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菲尼:害羞的艺术家,都希望被自己的作品保护
- 来源:艺术与设计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艺术家,抄本,开脑洞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5-07-23 13:24
“这本书就是要各位从语言和文法的牢笼里逃出来,重新体验童年时候读书似懂非懂的过程。读这本书实际上是一个视觉进程,而不是语言进程。”
——鹿易吉·塞拉菲尼
眼睛一般的鱼、三头的鸟、动物一样的植物、拥有钢笔般胳膊的人类,还有那些扭曲缠绕的莫名文字,一同构成了一个逻辑完整的平行世界,遵守迥异于我们这个世界而又严密、绝无错误的律法。它们被“抄写”在一个“抄本”中——《塞拉菲尼抄本》(Codex Seraphiniaus),如一首异乡诗歌一样,被我们以另一种方式阅读。
话剧导演孟京辉第一次翻开《塞拉菲尼抄本》时,他最喜欢的图像和卡尔维诺的选择不谋而合:一对亲热的男女逐渐变为鳄鱼的系列“变形记”。“太牛了,这谁啊?”孟京辉的第一读后感。
或许很多人和他的第一感觉相似;然后就会生发出“这么神奇的‘天书’,作者恐怕是达芬奇时代的怪人”的第二感受。
可惜,错啦。《塞拉菲尼抄本》的作者,建筑师、设计师、艺术家鹿易吉·塞拉菲尼(Luigi Serafini)还活着,而且只有66岁。借由《塞拉菲尼抄本》中文版上市,这位长相“邪典”的意大利艺术家来京,让读者一览他如同抄本内容一样神经质的神情与举止,充分感受他言谈中的那份如猫一般的特立独行。
开脑洞开出了另一个世界
很多媒体评论,塞拉菲尼在抄本中创造了一个未知的超现实世界,并且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独特的运行规律和生长准则。这种云山雾罩的话语,充分说明大家都——看不懂。
的确,“看不懂”是《塞拉菲尼抄本》的特点,也是它最让人着迷之处:人可以渐变成鸽子,伞有腿,树木把自己连根拔起来走路,城市如同斗兽场般错综复杂……塞拉菲尼以11个章节、千余幅手绘插图、独创的语言和书写系统,呈现了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小至奇异的动植物,大至文化与城市建筑、科学研究、人文风俗,加之浓重的前机械时代风格、神秘主义的阐述,让这一抄本的内容无法以语言准确描述,只能凭借视觉去感知;有的读者评论,这是开脑洞开出了另一个世界。
在塞拉菲尼的世界中,球、伞、树都可以走路,让他的书迷笑言:塞爷对“前进”有一种特殊的向往;就连卡尔维诺也曾被它深深吸引:“众多纠缠交错的线条,将这个世界的图像连接在了一起,其视觉上的混乱造就了一群怪物,那就是塞拉菲尼畸形的世界。但这种畸形本身蕴含着某种逻辑,它向我们揭示出:事物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繁荣然后凋谢;同时也让我们感觉到,这些词语在尽力向前追溯,回到它们诞生的原点。”
更有趣的是,塞拉菲尼在他那些奇异的“畸形”生物旁边,“贴心”地配上了一大堆自造文字。1976年至1978年,他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一直沉浸于“提炼出一种有大小写字母、标点符号和重音符号的书写体系”,形成了我们今天在抄本中得以“欣赏”的那些看不懂的“文字”。这些从1981年抄本出版至今无人可以破译的文字,经过学界研究,以其从左至右、字母分大小写的书写方式,认定其模板出自西方文字系统,同时又有闪语族文字特点,那些绳索和螺纹状的曲线形字母,则很像僧伽罗字母。“每当我们感觉就要解读它们时,那些单词和字母就会从我们眼前逃走……塞拉菲尼的语言被赋予了一种权力,它将要唤醒的是一个其内在语法完全颠覆的世界……就像奥维德和他的《变形记》一样,塞拉菲尼相信,在所有存在的事物之间都存在着一种相互渗透的关联性。”卡尔维诺曾如此评价。
作家、语言学家们30多年的功夫似乎没有白费,他们还是识破了用以标记页码的数词系统:计数法是21进制的变种。对于语言学家的“刻苦”,塞拉菲尼却不以为然:“这些文字背后没有隐藏什么意义,就是一种非语义写作。”“如果你拿放大镜来检视这些文字,透过薄薄一层墨水的涂鸦,你能看到贯穿其中的强大的意义之核:有高速公路,有密密麻麻的游行队伍,还有满是鱼群跳跃的河流。”卡尔维诺说。
那么,塞拉菲尼决定要以通用语言来解释书中的“公路、河流和游行队伍”么?——“完全不想。”他执着地认为,他的灵感“来自火星,显而易见。”
真正作者是一只白猫
塞拉菲尼的话语这么“不走寻常路”,或许因为他自己也解释不了书中的内容:“我的创作过程是流动性的,没有办法用更多词语来解释它。”对他而言,27岁开始的创作,是一种“无意识的创作”:1955年10月6日,他打球时摔倒在玻璃上,伤了手,才决定开始画画;他在以半机械人为对象的写生课上,用彩色铅笔在纸上画了几具有着钳子、自来水笔和自行车轮肢体的人形时,他觉得还得配上点文字——“创造一套全新的字母表,发明一种让我的手喜欢的文字。”
于是,随后的三年,他躲进罗马圣安德烈德拉弗雷特路30号,一座危楼的5层阁楼上,鼓捣出这本让人看不懂的“天书”——《塞拉菲尼抄本》。
创作之初,塞拉菲尼只是由着自己的心性画来画去;直到有一天,他才发觉这一创作的意义所在:大学同学乔治打电话让他一起出去找乐子,他心不在焉地告诉乔治,自己不能出去,因为正在鼓捣一本“百科全书”——从普林尼的《博物志》到樊尚的《大宝鉴》,从卢克莱修的《物性论》到狄德罗的《百科全书》,直至《塞拉菲尼抄本》,塞拉菲尼的创作沿用了“百科全书”式的宽广宏阔的体系与篇幅,但其中又充溢着他作为艺术家在创作中无意识和敏锐的感知与想象。所以,当有人问他为什么将植物和人体器官结合时,他回答:“也许每次我们砍掉树干的时候,它们都会痛,谁知道呢?”
