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女人不可以混蛋

　　他的理想是做大明星

　　2004年，姜鹏还是个混混。

　　他常常到我舅舅经营的面馆来吃面。明明是个才出来混事的小弟，偏要穿得像个大哥，经常套一件格子西服，大概是从他爸爸的衣柜偷来穿的，看起来像来自遥远的上世纪80年代。

　　有一次他的那帮哥们坐下来又说要走，他一个耳刮子刮到最近的一个哥们脸上，说，瞎闹什么，今天就吃面！那哥们的棒球帽歪掉了，场面很滑稽。我正好送面条路过，忍不住笑起来。

　　姜鹏拦住我，说，笑什么笑？总有一天你会是我女朋友！

　　我白他一眼。

　　他的一只手臂上开始文身了，不过一看就知道是街边档的水平，用的染料很差，构图也不咋的。我问他，你想做古惑仔呀？他说不是，贝克汉姆也文身的。其实他的理想是做一个大明星。

　　我在面馆里穿梭，回味着姜鹏的话，觉得他真无聊。做明星有什么好，做贝克汉姆又有什么好，连发型都是老婆设计的，没出息。其实那时候的我也非常无聊，刚上大学，舅舅的面馆又正好在学校附近，每天我除了上课就是来打工。

　　长期从事同一项枯燥的劳动，带给人的势必是颓废，是哪位哲学家说过，只有自由才能带给人灵魂。

　　所以没灵魂的我最喜欢在面馆里观察别人。有时候真是会被吓一大跳，比如有大叔竟然会在等面的时候抠鼻孔！

　　我把面馆里的新闻说给姜鹏听，我一点也不排斥和他做普通朋友，他长得挺帅，脾气也好，说话还很幽默。我不知道姜鹏有没有仔细听我说的话，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其实是在睡觉，半闭着眼睛，一副才从网吧刷完夜出来的样子。

　　就是这样一个比我大两岁、游手好闲、没事喜欢去网吧刷夜的小混混，有一天忽然抱了一只短毛猫送给我。他说你不是喜欢它吗，老说中山路上的宠物店里就它最镇店。

　　我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老天爷，这祖宗可得一万块以上呀。姜鹏看看我，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鄙夷得很是舒畅。他说傻姑娘，一万块算得了什么，总有一天，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三百万吧，都给你，好不好？神经病啊你！

　　只是一个普通小白领

　　那只短毛猫我死活不要，姜鹏很生气，手一扬，猫就被扔走了。那是面馆后面的一块空地，竖着高矮不同的厂房，被拆得破破烂烂，属于正在拆迁中的，据说以后会是一个商场。

　　2008年我回到那里的时候，果然变成了一个商场，舅舅的面馆生意太好，又扩大了很多倍。他说这就是运气，做人就是要靠运气的。然后他睥睨着眼睛问我，怎么样你，在上海，挺好？

　　我当初拒绝了舅舅要我留下来一起照顾生意的好意，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小白领，每天挤地铁、吃快餐、打电脑。

　　于是我打了个哈哈，说，还行。跟着我问他，姜鹏怎样了？

　　舅舅说，你还记得他啊？你走了就不来了，听说搞演唱会去了。

　　当然在这之前其实还有一个插曲，也是我后来才听舅舅说的。原来姜鹏的爸爸是开网吧的，有那么几天，他总是发现收银机里的钱变少了，就守株待兔，抓住了每天用847847这个密码打开收银机的内贼，也就是他儿子，姜鹏。他火冒三丈，打了姜鹏一顿，姜鹏的钱都用来给我买猫了，当然没还得回去。最后父子俩互不理睬，姜鹏一赌气，就和一个哥们搞演唱会去了。

　　舅舅欷歔，姜鹏对你还不错，可惜你是高材生，看不上他。

　　我有点不好意思。舅舅知道猫的事，笼子就是他给准备的。我当然不会让那么名贵的猫流落街头，那天姜鹏走了以后，我找到了它，抽空送回我爸妈家养了起来。我和我爸说这猫可贵了，上万，我爸瞪着眼睛骂我是脑残。

