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 百无聊赖 恰岁月正静好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宁海,城南,淘宝
  • 发布时间:2013-02-19 15:25

  壹

  我抬头,看见风里的香樟,绿色花朵藏在嫩绿的新叶中间,我就这样安静地与宁海的春天久别重逢。

  离开小城多年,也走过许多不同城市,见过了世界的浮华,终于回忆起小城百无聊赖的时光,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情。

  干净而宽敞的街道,两旁都种满了香樟,排列整齐。高三的时候,我坚持结束了住校生活,每日骑着自行车,从这些香樟树下穿过。每逢春天,这些被专业称为“圆锥花序”的花朵就会冒出来,在风里晃动,让我想起“环佩叮当”这个词来,为抑郁的高三带来了一丝诗意。

  记忆里,那时的晨光总是很透,连带着我印象里的香樟树也永远是干净明亮的样子,种在这座城市新建的街道两旁,和老街上种的梧桐树,是不一样的记忆风景。

  高中以前,我们一家人还住在老城区,街道有点窄,但两旁依旧种满了土生土长的梧桐。与那种高大笔挺的法国梧桐不同,它们没那么高,树干却长得很粗壮。树干的颜色很特别,奶青色和奶白色深一块浅一块地交接而成,像奶牛的身体一般。小时候,觉得它们的树干有趣,左摸摸右摸摸,猜测是不是可以挤出奶水来。

  不过我最高兴的还是秋天,梧桐树宽大的叶子变黄、落下,铺满了干净的水泥马路。那些秋天的清晨,我一个人踩着清脆的落叶声上学,是最愉快的回忆。

  后来,我家搬到城市新兴发展的区域,老街开始衰落。每次重新回到老街看到那些梧桐的树干,才恍然觉得,那斑驳的树干竟带着老时光的味道。我摸着树干,是通过这样实在的切身体会,理解了“时光斑驳”的意义。

  卢梭在《瓦尔登湖》里写过:“一个人自己的生活越简单,宇宙的规律也就显得越简单,寂寞将不成其为寂寞,贫困将不成其为贫困,软弱将不成其为软弱。”

  简单,是我的第一个网名,我想也是这座小城为我的人生调配的第一道色彩。即使多年后,我终究从书里开始向往外面的大千世界,开始察觉这座小城的百无聊赖,但最初的最初,我摸过树干,踩过落叶,仔细地观察过一棵树,接收到过这个世界传达出来的静谧的美。

  贰

  如果回忆起我的少年时光,会发现我总是一个人。但如卢梭所写那般,那个时候的我,还真的不寂寞。

  爸爸妈妈是从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为了让我从小在城里接受教育而努力奋斗。我们住在一栋两层的小楼里,和姨妈一家住在一起,但是有院子有阳台,知足得不行。他们就在离家不远的北门市场里卖来自长街的蛏子。除了春节,他们没有休息日,一年四季起早贪黑。

  因此,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学会给自己买早餐。我最喜欢巷子口的年轻阿姨,漂亮、笑容温柔,她的早点永远是多选题。皮薄、有嚼劲的麦饼,或者包裹着面干炒白菜的麦饺筒,或者裹着带豆炒肉碎的汤包。不过爱吃白米饭的我喜欢点上一个饭团,裹上榨菜和油条,在热乎乎的白米香里开始一天的清晨时光。

  我也一个人走路上学放学。沿着梧桐的树荫,会遇见挑着扁担卖豆花或酒酿圆子的阿伯。放学的时候,我会买一碗豆花,加上细碎的榨菜、葱花和麻油,喜滋滋地吃回家。

  我也很享受一个人消磨时间。小学的时候,我喜欢养金鱼。那时,离家不远处还有一口井,我便天天去那里打井水来养鱼。初中,我开始把自己埋到书堆里,在别人的故事里浮浮沉沉。憋得慌了,就一个人压马路,沿着不大的城区一路走一路发白日梦,想象着阳光里晃眼又不可知的未来。

  我常常一路走到南边的跃龙山,山上有个公园。幼时过年,每家每户的例行节目就是来这个公园划船或坐摩天轮。但平时,就只有老人家晨练的身影,或者是公园旁的老年大学里稀稀落落的人影。而且,越长大越冷清。但是,我可以望着冷清的湖面,发上一整天的呆。那些年,我潜移默化地学会了一个人妥善地处理所有孤独的时光。

  但是,每个晚上我家都会灯火通明、笑声不绝。爸爸妈妈无论多累,都一定会坚持回家做饭,一家人吃简单丰富的晚餐,说不痛不痒的生活琐碎。

  于是,成年后,我可以一个人去西藏,一个人逛欧洲,一个人看电影、读书、写字,却唯独不习惯一个人吃饭。十几年的生活痕迹深入骨髓般地如影随形。

  我享受孤独的自由,但更是深信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幸福来源于分享。

  叁

  高中是我第一次离家,开始封闭式的住校生活。男生和女生的宿舍楼是隔开的,但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青春期的悸动。

