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骏 日本动画大师的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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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3-10-17 16:11
威尼斯影展传来宫崎骏宣告要退休的消息,这天比想像中早来,却又意料中事,较令人伤感的,恐怕是他一手创立的吉卜力,后继无人。
我们这一代人,都是看宫崎骏长大的,由电视卡通的《飘零燕》、《义犬报恩》,到大银幕的《风之谷》、《天空之城》、《龙猫》、《崖上的波儿》…每出皆让人回味。他代表了雅俗共赏,单纯而不简单,朴素而眼界宽阔,以最入俗眼的手法,带来深邃具意味的思考。那份与大自然融合的意念,愈来愈显得具前瞻力和有见地。
一九二二年,法国影评家埃利·福尔满含感情的预言:“终有一天动画片会具有纵深感,造型高超,色彩有层次……会有德拉克洛瓦的心灵、鲁本斯的魅力、戈雅的激情、米开朗基罗的活力。一种视觉交响乐,较之最伟大的音乐家创作的有声交响乐更为令人激动。”八十年后,世界动画界最接近埃利·福尔梦想的,首推宫崎骏。
宫崎骏,他是日本动画界的一个传奇,没有他的话日本的动画事业会大大的逊色。他是第一位将动画上升到人文高度的思想者,同时也是日本三代动画家中,承前启后的精神支柱人物。他在打破手冢治虫巨人阴影的同时,用自己坚毅的性格和永不妥协的奋斗又为后代动画家做出了榜样。
他的童年并不明媚。生于战时的宫崎骏并没有选择。东京安稳世家的宫崎家在战争中全家失散,后举家投奔经营飞机工厂的伯父家。逃亡异地的途中,宫崎骏目睹一个怀抱婴儿的妇女求救的哀鸣与最后被弃。寄人篱下的陌生环境,弱不禁风的身体素质,医生断言他活不过20岁。对一个男孩子来说,已然是不能承受之重,任工厂主管的父亲并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家里,他聪明能干的母亲,又被诊断出神经性肺结核,病入脊髓。一向活泼坚强的母亲,连自己翻身都做不到。他总陷入担心母亲去世的惊恐当中。
可以说他的童年相当的孤独和自卑,也长期生活在恐惧会失去母亲的阴影中。但他渴望得到母亲的拥抱,他渴望慈爱,在自己的作品里,他一直在为自己疗伤。或许每个成功的人士,都有内心的苦楚和生活的磨砺,只有这样才能够造就出一个伟大的心灵。
他清晰的记得,有一次他哭着要求母亲抱他,母亲含泪拒绝了他。从此他再不向母亲撒娇了。他从此越来越压抑,经常想:“为什么要生我?”他的母亲是日本战后坚强女性的代表,性格刚毅,活泼,严格而聪明。用他的话,电影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在他的动画片里,几乎所有的欧巴桑,都是那种非常彪悍,强壮,但她们又都是内心善良的。那些角色正是母亲的一个代言。
后来他找到了心灵的慰籍,就是漫画。他如饥似渴的读手冢治虫的漫画,后来只要有时间,他就埋头画画。
二十二岁时,他从学习院大学政治经济学部毕业,现在的日本副首相、财务大臣曾是他的同学,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世界。大学里参加的儿童文学研究会,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去创作漫画,毕业后即加入东映动画公司--当时日本唯一一个制作动画的企业。
三十八岁的他初次制导的片子《鲁邦三世》,特别的手法,出人意料的画面没能给他带来成功。影片公映的时候,他去电影院,看见一片片空着的座位。那时候,有人说:宫崎骏的作品一股泥巴味。初露锋芒,淹没在大海当中,以后再没接到什么片子。动画电影大概可称得上是电影冒险家的绝境,进入这个行当,第一功课是要坐得起冷板凳。
艺术上,他的转捩点是《幽灵公主》,此后他慢慢地回归本土,在东方人的世界中寻找创作灵感,细致如景物,硕大如神话,都回到日本文化里去。《千与千寻》、《崖上的波儿》,满天神佛,处处精灵,都给人类滋润生息,都在诉说,人与历史和大自然的关系,细水长流的。
他的性格充满了矛盾,他是动画片大师,但他恼火动画片泛滥;他的动画片非常美好,但他实际上是一个极端的悲观主义者。
