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芬兰设计发展的三个视角

　　素有“千湖之国”之称的芬兰以其设计行业的成就闻名于世，设计不仅带给芬兰这个北欧小国巨大的国际声誉——设计之于芬兰如同乒乓球之于中国，而且设计更给芬兰国家发展及经济腾飞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在外人看来，这个有着广袤森林、美丽湖泊，并住着圣诞老人的国度注定是“流淌着牛奶与蜂蜜”的神佑之地。而事实上，芬兰人在历史上饱尝苦难、国家发展也极为坎坷曲折，芬兰设计也与其国运相连：她曾作为北欧设计的领头羊而备受瞩目，也曾陷入发展低潮而苦闷求索。芬兰的设计发展呈现出了丰富而复杂的多样性，因此需要我们通过切换不同的视角，以期较为客观全面地观察芬兰设计。

　　理解芬兰设计精神之源的三个“S”

　　在芬兰有三个以字母“S”开头的单词可以说是家喻户晓：SISU(西苏)、Sauna(桑拿浴)和Sibelius(西贝柳斯，芬兰音乐之父)，理解三“S”是理解芬兰设计精神之源的重要基础。

　　“Sisu” 在芬兰语里意即克服困难时的坚持和决心。地处北欧的芬兰，1/3国土在北极圈内，极昼极夜的极地气候、严酷的自然环境深深影响了芬兰人的性格。芬兰人喜欢用“sisu”来形容自己的民族性格。因为它包含了遵纪守法、善良诚实、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等多重含义，并体现了他们身上那种坚韧顽强的精神和异乎寻常的耐力。芬兰人正是在“sisu”的信念支持下逐步发展出了与大自然相融共生的生活理念，并与芬兰人所信奉的“秩序、理性、守法、谦恭与进取”的新教伦理相融合，最终形成了独特的芬兰民族性。这种民族性也成为芬兰设计师所秉承的人文功能主义设计观的源点，他们在设计上谋求以最纯粹的结构与形式、用最节约的设计来满足人们的需要，并实现对生态环境的关切。

　　“生于桑拿，死于桑拿”，这条被芬兰人普遍认可的古训足以证明桑拿在芬兰人心目中的地位。在芬兰人眼里，桑拿房是圣洁之地，洗桑拿更是身体和心灵的同时洗礼。低调的芬兰人绝不会炫耀自己的房子、车子，但一定会充满自豪地提起自家的森林度假屋。假如他们家的度假木屋能拥有烧木柴的桑拿房就更是一件极为体面的事。桑拿之所以能成为芬兰人公认的国粹，是因为桑拿提供给了城市化后的芬兰人回溯往昔质朴乡村生活的一个通道，它使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交流成为可能。桑拿作为芬兰生活文化的灵魂把芬兰人对原生态的、民间的生活方式的喜好代代传承。

　　芬兰在历史上饱受侵略与征服：瑞典占领芬兰达650年之久，而后的一百多年芬兰又屈从于沙俄的统治。19世纪中叶至20世纪初，为了唤起芬兰人的民族意识，恢复和提高民族自信心，芬兰经历了规模超前的民族浪漫主义运动：音乐家西贝柳斯（Sibelius）开创了民族音乐的新纪元、语言学家艾里阿斯·隆洛特（Elias Lnnrot）搜集编撰了民族史诗《卡勒瓦拉》，而以埃利尔·沙里宁（Eliel Saarinen）为首的第一代设计师也通过在1900年巴黎世博会芬兰馆的设计，努力探讨和向世人展示属于芬兰人自己的设计风格。“Sibelius”集中代表着芬兰第一代文学艺术家、设计师通过自己的作品为芬兰民族独立运动做出不朽贡献，而他们的作品成为构筑芬兰这个新生民族国家的重要精神基石。

　　芬兰经济的崛起与芬兰的“设计英雄”时代二战后，芬兰人在坚韧不拔、永不服输的“sisu”精神推动下，经济发展迅猛，很快进入了世界最发达国家之列。从上世纪90年代起，在全球竞争力排名中，芬兰有四次夺冠。近两年来，尽管受经济不景气拖累，芬兰仍然在2013-2014排名位居全球第三，在国际上继续保持其强有力的竞争优势。芬兰不仅有诺基亚和通力电梯这样的全球明星企业，而且造纸业与机械设备制造业也是其经济发展的强有力支柱。玛莉美歌（Marimekko）、伊塔拉（Iittala）、阿泰克（Artek）、Fiskars（菲斯卡斯）和Suunto（松拓）等设计品牌更是芬兰设计雄厚实力的有力展示。

　　正如芬兰设计博物馆馆长玛丽安娜·爱娃（Marianne Aav）女士所说：“芬兰设计之所以能在全球引起如此巨大的关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二战后一大批‘设计英雄’获得的国际声誉。”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芬兰在玻璃制品、陶瓷、家具、纺织品及服装等诸多行业诞生了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设计师和设计作品，这一不同寻常的现象确实令人感到啧啧称奇。阿尔瓦·阿尔托（Alvar Aalto）是最具国际知名度的芬兰设计师，他在其半个世纪的设计生涯里，从建筑到家具、灯具、玻璃器皿再到纺织设计，成为芬兰设计走向世界的第一人；塔比奥·威卡拉（Tapio Wirkkala）则以其特有的艺术敏感及创造力，完美地将芬兰手工艺传统与现代设计结合在一起，并将芬兰设计推向了新高度；而被称为“芬兰设计的良知”的凯伊·弗兰克（Kaj Franck）以其设计实践和教育上的卓越不凡深深影响着芬兰几代设计师；至今依然活跃在国际设计舞台上的芬兰两大设计常青树——艾洛·阿尼奥(Eero Aarnio)和约里奥·库卡波罗(Yrjo Kukkapuro)，前者创造出了球椅、泡沫椅等经典设计，后者则以卡路赛利（Karuselli）椅、阿代利（Atelijee）椅等闻名于世；两人作为芬兰家喻户晓的设计明星，在国际设计界同样享有崇高声誉。