  他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写一些黑色幽默的文字,笑得腼腆又好看。我喜欢给他写信,带着小城纯朴未开化的矫情。信里会说起学校里靠近食堂的那棵杏花树,在春天里洋洋洒洒的,真好看。他也笔迹明朗地回信,会说起他最喜欢晏殊的《蝶恋花》,“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我想,那个时候的他,比我过早地看透了人生离散的本质。

  等到周末,我们会先去城南的电影院看场无聊的香港电影。老旧的电影院曾经是小城唯一的电影院,盛极一时。时代在冲击,它的衰落是必然。那时我已经上高中,那座老旧的影院黑暗中有不太清新的空气,屏幕也没有新建的电影院有视觉冲击。但我喜欢那种老时光的味道,还有空荡荡的电影院里只有两个人的感觉。

  出了电影院,无处可去的我们便沿着城关医院的下坡路,一路走到城区最南边的“南门桥”上。那时候的宁海还没有美术馆、博物馆,而咖啡馆我们消费不起,于是我们就站在桥上看河流群山,聊起彼此的小时候。原来,我们都曾经去跃龙山捡过栗子,然后在桥下的河边,用石头堆个火坑烤栗子。

  也许是这座城市太小,又或者是每一座小城都有这样的特点,我们相遇之前竟能有这样多重合的轨迹。这轨迹是美妙的。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和他去吃桃源街口有名的“老徐麦虾汤”。趁着黄昏的时候人还不多,占据着狭小的二楼。楼上的光线有点暗,老板在天黑之前也不开灯,我安静地看着他坐在半明半暗里,琐碎地说话。小城的四季分明,我望着他身后窗外的梧桐树绿变黄,黄变秃,时光仿佛缓慢,但就是在这缓慢中毫不迟疑地流逝了。

  也许是荷尔蒙的作用,热腾腾的麦虾汤冒着香气,裹着粉的鲜虾、香菇、白菜,都是对舌尖的犒赏。那些食物的味道和青春期的恋爱混合在一起,在时光里难辨真假。

  后来,十七岁牵过手的男孩,终究牵起了别人的手,我也见过很多令人失望的爱情,但心底里爱情的模样,始终和小城的街道、河流、食物混杂在一起,有着现世安稳的寂静和美好。

  肆

  2005年,我坐了11个小时的汽车,离开了生活了18年的宁海。

  临行前,奶奶给我一小袋泥土。她说,这是故乡的土,解乡愁。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的她,极其郑重地对待我的第一次“离乡背井”。姨婆则往我满满的行李箱里再塞了一盒宁海特有的“望海茶”。她说,如果水土不服的话就喝家乡的茶。

  那时候的我,太过迫切地渴望外面的世界,并不懂得这样的不舍。

  后来,第一个寒假回到宁海的时候,突然发现它不一样了。我常坐的公车换了终点站,它的道路变宽了却开始堵车,我在公车上丢失了我的第一部手机。我望着汽车站出口在卖的热腾腾的食物,隐隐明白了什么是“回不去的故乡”。

  其实高中那几年,我家就随着城市的步伐从南边搬到了北边,那时已经可以感知到老城区的衰落。城市一路向北快速发展,私家车的拥有量不断增加,外地人也开始涌入,只是因为当时日日生活在这里,这些变化便显得有些不动声色起来。

  家附近新建了大商场,大片落地玻璃,窗明几净,一片现代化的繁荣感。我的确爱逛新开的大超市,明亮干净的购物环境,可是纯朴的人们笑着享受却还没有学会排队结账。这座小城,就像处在每个人尴尬的成长期,看上去朝气蓬勃,但其实一无所知。

  我依旧爱去人民大道旁的农贸市场,里面的物品几乎应有尽有而且价格低廉,是我巨大的淘宝地。可是听小姨说起,随着不断高涨的房价,位于市中心黄金地带的农贸市场也即将拆迁。对于他们来说,农贸市场意味着一亩地500万,是可以用数字来代替的。

  我知道毕业后我不会回到这里。世界那么大,不上路怎么对得起自由的灵魂。可是我永远会记得高二那年,我们集体背着豆腐块一样的被子,徒步翻山越岭,最后站在鹿山山顶上的春风里,完成了我们的成人礼。

  这座小城,在徐霞客的笔下是“人意山光,俱有喜态”,他从他的家乡江阴开始旅程,游记的第一句开篇却从宁海开始。我最初的十八年,便是在这样的人意山光里成长起来,为我的世界建筑了坚固的底座,人生前行也从此有了不动声色的力量。

  撰文_念小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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