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百姓谋食

　　某一天听一位农业投资者分析自己的商业前景，不胜感慨。他的大意是，他有办法让中国产非转基因大豆1吨卖到7000元；因为这个较高价格，豆农就有了利益，大豆种植面积及产量就会提高，例如，全国的大豆产量可达到5000万吨。怎么才能让大豆卖出一个好价格，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大规模地宣传转基因的坏处与非转基因的好处，比如在老百姓中间树立起类似“中国大豆”这样的品牌，高价格就会被百姓接受。

　　好处还没有完。投资者朋友说，在城市，有一种叫“素宴”的菜肴类别，就是将豆制品加工为外观酷似肉制品的饭店菜品，价格较原料可以数十倍地增加。1公斤黄豆做成“牛排”，可卖到150元。1吨大豆最终就可以卖到15万！当然，这个售价所形成的收益，会在大豆的全产业链上分配，而不会让豆农拿大头。这样计算下来，前景的确很诱人。笔者偶然品鉴过这种素宴，那菜品虽以黄豆为原料，但从外观上看，与真实的肉类菜品完全没有区别。自不待言，那菜品吃起来完全是另一种感受，但要说人人喜欢，恐怕有夸大之嫌。

　　商家朋友的分析当然自有逻辑。若通过大规模广告投放，包括各类软性广告的使用，是会在老百姓中间形成一个高度差异性的消费概念，并对需求价格产生影响。有这样一个金灿灿的产业链，那么，就开干吧！但是，没钱。

　　商家朋友的计划是，政府先给他投入100亿，以此为基础，他再融资400亿，这个产业链就会形成。赚钱以后，他归还政府的钱。这个产业链一旦形成，便会立起中国自己的大豆制品的品牌，一举扭转眼下大豆市场上中国惨败的格局。

　　这是一个商业梦想。在农业与食品领域，这样的商业梦想难计其数。笔者对商界这些朋友很是敬佩。国家经济繁荣发展，少不了这样一大批勇于实践的梦想家。但我们如果换个角度来评价这类宏大构思，又不免生出某种忧虑。

　　如果我们把农产品进口大门关起来，国内农产品涨价是注定的。涨价幅度的确不好预测，但如果按照农业要素大略获得平均报酬（其中土地要素的收入假设为农业增加值的10%）的标准来估算，首先食品原料的涨价幅度应该是惊人的。按照目前掌握的数据看，中国农业增加值应该达到7.5万亿比较符合逻辑，这量大约是2014年增加值的1.3倍。这也就是说，单食品的原料价格（还考虑到流动成本因素）就可能上升28%。因为净进口的存在农业要素就不能获得国内要素的平均报酬，实际上压低了国内食品原料的价格。当然，这是一个非常粗略的估算。用任何分析工具，都难以对价格变动做精确的估计；大略的逻辑推理，却可以对价格的趋势性变化作出判断。

　　如果我们都走有机农业的路线，不用化肥、农药（包括除草剂），那结果不堪设想。根据手头1954年华北平原谷物与薯类作物单产的资料，那时没有用化肥与农药，土壤有机质含量尚好，可农业单产大约是现在的八分之一左右。笔者这两年有机会直接观察不用农药的地块的作物生长情况，发现虫害极其严重，特定的虫害可以让特定的作物绝产。如果是敞开种植的地块，小范围不用农药而用其他办法杀虫几乎没有意义，要极大范围（例如一个能阻止害虫传染的地理单元）都不用农药，才能防止虫灾招致绝产。一些病毒性感染更难以防治。如果完全用人工环境种植农产品，成本将会极其高昂。

　　食品原料的价格变动，仅仅是老百姓食品支出的一个方面。在全国提高农产品附加值的一片叫好声中，食品产业链的终端价格似乎要扶摇直上。一瓶某某酵素为基质的饮料，可以卖到200元。前述1公斤大豆的转化菜品也可以卖到200元。一些商店里标注非转基因的食品一般是同类未标注的食品的价格2倍。标注有机字样的食品则还要贵些。仍作粗略的判断，按照这种趋势，中国城市居民的恩格尔系数会在50%上下，这大约应该是40年前国人的生活水平。与这种情况相匹配的就业结构，也就不允许中国有目前这样的工商业总规模。

　　转基因技术的使用更有争议。一些朋友坚决排斥任何转基因技术的使用，其实暗暗地让欧美国家的农业大鳄心下喜欢。自然界本来有大量有毒的作物，而且这种毒性的分布也在变化。自然环境的背景辐射本来会使作物遗传基因发生改变，而且这种改变很不确定。在积累一定的知识以后，用人工办法控制基因转变，应该更容易实现人预定的设计目标。用人工的办法能建造一个金字塔，靠自然力形成山峰，不会有一座是标准的金字塔。

　　面对发展有机农业的压力，关键是政府该做什么。

　　如果有机农产品果然能卖高价，那就意味着市场机制足以让其具有可持续性，笔者以为政府就不必补贴了。政府更应该操心那些买不起有机农产品的普通大众的饭碗。1公斤大豆的加工转化品到了200元，就让有钱人掏腰包吧，政府的支农资金就不要再锦上添花了。

　　目前要紧的是保障普通老百姓的食物安全。符合生物科学规范且经过可靠动物实验检验的转基因农产品应该允许生产，合理的化肥施用量也必须接受，低毒且易降解的农药也不能排斥不用。与此同时，要鼓励能够用于大田作物的有机农业技术的推广。总之，政府还是要支持基本食物原料的安全，让普通老百姓吃得更便宜、更安全。科学的力量没有穷尽，说不定将来还会有新技术，能够低成本地实现增加食物风味的目标，那时，普通老百姓就能与有钱人有同样的享受了。到了这个程度，如果有钱人吃饭就像使用奢侈品一样，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如同买衣服，死活不买工厂出的，一定要去巴黎手工作坊定制，那自然还是一种可存在的风尚。

　　党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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