　　其实我是想让他少打会儿牌，多照看着点儿猫。我想有一天，自己可以把猫还给姜鹏。

　　没有太多的时间风花雪月

　　2006年的时候我其实遇到过姜鹏，在上海，一个中档餐厅里。他变得精神，也变胖了。他的流氓气质敛藏得一点不剩，倒像足了一个生意人。

　　他问我怎么不辞而别了，我想起2004年的暑假，大三结束，有单位来招实习生，我被破格选中，就那样离开了学校，离开面馆。其实我也有想过和姜鹏道别，但是没遇上，也不想特意去找。

　　姜鹏笑笑，我不重要呗。然后开始说自己。他说他一直在做演唱会，从南京到上海再到广州甚至一些四线城市，这几年接触过的明星可多了，没想到没做成明星，倒是做了明星生意。

　　后来分别的时候，姜鹏到隔壁的酒店免税区给我买了很多东西，我忽然想起他以前说过的我会成为他女朋友的事，又想到他给我买猫，说要赚钱给我。我的心里暖融融的，不好意思拒绝。

　　但我还是没把那只猫的下落告诉姜鹏，因为姜鹏身边有一群俊男靓女。我总觉得他们一起欢呼一起笑，一起为明星搭台一起鼓掌，他们中的某个人，会是姜鹏的女朋友吧。那我何必还把留着猫的事情告诉他呢？

　　其实我内心里很自卑。那年我正式毕业一年，工作两年，存款还不到2004年一只短毛猫的价格。有时候我想想在面馆的生活，真的挺枯燥但也挺快乐的。

　　我们分别的那个半夜，我收到姜鹏的短信，还记得当年要你当女朋友的事吗？时间还在生效。

　　我甜蜜了一下，然后残忍地，删除了那条短信，还有那个号码。

　　成年人的世界都很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风花雪月，我不记得后来姜鹏有没有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了，我只记得接下来的几年，我都在努力工作、工作。

　　然后时间一下就跑到了2012年。

　　我兜兜转转了一圈

　　从个人角度来说，我觉得2012年是很遗憾的一年。这一年我虚岁居然满了30，而且还是单身，并且糟糕的是，前年，也就是2010年我辞职开了个设计公司，也在这一年破产了。

　　命运像是和我开了个玩笑，我兜兜转转了一圈，奋斗了这么八九年，忽然一切回到了原点。有时候半夜起来，我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找不出应该恨的具体对象。

　　然后在南京，我又遇到了姜鹏。我的大学死党叫我来看齐秦的演唱会，我以为姜鹏是做这个演唱会的，所以会在现场，后来证明不是，他来这里，也仅仅因为他还怀念着他的青春时代。

　　散场后我们找了个小酒馆喝酒。姜鹏先喝醉了。然后是我。但我一直都记得他在说的话。

　　他说，我做过那么多明星，发现其实只要在舞台上，只要有灯光，明星就会活起来，完全不用担心他是不是真正的明星。

　　他还说，如果人生中，有一个爱的舞台，你和我只要一上场，爱情就会发生，该有多好。

　　我终于忍不住，于感动中，于孤独中，于醉意中，抱住了姜鹏。

　　第二天一早，我从宾馆出来，只字未留，回了上海。

　　其实我这举动挺像一个混蛋的，难道不是吗？谁说女的就不可以是混蛋？

　　我在漕宝路附近重新租了房子开公司，咬牙让爸妈带着存款和那只短毛猫来上海。哦对了，它叫短短，有些老了，不过身体还凑合，就像我的父母，还能支持我一阵子。还是拉一些设计的活，虽然我知道这几年房地产真的很差啊，但越差就越要设计啊，我除了努力，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知道姜鹏过得不错，不做演唱会以后，就去和朋友一起搞特卖会，卖品牌羊毛衫和皮衣之类的，还是在全国跑，但跑得很有成绩，听说真的赚够了300万，够买法拉利了。

　　我为什么不能和姜鹏相爱？我反思了很久很久，发现原来这么多年，姜鹏一直在进步，他从一个混混，混到了今天，你们以为没有文化的人想要混得风光很容易吗？赚钱很难的。但我现在过得并不好。我不想一个赚钱那么难的人，一个我曾经看不起的人，拿着他辛苦赚来的钱，为我买单。

　　2012年快要结束的时候，我许了一个愿，梦想着2013年，最迟2014年吧，我混得能够好一点了，如果姜鹏还是单身，我会说，不如我们在一起？

　　不如我们在一起，不在意过去种种，不在意贫富差距，不在意学识学历，不在意容颜改变，而仅仅是因为，我们真的只是相爱。

　　撰文_杏仁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