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冈德仁：时间、空气和光的设计师

　　吉冈德仁（Tokujin Yoshioka）是日本在国际上获得广泛声誉的设计师之一。他在大学时期便获得50多个设计竞赛的大小奖项并以此负担了自己的全部生活费用，青年时期长期跟随日本重要的设计大家仓俣史朗（Shiro Kuramata）和三宅一生（Issey Miyake）学习和工作，直至1992年成为一名独立设计师。他的作品大胆探索材料的实验性，呈现出简单而震撼的美感，并且自由穿行于平面、产品、橱窗展示、建筑与空间设计乃至当代艺术等诸多领域，客户包括施华洛世奇、无印良品、三宅一生、爱马仕等等诸多品牌。而对于这一切，吉冈德仁说：我只是发现了所有人未曾注意过的美。

　　无形化设计

　　和很多在意设计造型、样式的设计师不同，吉冈德仁认为一件好的设计恰恰是无形的，它并不是人类创造出来的，而是一种经过引导而被认知到的自然而然的存在，充满了自然的诗意。

　　这种对于无形的追求，体现在作品中便是对“透明”的特别偏好。吉冈德仁的许多作品都运用了透明的材质，比如透明玻璃和丙烯酸酯。在他看来，透明材质是与光最接近的材质。他作品中对于白色的运用近乎执着，这一方面是因为白色在东方代表着空间、神秘与精神，另一方面也是试图通过不同层次的白和不同程度的透明度，来营造出“光”的感觉。

　　在为三宅一生神户店所做的室内设计中，吉冈德仁巧妙地结合材料与光，通过移动的画面，创造了一套多层重叠的对比和渐变，从而创造出一种意想不到的诗意空间。在他的灯具设计作品《TOFU》面前，人们可能会忘记这是一盏灯具，因为它和任何概念中的灯具都不同，简单到似乎只剩下光束的存在。而这正是吉冈所追求的。

　　“确切地说，我所设计的是时间、空气和光。一个良好的照明灯具是最接近裸灯泡或光本身的，所以在我的设计中，有形有状的照明灯具都会消失，最后只有光本身会出现。”吉冈德仁如是说。

　　在玻璃作品《茶屋》（Tea House）中，完全用透明玻璃建筑起来的典型的日式茶屋，似乎将日本文化的气质和精髓用最直接的方式呈现了出来。追求自然的禅意，将自然置于最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也可以看作是许多日本设计师的共同特点。通过演绎“透明”，吉冈总是试图将一个单独的物体融入到一个整体中，营造人与自然的终极和谐关系。在他看来，通过人类社会活动改造而产生的“第二自然”，永远要臣服于自然本身，也就是“第一自然”。因为“经过了一代代技术与科学的发展之后，自然仍然是超越人类想象的存在。”

　　从吉冈的设计理念和美学上的诸多偏好，比如对透明的偏好、对自然的崇敬和日本文化元素与现代设计的融合，都不难看出其导师之一仓俣史朗的深刻影响。他在2011年为意大利家具品牌Kartell设计的家具作品《看不见的光》（The Invisibles Light）中的透明椅子，简直就是仓俣史朗所设计的透明椅子的当代翻版。

　　仓俣史朗是日本战后工业设计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在设计上最主要的追求是在于对重力的“消除”或“反对”。他以丙烯酸酯、玻璃及钢网眼来建构立体物，将没有办法成为明确度和通气空间的重力打破；推翻规律与机能传统的可能性，组构了一个如鬼魅般无形飘邈的风格形式。而这种风格在吉冈身上得到了很好的继承和发展。

　　谈及师从仓俣与三宅时期的工作经历对自己的影响，吉冈说：“在两位大师那里，我学到设计是很自由的。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价值观存在，没有什么是最高级的价值观，也正因如此，设计非常有趣。在设计时可以自由地想象，每一种自由的想象都能受到尊重与评价，对我而言，是从这两家事务所的工作经验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材料之美

　　吉冈认为，在构思一个新的设计时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也就是三个英文字母：C、M和F。它们分别代表设计过程中的三大元素。C是Concept（概念），M是Materials（材料），F是Form（形式）。吉冈说现在很多设计师在设计时都太过注重外在的形(F)，所以他们画很多草图，然而他则更加注重概念(C)和材料(M)的关系。

　　吉冈对于材料的实验性运用可以说达到了令人震惊的程度。他最为著名的《面包椅》（Pane Chair）完全使用了烤面包的方法来制造一把椅子。他用绳子与布把一种合成的海绵质材料包裹起来，放入巨大的烤箱里，用烘烤面包的方法烘烤合成的海绵质材料，于是一把看起来柔软舒适而又充满了亲切感的“面包椅”就出炉了。虽然这个过程听起来非常轻松有趣，但是将一把椅子成功地烤制出来，还是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验和失败。所以吉冈认为，自己的设计和日本料理一样，复杂的过程和前期准备中巨大的时间和人力成本投入，被最后极简的结果所掩饰。面对过程的困难，吉冈给设计师们的建议是：“面对瓶颈和挑战是走出下一步的必经之路，而试验和失败往往预示着伟大奇迹的来临。”

　　那张令吉冈获得世界声誉的代表作《蜂巢椅》（Honey-Pop），同样是吉冈另一次对于材料完美的创造性运用。《蜂巢椅》的处女秀是在2002年的米兰国际家具展上，当时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其实这张椅子并没有暗藏玄机，它只是由120张铝铂纸折叠而成，利用精细的电脑切割技术切割，合起来时是一张纸皮，打开时成为一张椅子。椅子顶部呈蜂窝洞结构，人坐上去不会塌，同时椅子表面会根据人的体重形成不同程度的凹痕。于是，它变成了一张有记忆的椅子。这件作品在2004年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永久收藏。

　　设计是感觉的产物

　　“刚进入设计界时，我在三宅一生先生那边工作，他总是随时随地在心里想着如何做出惊人的设计。这个基本的想法一直影响着我，到现在我的重点仍放在如何触动观看者的感情。”在吉冈德仁看来，设计并不是思考的产物，而是感觉的产物，所以它才令人愉悦。

　　“人们看到我的设计，认为我善于使用一些新的材料和科技。事实完全不是这样。我只是注意到了那些人们从未发现过的美感，包括材料本身的美。也许当人们停止使用逻辑去判断事物的价值时，设计的美感才会浮现。人类用逻辑可以认知的事物，其实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吉冈说。

　　在他的设计理念中，感性、感觉、感官是最经常被提及的几个词。“并非说逻辑和技术不重要，但是真正的设计或艺术，都是由感情的变化而产生的，它不是去创造一个事物，而是将情感物化呈现出来。很多人面对一幅世界名画，感慨自己无法获得一丝丝的感动。这是因为它完全来自一个陌生的地域和文化，所以无法引起你感情的变化。”

　　在东京都现代美术馆（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Tokyo）正在进行的吉冈德仁个人展览“结晶化”中，吉冈借助了自然生长的结晶过程营造出一个独特的诗意空间。巨大体量的白色结晶体让人们在近距离观察时产生一种感官的触动和独特的情感体验，这种体验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吉冈认为任何试图用语言去表达艺术或者设计的行为，都会将他们的美感削弱。所以他在谈论自己的设计时，永远显得非常沉默。

　　也许放下价值判断和任何理性的逻辑思考，用心去感受吉冈德仁作品中的诗意，才能更好地理解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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