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娜：设计是一次冒险

　　作为一个时装编辑，每年的10月、11月是看秀的季节。北京、上海两大时装周从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而设计师们也为了能让观众们对自己的秀印象深刻而用尽了各种办法。采访张娜的时候是看完她2014春夏秀的第2天。坦白说，相较于其他设计师非常令人眩目的秀来说，张娜的秀显得有些安静，甚至平淡。对于时装周密集的秀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次冒险：不拿点夺人眼球的“大节目”出来怎么能让人记得住？别人口中那个“豪爽”的张娜怎么会设计这么安静的衣服？第二天，我带着这些疑问找到了张娜的工作室──这幢位于上海静安寺附近的4层小楼。

　　戏剧感的童年

　　在张娜的工作室刚坐下，她很自然的点了根烟，然后微笑着问我，“你要来一罐啤酒么？我们可以去四楼的露台聊……”张娜给人的感觉不像是高深莫测的服装设计师，而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血有肉还体现在为品牌起名的最初，由于NATOO被人抢注，对方怎么也不肯出让，于是张娜索性便将品牌命名为FAKE NATOO。其中NA代表张娜，TOO代表着各种可能性，FAKE则意味着面具。

　　与她品牌命名的波折无异，张娜的童年经历用“戏剧感”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我原姓伊尔根觉罗，是满族皇族。家族非常大，在东北和北京有非常多的产业。我爷爷在德国莱比锡大学毕业后，回到满洲。奶奶嫁人时，她父亲抽一袋烟，奶奶骑马。等那袋烟抽完，跑完多大的地就是她的嫁妆。小学课本上有‘你为什么而读书？’然后周恩来答‘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那个故事，问话的魏校长就是开办东北第一实业小学的奶奶的父亲。”“我爸爸从小受的是西化的教育。但是解放后，长辈们没有走而留下来了。当时爷爷还在外经贸部帮中共做生意、没过几年他被叫去‘学习’，就这么没了。再后来家道中落奶奶被剃了阴阳头，被批斗。八月的某一天是我们家遭批斗的日子。我们家一直都会纪念。”

　　也许是受画家父亲的影响，张娜很顺利的考入了美院，后来又去了法国MOD’ART服装设计学院进修。但是从法国回来后，张娜并没有回到故乡北京。考虑到上海的面料市场与加工产业更为发达，加上对海派文化的喜爱以及张爱玲清洁，张娜在上海安了家。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光点

　　几乎所有学服装设计的人都想做自己的服装品牌，张娜也不例外。刚从法国刚回来时，张娜父亲给了她一笔钱用来创业，结果被她花掉了。于是张娜只好去了一家服装公司打工。“真比上学时还穷，上学时还自己接单做设计。电脑也是自己买的，觉得自己挺有钱的。一上班，当时的月薪只有三千，我全部用来租了一个大房子、吃啊玩啊就挥霍得穷了。等我想创业的时候没有钱，他们也不给我。于是我就很努力得工作加上奖金省吃俭用。那一年我攒了十几万。”

　　渐渐地，张娜在那个公司做到了中层管理的职位，虽然公司希望培养张娜往管理层走，但有自己品牌的愿望一直在张娜的心里没变过。另一方面，2006年上海长乐路也聚集了不少设计师店，而张娜那时候的男朋友，现在的老公郑一也已经开始做THE THING并且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和赞誉，这个时候，张娜觉得自己准备的差不多了。

　　创业的艰难自不必说，但让张娜觉得特别幸运的是NATOO刚成立一个月，就先后接到多家商场的代理订单。比起许多国内独立设计师潜心苦干1，2年还仍然徘徊在盈利边缘的悲惨情况来说，张娜确实算是“混”的风升水起了。而这股看似侥幸的“好运”背后，还隐藏着张娜训练有素的商业管理。她一天的工作从早上10点开始，整个上午她大多都会处理事务性的工作。对于产品预设量的测算，对各类货品销售数据浮动的追踪观察，她有自己非常专业的一套方式。这是她曾在上海一家大型时装企业工作3年训练出的“职业病”。

