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大师 奈良美智 心里的一个大头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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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1-29 13:34
总有那么个小时刻:小时候,你被拒绝了,发现世界并不任你随心所欲;你走开了几步,看着那些人——爸爸、妈妈、朋友、亲戚、老师,并不了解你的内心,在没有你参与的世界里转。你想: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你开始有些小秘密,不愿和人谈。你开始觉得,童话里、动画片里、连环画里,那些有小心机的人们也并不那么讨厌。每个人都有一些私密的小世界。你讨厌这个世界不围着你转,你撇嘴,你斜眼,你照镜子,发现自己比一般的孩子成熟得多。孩子纯白画布似的脸上,有一点成年人的表情。
你用彩色铅笔描线,用蜡笔和水彩涂色,你按照规范画出美丽的事物,但偶尔,你也忍不住恶趣味发作,想画一些邪恶的小面目。某一个撇嘴,某一个斜眼,等等。然后,你就看见了奈良美智所画的孩子们。他们的执拗与戾气,还是不加掩饰、胸无城府的表现出来了。而这份不加掩饰,多少还是有些孩子气。蜡笔、彩铅的背景图,质感温厚童真的色调,又将那些锋利的邪气化解了一些。虽然有点拗有些戾,虽然总还是一个人,虽然瞬间想到那些被世界拒绝、怀着一点孤绝和小邪恶决定一个人生活下去的时刻,但还好色谱和线条都还在暗示,这是奈良美智的孩子式的世界,再怎么耍脾气,孩子终究是孩子,正在一个圆满自足的、色彩温柔的孩子世界里。让人触目惊心之余,但表现力十足。
在画里,奈良一扫常识中对于小孩子的种种天真期待:乖巧、圆和、讨人喜欢、天然萌,以一个“小东西”的姿态仰视世间。但奈良的画里没有幻想,只有——“我是小孩子,而且是这样的小孩子!”就是这么自然流淌而出的画意。
恶搞浮世绘,伤痕累累,敲鼓玩音乐。恣意妄为,陈规秩序该跟它开个玩笑。因为还是涉世未深的小鬼头,哪管它那么多顾忌那么多现实所限。隐去背景的画面,突出的孩童形象,直接引人进入那个肆无忌惮的氛围。奈良曾经说过:“我非常喜欢印在唱片中央没有失去颜色的标签,那个颜色都可以被称作为人格。”而这种明晰、独特、锐利的画风无疑就是奈良的一个标签。”
孤独,甚至有一点自闭地度过了童年的奈良,对世界的认知就来自于家乡的一草一木、身边的动物、美军基地广播里的英文歌……只身去到德国留学的奈良,也渐渐与众多具有优越感的同学疏远,开始了一边在日本餐馆打工,一边跑去听各种摇滚音乐会,一边进行自我创作的生活。
奈良提起画笔时,重复在画的永远是一个孩子、一只动物;而凝视他们的眼神时,又会发现,他们是那么相似,虽面貌千变万化,而气场总是同一种。无论笔下正在画着什么,奈良一直在画的,正是他自己。那些抗拒的姿态和反叛的眼神,也正是他精神的本源。“无数次、无数次,融入自己的渴望,以自己的语言画画。即便进展不顺,也不应该停止前进的动作。无论身在哪里,都要永远地保持自我。我,或许把那个真实的自己留在了那个遥远的、生我养我的街道上。若有所失,我心中埋藏的某一部分,它留在了生我养我的那条街上,那个时代里。”奈良这样说道。
这么些年来,他从未停止过跟心中那个小小自己的对话,这是他创作的原点。随着时间的变迁,渐渐与人交流增多并被众人关注的奈良,在画风上也有了明显的变化眼睛变得圆润,表情变得温柔,但《奈良美智·用小刀划开》也依然是一本标志性的画集,因为这里,住着奈良心中一个最纯净的孩子,永不消逝。
游学欧美多年的奈良美智出生于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五日。日本青森县的一个农村,那里有广阔的森林和蜿蜒的河流。当时奈良家另外两个大男孩,一个九岁,另一个八岁。那时候的日本,正是战后经济高速起飞的年代,他小时候父母亲工作非常忙,与两个兄长年纪又相差很大,他就是一个典型的“钥匙小孩”,每天一个人自由地跑来跑去。家附近的一片大草原是奈良美智童年的王国,没有人陪他玩,他就和小动物们玩耍,家里的小猫、草地上的小狗、小羊都成了这个寂寞小男孩的好朋友。当家里没人的时候,他也喜欢打开收音机,播放附近美军基地广播局播放的英文歌做背景音乐,边和小猫说话边涂鸦。
