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心中有贱人

　　第一次见到杨小树，是参加高中死党组织的K歌活动。那个女孩高且瘦，唱那英的《梦醒了》居然唱得掉了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忽然有一瞬间柔软了，我觉得这个女孩需要人好好照顾。我想，我应该能让这个女孩开心。

　　第二天我就送了蛋糕过去，罗莎的老婆饼，皇冠的沙律包，元祖的慕斯。她好像很惊喜，又有一点儿迟疑。我一点也不在意，有男朋友有什么关系，要是感情好怎么会有那种悲伤的表情。我带着她跟我的兄弟们见面，她喜欢各种热闹的环境，我便满足她。有时候看她在玩乐的间隙偷偷给男友发撒谎的短信，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挑衅和乐趣。她觉得过意不去，我安慰她慢慢来不要急，我知道，我会是最后的赢家。

　　只是我没想到那个男生会用自杀这样的伎俩，而且还拉着杨小树一起。其实整整一瓶安眠药他们就各自吃了几颗，但这个事实让我意识到我低估了对方对杨小树的情意和杀伤力。我只是喜欢一个女孩而已，她的漂亮，还有一点淡淡的忧伤让我着迷，但是，还没有足以到让我倾尽生命。我是真心想照顾好这个女孩，可是，我也不想那么费力。

　　正好父母安排我出国，我跟杨小树说了对不起。她竟然一反我刚认识她时的软弱，她非常坚定，要在我走之前与我一起。她的分手异常激烈，听说那个男生在她宿舍底下闹了半个月，整个系都对她指指点点。可她一点儿也不在意，每天笑嘻嘻地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来找我。我的心里有各种问号和迟疑，这是当初那个唱《梦醒了》会哭的柔弱女孩吗？她的勇敢，让我生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情意。我与父母摊牌不肯再出国，我妈有些失望，只是说你自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毕业后我们一起去了深圳，我妈托朋友关系把我安排在一个贸易公司，杨小树应聘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我以为新生活在向我们招手，然而事实与我想象的有巨大偏差。因为我是空降兵，没人真正在意我的能力，我很快辞了职，而杨小树却越发呈现出她个性中坚韧的一面，她的繁忙和我的迷茫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不敢承认我内心深处其实生出了几分悔意，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呢？此时此刻我应该在南加州享受明媚的阳光。

　　我们之间慢慢出现了芥蒂。谁他妈的愿意天天听一个女人谈职场上的钩心斗角？谁甘心每天做饭熬汤等一个女人回家？谁能忍受一个女人看别人买名牌包名牌表艳羡的目光？我只有沉浸于游戏里逃避，我知道我很没出息，但我竟然找不到改变它的勇气。

　　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我发现了杨小树的秘密，与一个人频繁地打电话发短信。我想我表现得太正常太淡定，这有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剧情，只不过主角换了而已。我甚至内心还有一点微妙的期待，我有点怀疑我是否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又或者纵容这一切发生。但我没想到的是，有天杨小树回来欢欣鼓舞地告诉我，她一直拜托所里的律师牵线帮我留意的某个外企的关系搞定了。她非常高兴，我终于可以做一点不错的事情。我忽然觉得生活异常荒诞，这个女孩还爱我吗？这个女孩打算离开我吗？我冷冰冰地问她这算不算她给我的分手礼物，她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没有任何辩白，只是不停地说，罗鑫，我是真的想好好跟你在一起。

　　进外企的事情很顺利，我很快搬到了宿舍。工作渐渐忙了起来，有时候应酬到半夜回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杨小树的影子浓烈起来。我忽然记起刚开始工作时她回家的疲惫，也常常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若有若无的渴望和依赖。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俩之间她才是真正勇敢的那一个，勇敢地劈腿，勇敢地和我在一起，勇敢地跟着我走南闯北。以前每次有了委屈，她就喜欢抱着我说，无论如何感谢我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拉起了她。我其实心里很虚，我不是她记忆里臆想里的那个拯救她的好人。有天与同事一起喝多了，我说，我很想念我的前女友。同事白了我一眼说你别假惺惺的了，什么样的女人你现在找不到啊。我忍不住抹了一下眼，说，她在我得意以及失落的时候都跟在我身边，但我却没能好好对待她。

　　我后来买了一颗钻戒，我有点失忆了，不知道最后杨小树有没有收下。再后来我听说她与那个师兄一直有各种狗血的桥段，但最后她还是原谅了他。有时候我在想，那她为什么就不原谅我呢？想着想着，我就伤心地哭了，然后我觉得，真是贱人极了。

　　罗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