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心路

  两种心态的互不交通,铸就了政治上的悲剧。而杨广的成功,在于他将大部分的工作放在琢磨父亲的心理上,扮演对方喜欢的角色,满足对方的心态需求。

  隋朝管理的破局,大多数观点都归咎于第一代管理者隋文帝选错继承人,改选后的第二代继承人隋炀帝造成了帝国的覆亡。这个理论成立与否,史家有争论,这不是我所关注的,我关注的是父子间细微的心结,为何酝酿成一场政治事件呢?

  既然是父子,是家人,就从家庭事件去分析吧。这是一起很有意思的家庭纠纷,看上去和民间的家庭矛盾毫无二致。太子杨勇有一子名曰杨俨,封为长宁王,可能是因为长得太可爱了,杨俨还在襁褓时就深得祖父隋文帝杨坚的宠爱,爷爷奶奶疼孙子,跟民间没有区别;隋文帝夫妇经常将杨俨从太子东宫接到皇宫抚养,而杨勇夫妇也隔三差五地上老爹老娘家里要回儿子,给隋文帝夫妇带来情绪上很大的不快,儿女与父母争第三代的抚养,这也与民间毫无二致。因此,我猜想在这件事情上,杨勇肯定没有做多少预备,预备他的父亲母亲因此对他继承人的态度有所改变。

  然而,政治并不只是一门学科,有时候会是一种人情。政治态度的改变有时候不一定来源于政治本身,而是源于政治人物本身,况且政治人物本身并非完全生活在政治世界里,而是生活在世俗世界里、人情世界里,世俗世界和人情世界对政治人物的刺激,很有可能会波及到政治领域。

  杨勇一直把这件事情当成家庭事件,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父亲却把对此事的想法,往政治领域延伸。

  我们且看前因后果的模式:公元600年秋九月,隋文帝决定更改帝国的第二代管理者——换太子,这当然是一件国家大事,更换继承人,应该有很多政治上的考量,那么,被淘汰的人,也应该有政治上的罪状。不错,隋文帝为这次废太子准备了很多理由,大多数都是政治上人品上的理由,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罪状中居然还有生活琐事。

  隋文帝所宣布的理由当中就有前文所说的一条:“长宁(即杨勇的儿子长宁王杨俨)初生,朕与皇后共抱养之,自怀彼此,连遣求索。”从这番话看出来,隋文帝政治态度的改变,很有可能是以这件家庭小事为出发点的。隋文帝在废太子的当天,还表态:“隐忍至今。”从哪里开始忍?很有可能就是从第三代人的抚养方面开始忍,一件事不遂心,便接着下一件事也会不遂心,例如看到杨勇家居用品喜欢雕刻花边,于是从小孩引起的不快心情就蔓延到奢华与否的问题上,两件不搭边的小事,却成了堆积不满情绪的媒介物,接下来第三件,第四件……一件件事情串联起来,因为皇帝家族本来就是政治家族,家族事情要往政治上挂钩,那是很自然的事情,量变总有一天引起质变,也就是家庭事态政治化。

  父亲的心态一直处于“隐忍”的境地,太子杨勇的心态又是怎样一种轨迹呢?作为一个继承人,他不太善于也不屑于琢磨上一代的心理状态,父亲为人刻薄,“好为小术”,喜欢玩小动作,而继承人的性格则是“宽厚,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率真任性、不喜欢作秀。父子俩走的心路,一个是细线条的,一个是粗线条的。杨勇的性格越是朝着自然粗线条的方向走,就越激发父亲杨坚细线条的“隐忍”,杨勇不需要犯任何实质上的错误,在父亲的眼里,就已经一切都是错。

  两种心态的互不交通,铸就了政治上的悲剧。而隋炀帝杨广的成功,在于他将大部分的工作放在琢磨父亲的心理上,他根据父亲的心理,来决定自己的表面行为,扮演对方喜欢的角色,满足对方的心态需求,例如:不好色,勤俭,谨慎,顺从……

  心态上细线条的管理层有一个软肋,即喜欢寻求他自己喜欢的表象,固执地排斥他所厌恶的表象,于是,迎合产生了,排斥产生了……

  刘黎平

  这是一个早就发生在无数对父子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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