　　芬兰设计之国家支持

　　前赫尔辛基艺术设计大学校长约里奥·索塔玛（Yrjo Sotamaa）认为：“芬兰总是在其历史关键时刻转向设计、建筑和艺术，将它们作为国家的发展策略。芬兰依靠设计获得了国家的竞争力和经济发展的力量，反过来国家对设计的重视也促进了设计的良好发展，两者相辅相成。”

　　芬兰政府极为重视营造设计发展的氛围，并通过设计协会及组织推动和促进设计的发展。为了提高芬兰设计的知名度并借机重振芬兰经济，芬兰工艺与设计协会（The Finnish Society of Crafts and Design）在芬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在1950年代主导并实质性地推动了 “1954-1957年斯堪的纳维亚设计北美巡回展”的举办，为芬兰设计走向世界做出了重要贡献。目前这个芬兰最重要的国家设计促进组织已更名为芬兰设计论坛（the Design Forum），由其主办的凯伊·弗兰克奖（Kaj Franck Prize）和芬尼亚工业设计奖（Fenian Prize）是目前芬兰众多设计评奖中最为重要的奖项；其每年出版的芬兰设计年鉴（Finnish Design Book）更是发行到世界上40多个国家，成为展示芬兰设计发展成就的一扇重要窗户。近年来，芬兰设计论坛更是通过加强与芬兰政府部门、企业界、设计院校的密切合作，并通过参与酝酿、制定与设计相关的国家战略与政策等活动，在芬兰设计发展进程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影响。

　　芬兰政府善于从危机中寻找机遇，运用政策推动芬兰设计发展。上世纪90年代初的苏联解体使过度依赖对苏出口的芬兰经济遭遇重创。经历这场危机后，芬兰政府一方面加快调整产业结构，使芬兰经济迅速从资源型经济向知识型经济转型；另一方面，芬兰政府高度重视设计在提高国家竞争力方面的作用，政府专门组织高校专家、企业代表及设计师一起研究制定芬兰设计政策，2000年6月芬兰政府正式发布了第一版国家设计政策《设计2005！》，该政策的出台也使芬兰成为世界上最早颁布实施国家设计政策的国家之一。

　　受全球金融危机及欧盟经济不景气的双重影响，芬兰经济自2009年起开始持续衰退，芬兰设计近年来陷入低迷。2013年更是爆出了震惊国际设计界的两大新闻：芬兰著名手机品牌诺基亚被美国微软公司收购，无独有偶、时隔半月，由芬兰设计大师阿尔瓦·阿尔托创办的著名设计品牌Artek也被瑞典企业Vitra收购。

　　面对危机，芬兰政府并没有降低对设计的投入热情，反而在政策支持和机制创新上举措频频：芬兰政府支持其首都赫尔辛基申报并成功举办了2012年赫尔辛基世界设计之都系列活动，这是芬兰设计战略在提升国际形象和在国内宣传普及设计的有力体现；芬兰政府于2010年1月将芬兰3所顶级大学——赫尔辛基艺术设计大学、赫尔辛基理工大学和赫尔辛基商学院合并为一体成立了阿尔托大学，这被认为是芬兰政府为应对国际产业竞争，而推行设计、技术与商业全面结合的国家战略的重要举措；2013年政府又颁布了芬兰第二个国家设计政策《芬兰设计政策：战略与行动提案》（Design Finland Programme：Proposals for Strategy and Actions），促使芬兰政府出台新的国家设计政策的主要动因是芬兰政府认为设计不仅可以驱动制造业创新增强其国际竞争力，它更可以在国家创新系统和知识经济中有更大作为，设计思维和方法可以广泛运用在公共服务领域与社会管理创新中，以充分发挥其价值。

　　正是得益于不断更新和完善的国家设计支持，失去诺基亚这个耀眼明星的芬兰设计星空并没显得黯淡无光。相反，近年来凭借在游戏行业的优异表现，出品“愤怒的小鸟”的芬兰Rovio公司，以及出品 “部落冲突”和“卡通农场”的Supercell公司让世界又重新认识了芬兰的创意设计，这两家公司也正成为芬兰人民族自豪感的新载体。而芬兰中生代设计师也早已走出了昔日大师的光环，他们不仅继承了芬兰设计的优良传统，更在不断突破芬兰设计的疆域。在他们当中，以塔帕尼·许沃宁（Tapani Hyvonen）为创始人的芬兰ED设计公司和汉诺·凯霍宁（Hannu Kahonen）为首的芬兰创意设计公司（Creadesign oy）发展最令人瞩目。更可喜的是，芬兰新生代设计师已经走向了前台，伊卡·苏帕宁（Ilkka Suppanen）、斯蒂芬·林德弗斯（Stefan Lindfors）、提莫·萨利（Timo Salli）以及米卡·托万宁（Mika Tolvanen）等正一步步地创造着芬兰设计的新气象。这正如芬兰经济研究所研究顾问拜卡·于兰安提拉（Pekka Yla-Anttila）所认为的那样：“只要芬兰创造诺基亚的知识与能力还存在，芬兰就有希望。

　　文 Article>陈朝杰 Chen Chao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