有时候他一个人胡乱画画,画他和这些小动物的故事,他们一起漫游世界。奈良美智说,小时候和动物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人在一起的时间长。其实那个时候他过得很开心,只是长大后再回想,觉得有一些可怜。由于丰富的想象力,一个人的童年并不孤独,他生活在脑袋中缤纷多彩的那个世界里。
少年时期的他并不是一个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功课不差,可是不喜欢团体活动,家庭联络簿上的评语永远都是“有空想癖的习惯。上课精神不集中,老是看外面。”下课后,他喜欢骑自行车去朋友家玩,可朋友也并不多,有时他就一个人去镇上的小书店,窝在那里看漫画书。
十七岁时遇到了朋克摇滚的奈良,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种音乐。青春期的奈良,迷上柔道、摇滚乐、也当过DJ,据说也曾被抓进警察局辅导过。毕业后当了一阵子美术老师,存了一些钱,奈良决定出国深造,之所以选择德国,是因为负担不起英国昂贵的学费。“孤独和疏离感是我创作的动力。”喜欢摇滚和旅行的奈良美智曾这样说道。
如何解读他的作品?你可以单纯地视它为漫画,或是如同品牌迷恋者,收藏复制其创作的全系列商品。但是一定有些什么,藏在他笔下那个脆弱、甜美、易怒、复杂的小女孩背后吧?他常以孩童形象,提出关于人生的永恒质疑,如:“人何以为人”、“快乐童年真能造就快乐的大人吗?”他笔下的儿童,一个个好像革命份子,随时准备以瘦小身躯揭开这个虚伪、压抑、充满阴谋的世界。这正是他的作品何以如此动人,又那么强而有力,逼使每个人去面对最原始、内在的自己。
作为作画者,相较文字的逻辑,所表达的东西更为直观,也更难究明作者表达的具体含义。但它借助了人的感官,眼睛,甚至触觉与嗅觉,在画家建立起来的这个世界里,每一个观画者都是入侵者,在“解读”的同时,也借由自己的理解重建了眼前看到的这幅画。奈良美智的坚持自我,即是创作之前,隔绝一切外界蔓延而来的影响,直至成品出世。所以观画者面对的,是一个自在的世界,也可说是奈良本人真实内里的一种体现吧。
虽是当红艺术家,他仍自得其乐地住在东京郊外小镇,在音乐放得很大声、凌乱如同仓库的工作室,一个人埋首作画。他身上有着冲突的组合体:在他的房间里,塞满了娃娃、海报、朋友的来信,因为「它们的地位,比日用品或家具更重要」;他喜欢李小龙、庞克音乐、马汀大夫鞋……。这就是他,奈良美智,既单纯又叛逆,正因如此,他才能同时创造出张着乖戾双眼的清纯少女,以及带着浅笑、甜美无比的梦游娃娃。
他的作品早已多处可见,咖啡馆、小酒吧、小饰物、报刊杂志上的插图……好多大头娃娃造型,或是小动物,形象不一,又风格一致,冷冷的,酷酷的,不服状。乍见很容易说它可爱,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可爱总是和温暖、乐观这类形容词联系在一起的,但柰良美智的娃娃和小动物,和这些词语关系不大。
如今奈良美智已经五十五岁了,还穿着套头衫和牛仔裤,还没有结婚,还喜欢摇滚乐,还用有飞天小女警卡通图案的水杯喝水,还在通过画小女孩和狗留恋童年……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变老、变胖,性情也变温和了,仿佛对一些事情也不再坚持了。“现在说好听点儿,是变成熟了,说不好听点儿,是把别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了。”他觉得这样不好,但也会泰然处之。只是有时候想起自己的变化会因为焦躁咬指甲。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奈良美智。
文:寒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