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悟

　　救护车到来时，吕局长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任凭几名医护人员伴着他妻子和女儿的哭叫声把他抬到车上，送进了市中心医院的急救室。

　　吕局长非常喜欢吃河豚鱼，尽管知道享用这种美食要冒一定的风险，但多次食用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可意外的是偏偏今天开发商老宋宴请的这家高档酒店的河豚鱼让他呈现了深度中毒现象，更意外的是参加宴会的人只有他中了毒。

　　急救室内，吕局长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各类仪器，全市各类“专家”的医生汇聚在一起，群策群力地采取着抢救措施。终于，局长的呼吸和心跳停了下来，瞳孔渐散，四肢僵硬，但头脑尚清晰，仍能听到身边的声音。

　　最“专家”的医生用低沉的音调发话了：“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马上通知亲朋好友来见最后一面，准备后事吧。”

　　吕局长气得真想大吼：“我还没死，不能把我这样活活送进炼尸炉。”可是嘴巴动不了，根本喊不出声。

　　妻子开始嚎啕大哭，这个和他吵闹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昨天还在向他提出离婚要求。此时似乎能听出她边哭边说：“你到底还存了多少钱没告诉我，都放在哪里？你死也不让我安心啊。”

　　老宋是今晚设宴的开发商，一直陪着吕局长到家，又来到医院。刚刚在酒桌上塞给他一个装着十万元银行卡的纸袋，目的是让新投标的项目能够顺利中标。这时的老宋边念叨着“安息”、“走好”一类的祝福话，边用手在局长的衣袋里摸索，把他还没来得及转移的银行卡取了回来。

　　分管副市长铿锵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市级领导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要保持喜怒不行于色的风度，他先是对家属说了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又小声自言自语道：“老吕你死的真不是时候，明天上级就要来观摩大项目建设，你这一撂挑子，直接影响全市的考核指标，你这不是给我好看吗？”

　　老韩是吕局长多年的铁杆哥们儿，就猜到他肯定会来看看自己的，果然没有失望。老韩安慰了妻子几句，临走时说：“嫂子，吕哥上次打麻将，从我这儿拿了五千块钱，一直没还我，这有欠条的，改天我去你家里取吧。”

　　闻到气息就知道是秘书小张来到了身边，吕局长一想到她漂亮的脸蛋和白皙的肌肤激动的差一点就恢复了心跳。前几天在宾馆房间里，她坐在自己怀里撒娇时还涕泪俱下地要金首饰，这时怎么一点哭声都没有了，听说话的语气好像还有点幸灾乐祸，这个小狐狸精。

　　郑副局长是和小张一起来的，他是吕局长在单位培养的唯一心腹，曾经承诺明年自己离任时一定会把他推上局长的位子。他进屋后很男性地干哭了两声，有没有眼泪吕局长是不计较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关键是他为了局里的工作提前拿走了局长办公室的钥匙，又为了工作同小张双双离去。

　　大姜怎么也来了，他是吕局长到死也看不上眼的副手之一，平时做事总是不当自己的意，也总是被自己训斥，该不会是来向死者示威吧。只听到大姜哽咽着对妻子说：“嫂子，和吕局长共事这么久，真的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没有多大本事，以前局长在，也没有能用到我的地方，今后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尽管找我，我头拱地也会帮着办的。这一千块钱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女儿的哭声一直断断续续地伴在一旁，想一想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孩子了。虽然从上学到工作都让她成为同龄人仰慕的佼佼者，可是吕局长答应把她新处的男朋友安排到机关事业单位当科长的事还没有兑现，不知道能不能影响到他们感情和关系的发展。还有就是女儿看上的那款跑车目前没有货，也一直没给她换。

　　是乡下的老娘来了吗？老远就听到了老人家的痛哭声。大概有快两年没回村里看看她了，吕局长工作太忙了，经常是三过母亲家门而不入，即使逢年过节，也不过是打发司机去送点东西。老娘进门就扑到吕局长身上：“儿啊，你怎么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不要你当什么官，不要你有多少钱，只要你好好活着，你要是好好的，娘宁可替你去死啊……”

　　吕局长的心被母亲的哭声打动了，他仿佛在娘的腹中，渴望降生，用尽力气挣扎出母体，张开了眼睛。

　　山东 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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