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花褂子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极端贫困，几乎每家孩子的衣服，都是大的穿小、穿破了，补补给小的穿。要不，就是那种劳动布或大麻布做成的棉衣，特别做超大的，孩子长身体，尽量多穿几年；我家也不另外。

　　我十岁时，母亲终于给我做了一件漂亮的毕基呢花褂子，这在当时小女孩当中，我可是够自豪的了，白天割猪菜时，就倍加小心，怕草汁弄脏了，晚上睡时，也是小心翼翼的折叠好，放在一边，夜里迷迷糊糊的还要摸摸，有时候还会抱着睡。

　　那一件新衣服及衣服上好看的玫瑰花图案，还是我第一次穿上裁缝用缝纫机做的衣服。在此之前，我所有的衣服鞋子，都是母亲手工针缝的，我嫌它土气，我天天盼着长大，希望能像几个哥哥那样，能穿上裁缝做的衣服。终于盼到一件，我能不倍加珍爱吗！

　　这件衣服，之所以让我记忆深刻，更重要的是，它时时回忆我童年的任性和母亲的大爱.....

　　那时候没有几件衣服可以换身，再加上我特别喜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换别的衣服穿的。大概一年多吧，衣服上已经补丁摞补丁了，在我的心里，也失去了当初那份喜悦，转而喜欢上了一种粉红色的——的确良布料。我几次跟母亲上街，都站在那粉红布料前流连。可是，母亲似乎没有给我们买的打算。这样一来，我的那件衣服就倒霉了，我总以为，只要我的这件破洞多了，母亲就一定会给我做新的，于是有意糟蹋，可几次都让我失望了，每次晚上回家破了，第二天就被母亲补的整整齐齐。刚开始，我不以为意，直到有一夜，我一觉醒来，看到小小的油灯下，母亲前倾着身子，很吃力的对着昏黄的微弱的灯光穿针引线，感觉心——突然像被蜜蜂蜇了一下，我爬到母亲跟前：“妈妈，你怎么还不睡啊？”妈妈依旧补着衣服：“睡了，你们明天都穿什么？你看你的衣服，怎么比你弟弟破的还快？”我下意识的岔开：“破了，就不补了呗，给我们都做一件新的，街上那种粉红色的的确良，多好看！”母亲这回抬起头，看着我，叹口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那种颜色吗？做件新衣有那么容易？你们兄妹八个，个个都在读书，家里十口人，就指望你爸一劳力挣工分，有吃的就不错了！你听话，注意别再让树枝刮破了衣裳，等明年春天，妈妈一定想办法给你们大姐妹俩一人做一件，啊！睡吧！”缩回被子里的那一刻，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时候对‘愧疚’一词，还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第二天再穿到身上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嫌弃的感觉，反之，有一种被母亲的手温抚摸着的温暖，那些补丁上的针针线线，都是母亲用心缝的.....

　　后来，我和姐姐如愿以偿，同时穿上了那件粉红色的的确良褂子，那时在我们村子里，是第一对穿上那种布料的姐妹，欣喜、骄傲、自豪，只是，我更舍不得丢了那件破旧不堪的衣服了。再后来，还是母亲硬把它拆开，糊起来纳鞋底了。

　　五年前母亲离我们去了，但直到今天，那件衣服穿在身上的那种感觉，依然没变，暖暖的，就像母亲怀里的温度一样！

　　江苏 曹永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