天蜷缩在草垛上晒太阳的日子也成为了正在远去的记忆。

  在这个住着数百家人的小区里,整个下午,除了老人和妇女在打牌,孩子们在打闹,几乎看不到其他身影。对面饭店里也门庭冷落,服务员趴在桌上睡觉。

  这里的人不止一次凑在一起,认真思考各自前程:做生意,脑子不如外地人精明,当出租车司机,又嫌太过辛苦。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不复存在,而进城打工又嫌累且挣钱不多。

  王欣明的邻居小李想回原来的单位做工,但招工的人喜欢找河南、陕西等地的民工,原因是“外地人能吃苦,你们有钱了不会认真干活。”平时他就在家上上网,也玩一些游戏,有时上QQ偷菜。

  也有人做其他尝试。拆迁之后,35岁的吕明与妻子在东胜城里开了一家服装店,但生意火了一年后,自去年下半年起不温不火,两口子强撑两年后想退出了。

  王欣明的哥哥今年6月已买了一台出租车,开始自己当司机。“过去开过出租车,很不喜欢,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日子总得过。”但他新的烦恼是,现在鄂尔多斯人太少。虽然是周末,城里各街道上的人显得出奇的少,路两边全是车,但绝大部分停着不动。

  返回市区的途中,王欣明的哥哥指着路边众多高档酒店对记者说“要是去年前年,酒店都爆满,但今年住的人少”,问原因,他说:“因为我们鄂尔多斯发生了经济危机,民间借贷出事,当地人钱没了,外地人也回家了。”

  而从东胜区到康巴什,两边空旷的平地上,到处都是在建楼群,但多半处于停工状态,长长的吊臂悬在半空,却没有工人出没的身影。在鄂托克街,一家大型酒店关门了,小额贷款公司倒了,旁边一家大超市也撤了。而去年10月,《投资者报》记者还走进过这家超市和酒店,彼时热闹营业,此时关门大吉。

  王欣明说,夜深人静时,总会回忆起这几年跌宕起伏的经历,他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就暴富了,为何一觉醒来后,钱又没了。

  《投资者报》记者 赖智慧 李真 发自鄂尔多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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