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家住在水一方，门前有条蜿蜒曲折的山溪，从山涧奔流而来，明净，没有一点污尘。不论春夏秋冬，水声潺潺，似弹奏舒缓的古筝曲，幽静的意境让人沉迷。偶有鱼虾跃出，翻个身又落入水中，泛起圈圈涟漪，荡开了树木投下的斑驳影子。
我对这条山溪的好感，似乎是从第一眼见到它时就有了。在潜意识里，好山好水就是好地方，世外桃源的清幽，绿色环保的饮食，是人健康长寿的有利条件。确实，这里高寿的人很多。我的公公婆婆八十几了，依旧那么硬朗。
俗语说：人好水也甜，而我遇到了两全其美的事：水甜人也好。公公婆婆都是慈善勤劳的老人，在地方评价不错。婆婆来八景五十多年了，山溪的历史更悠久，它经年累月静静地流淌，把婆婆的黑发染成了银丝。它数不清婆婆媳妇时代的劳碌奔波，见证了婆婆迟暮之年的天伦之乐。
那时候，家境很困难，孩子多，山里人靠山吃山，生活来源有限。公公是个教书先生，工资微薄，还时常把山里可怜的孩子领到家里来。婆婆只好重操旧业，做起了上门裁缝，补贴家用。遇上逢年过节，遇上红白喜事，婆婆会很忙。她往往天刚亮就开始沿着清亮的山溪赶路，寂静的山路上，只有哗哗的溪水声陪伴她，还有那些啼啭啁啾的鸟鸣。婆婆说，这声音听起来舒坦，不再害怕孤单行走。夕阳西下，累了一天的婆婆回家，余晖撒在她疲惫的身影上。望着四个孩子迎面而来，婆婆乐了，乐得像一朵在山溪边盛开的惊艳的映山红。她亲昵地唤过一天未见的孩子们，捧过溪水，把一只只脏手清洗干净，抱着牵着领着回家。孩子嬉闹成快乐的鸟儿，不知贫穷的忧愁，更不知婆婆的生存压力。
年复一年，婆婆不断往返于家和小溪之间，她的汗滴与溪流融合一起。可是，明镜一般的山溪也残忍，自己不老，却让婆婆的青春年华消失了。不知是不是经常看水底鱼的缘故，婆婆冒出了浅浅的鱼尾纹。紧接着，鬓角被植入白发，白发又争抢地盘似的，到处都是。
后来，爷爷奶奶走了，葬在溪流尽头的山上。婆婆知道自己也难逃那个归宿，总想着给长大的儿女们留下一些念想。挤时间做力所能及的事，不愿成为家庭负担。岁月催人老，疾病又赶趟，婆婆身体大不如前，出现很多毛病，只能在家做饭，饲养家禽找个寄托。可她还是那么爱干净，爱劳动，习惯于什么东西都要多洗几遍，怕别人嫌脏。婆婆把家里的门槛擦得发亮，把鸡食盆、扫把、椅子等，拿到山溪里泡洗。溪水柔和地从手里流过，生怕产生冲击力，它想给老人带来欢乐。
那叮咚清脆的溪流，更流淌在我的记忆。翻开珍藏的画面，甜甜的滋味涌上心头。婆婆得知我们回家时，就一直在地坪里张望，看到我们到了对面小溪旁，便急忙走过来，惊喜不已，还絮絮叨叨不停。当我踏上溪桥的时候，一种有妈就有家的幸福感迅速漫卷，如同这流淌不息的溪水。我跟在八十多岁的婆婆身后，感觉自己还像个孩子。是呵，婆婆健在，我就是她的孩子。婆婆健在，我就能感受温和、慈祥的母爱。我已失去了生母，期盼婆婆福寿双全，如绵绵不绝的溪水。
彭定华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