　　2011年，张娜和朋友开始操作一个名为“再造衣银行（Reclothing Bank）”的公益项目。他们搜集人们丢弃或捐赠的旧衣服，清洗并拆分，拼接成新的面料，经过再设计，变成全新的衣服。下岗女工是“再造衣银行”项目的主力军，他们聘请这些女工来处理衣服，由“再造衣银行”销售，销售所得10%用来建立基金帮助这些女工。

　　张娜做这个项目的初衷源于对旧物的喜欢。在她看来，一个人不需要太多衣服。“我们生活中有很多旧物，扔了可惜，留着又占地儿。这并不是为了环保这个角度而做，我就是觉得人有时候要回去看看旧物，它包含了很多人的情感。你必须要慢下来，看到过去，才能驻足现在，才可以去看到未来。”她笑着说，“做这个项目，循环利用旧衣服，其实是希望大家可以更加珍惜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张娜说过的一句话：“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光点。”我想，在张娜开始旧衣改造项目，开始做义工的时候，必然也是看到了这些光点。

　　静谧的力量

　　也许从小家里的环境给了张娜一颗异常敏感的心。在跟你聊天的时候，张娜会一直看着你的眼睛。做设计的时候，张娜也会从生活中微不足道的那些小事中汲取灵感。

　　“FAKE NATOO每一季都会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张娜希望借由服装设计搭建一座桥梁，通过服装去揭开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隐秘世界，2014春夏系列便是张娜诸多内心世界中的一个。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光点，即便是喧嚣的城市生活，也会有一个仅仅属于自己的“大自然”。所以在本季春夏A little Bit of soul系列中，“光与自然”便成为设计表达的重点。穿过光影斑驳的森林，里面蕴含着安静的力量。”这是张娜2014春夏系列新闻稿中的内容。“但是她们太安静了，安静的都不像你了。”谈到新系列的时候我不禁这样对张娜说道。“是我太安静了还是你的心不静？”张娜的问题把我问住了。对于一个每天看惯了拥有很多“大节目”秀场的编辑来说，突然面对张娜这场安静的秀，确实显得有些惊讶。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我从来都没有给别人看过。”在我思考“安静”这个词的时候张娜跟我说道。

　　等了一分钟，张娜从楼下拿了一堆小纸片给我。“可爱VS个性。桥在哪里？我问了自己一万遍。”“只是这样静静的站在山上。”“压力来自于不确定。”这些小纸片裁的方方正正，只有巴掌的一半大小，上面的只字片语是张娜自己在思考的时候随手留下的，像这样的纸片她还有很多，分日期的收藏在家里的各个盒子里。“这些是我在思考每一季设计的时候随手写下的东西，”张娜解释道。

　　“比如我在设计这季衣服的时候，我是想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光点，不管是黯淡或者发亮的，但这个光点就是你一步一步去探寻的过程，从一开始的不清晰到后来的越来越清晰，我崇尚安静的力量，就像天上的云彩，非常轻薄，但是却非常有体积感和力量感。我希望我的衣服带给人也是这样的感受。”

　　而张娜的安静也于她这几年的心境有关系。2012年初，因为去纽约跑马拉松不小心导致骨折，张娜不得不在轮椅上度过了大半年。那几个月，她每天都要由三个男人抬上楼梯，到工作室上班。能下床走路后，家人将她送到一家寺庙禅修。“我想出去走走，找个能让心灵平静、放松的地方。”她说。禅修使张娜对生活有了全新感悟，这种领悟也投射于设计上。她说：“我的2012秋冬系列就是在轮椅上创作出来的，那段日子虽然苦，却给我很多灵感。在寺庙的日子让我学会享受慢生活，专注每个当下，有诚意地面对自己的生活和设计。”她开始做义工，试图通过自己新生的力量，去影响周围的人。

　　采访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张娜送我到工作室的巷口，我们挥手告别。上车前，我再一次看她，张娜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巷子里，跟阳光融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光点。这个时候我想起张娜的秀场中，模特们在The Workhouse乐队曲子《Peacon》的声音中渐渐出场，这种感觉很像是置身于一列旅行的列车上，周遭不时有乘客（观众）窃窃私语，音乐从起初的平静到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向你袭来，预示着冒险的旅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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