他对动画片有一种矛盾的情感。尽管他相信自己的动画片不错,但他并不喜欢动漫作品在日本泛滥成灾的现状,而他又是这种局面的重要的推波助澜者。当塔尔博特说,她和她的孩子一遍遍地看他的动画时,他非常恼火。他警告说,他的片子最好一年内不要看两遍,因为孩子们把太多时间花在电影电视上不是好事,这会让他们忽略现实世界。
他不止一次地说自己做动画导演做到死都没关系,但不要让他的儿子当导演。因为只要一天当导演,不管你的作品是成功还是失败,一辈子都会跟着你。他太怕儿子走上这条路,太辛苦。因为一旦当上导演,就是一个艺术家,必须面对很残酷的结果,会遭到别人的攻击,这不是一个安定、适合人做的工作。
儿子宫崎吾朗也曾在公众场合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缺,就缺父爱”,“老爸在工作时简直像个恶魔,他为了忙工作常不在家,让我母亲比一般母亲更辛苦,是个零分的父亲;不过他在动画方面的成就太伟大了,绝对是一百分的导演。”
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困惑,“还要继续做导演吗?对人类的怀疑在电影里色彩浓重,我质疑自己这种作品是否还应该出现。”有一天,是他已做母亲的侄女带着孩子来到山上小屋度假,当他看见孩子可爱的面容时,发现自己还没有给她这样大的孩子做出过合适的动画,过剩的娱乐,让孩子们的知觉、天赋、创造力都弱化了,然后,他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他要重新动笔作画,为了所有的孩子,在没有被恋爱和思考打扰的年纪里,让他们拥有童年的快乐。
封笔两年后,于一九九九年年底复出,开始制作《千与千寻》,他刻意将千寻塑造成一个毫不起眼的典型十岁日本女孩,让每个十岁女孩,都从千寻那里看到自己。这部片子被称为宫崎骏版的《爱丽丝梦游仙境》,获得第75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和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这是小金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授予一位动画人和一部动画电影,当年还为此破例准备了两只小金熊。
在互联网时代,他拒绝用电脑绘制漫画,一直坚持用普通铅笔作画。他说,他喜欢传统的手工工作方式,留恋迪士尼的老动画片,反感梦工厂的“时尚娱乐”方式。他是绘画技巧的绝对痴迷者,当然他也知道伟大的艺术家都是靠感觉来创作。他就像一个执拗的手工匠人,不止一次地表达过享受微小的、未被人察觉的、任何形式的美好细节,而这,只有画笔和与之相伴的感觉才能带给他,比如说当一个人在奔跑,让他停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脚离地也许只有几公分。但从来没有人这么画过。
极其悲观的他其实对小观众们似乎有着一种敬畏式的保护与爱,他不想让自己的悲观厌世情绪影响他们。他笔下那些象征人类美好情感与纯洁生命的女孩子们被他投注了太多的关怀、热情与希望。尽管环境污染、人口过剩、世界还不和平,但降生已是值得珍惜的美好。
然而让人疑惑的是,他的动画片从来没有剧本。在开始拍片前,他并没有一个已完成的故事……当他开始绘画时,故事才跟着展开。他从不知道,故事会走向何方,他只是一边制作电影一边编故事。这是制作动画影片的一种危险方式,但他喜欢它,因为它可以让作品变得卓尔不群。
是什么将故事带向结尾呢?他说,不是他的思考或设计,而是故事自身的秩序,有一个内部的秩序,就是故事本身的需要,它可以带向结局……不是他制作了影片,而是影片自己完成的,他没有选择,必须服从。
七十二岁的他半开玩笑地说他希望再活二十年。他想看到东京被大海淹没,NTV9(日本电视公司)的电视塔成为孤岛。他想看到曼哈顿成为水下之城……他对这一切感到兴奋。因为金钱和欲望,所有这一切会走向崩溃,绿色的杂草将接管世界。
如今这个动画情痴对外宣布要退休。我们多么不舍。这位动画大师终于要褪去动画的烙印,而翻过身成为普通人,他想在最后的时日,静静过一段没有动画的时光。也好。
文:寒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