在艺术家徐冰看来,塞拉菲尼以“百科全书”式的超大体量,去实践创作的偶然性与距离感,唤起了我们的游戏心态。“创作时,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未来的发展方向,就好像童年时期父母很担心我——我不出去玩,而是临摹书上的图画——为什么?或许那就是命运;这样充满偶然、不可解的过程,才最终创造了这本书。”塞拉菲尼说。
作为创作不可知论者,塞拉菲尼更愿意将艺术的生产描绘得更具神秘色彩。他说,这个抄本的真正作者是他养的白猫,而他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抄写员而已”。就在他闭关创作的岁月,他在街边捡到一只白猫,这只猫陪着他在两扇窗前的书桌上绘制书稿。后来,塞拉菲尼读到普希金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一只博学的猫沿着缠绕在一棵橡树上的金链子往上爬。如果往左爬,它就会讲个故事,如果往右爬,它就会哼首歌。“我惊奇地发现,我的猫与这些诗句描绘的情形存在一些惊人的相似之处。我很想知道,它趴在我肩头,几小时一动不动的时候,是不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和我交流、给我唱什么歌或讲什么故事呢?”
虽然塞拉菲尼“承认”那只白猫才是抄本的作者,但还要替白猫发言:“当我创作的时候,穿梭到另一个想象的世界很有必要,其他艺术家也是如此。他们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回穿梭,是为了用自己想象的‘成果’来丰富现实的世界。”可见,“塞拉菲尼,作为一个艺术家,生活在一种永恒的幻想状态中。”艺术评论家维托里奥·斯加比此言非虚。
阅读就像突然盛开的树与花
大力称赞后,孟京辉把抄本拿给自己9岁的儿子看。小孩一看,感觉很好,却没有他那般“惊艳”之感。这样的差别,在徐冰看来,是由于成人有着太强的文化概念,而抄本的表述方式属于孩子的世界,穿越了孩子与成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类的距离。“我们结束了童年,就变成了社交动物;所以以抄本为工具,让我们回到少年无知的状态。”塞拉菲尼的说法也证实了这样的观点:“各位,这不是武林秘籍,不要费心破解了。读这本书的时候,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孩子在看大人书本的时候,尽管看不懂,却可以感受,可以想象。这本书就是要各位从语言和文法的牢笼里逃出来,重新体验童年时候读书似懂非懂的过程。读这本书实际上是一个视觉进程,而不是语言进程。”
“这就像一棵树、像一株植物,突然就盛开了。如果你问树与花,它们也没办法说自己是怎么长出来的。”塞拉菲尼这样讲着自己的创作来源,他或许希望读者也可以这样阅读这个抄本。
喜欢把创作讲得玄之又玄的塞拉菲尼,在抄本中画下不少牛——变形牛、杂交牛、卵生牛、植物牛……但他却又说,他对鹿情有独钟,就连自己的中文译名,他都执著地要叫“鹿易吉”。“鹿这个字和这种动物,对我非常重要,几乎是一种图腾;我将它们当做连接动物世界和植物世界、动物性和植物性的桥梁。”为什么偏偏是鹿?塞拉菲尼又表现得如孩童般神秘莫测;或许,就如他所说,“每一位艺术家内心都是害羞的,希望被他的作品所保护”吧。
带着孩童般心性的塞拉菲尼,此番来到北京,又在大街上遇见了一只白猫;他试图和这位“作者”说话,但猫没有理睬他的唧唧咕咕,直接跑掉了。在中央美术学院做讲座,他又执意要为学生们播放手机中的一首歌,通过麦克风,披头士的《穿越宇宙》响彻全场。对猫、对牛、对鹿和对披头士的钟情,让他成功地躲在“邪典”相貌和匪夷所思的艺术创作的保护之下,始终可以“生活在永恒的幻想状态中”
文 Article>张亚萌 Zhang Yam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