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窗四季是不关的,想关也关不上,窗棂全叫葡萄藤侵占去,盘曲缠绕,遒突成苍老的一坨,到春天便伸进白嫩嫩的一支,如孩提的手,招呀招的。
葡萄藤茎上的叶片,自然见风似的长,转瞬便绿透窗台。我的小屋于是躲藏进荫翳,枕着绿色的清风,整日似睡非睡,似眠非眠。待那些浮影似的小花落去,青涩的葡萄日益饱满,最终成熟成这里的一丛那里的一堆,带着诱人的气息。
鸟儿自然能探得讯息,便成群结队飞赶来赴宴,于是鸟影叶影葳蕤翕动,热闹着院中的寂静了。这些鸟儿中当然离不开戴着白色帽子的白头翁,它们的浅吟低唱,给诗意的绿色中平添了清悦的音符。
我颇感欣慰,这些鸟客的到来,让我孤寂的生活闪烁出欢愉的浪花。
那白头翁的一家,嘈嘈嚷嚷,打打闹闹,热闹而又快乐。我常立在窗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们,看小鸟对老鸟的撒娇淘气,看老鸟对小鸟的悉心照料。
那该是欲雨的天气吧,遮蔽在绿荫中的屋子天黑更早。我拉亮电灯,在淡白的灯影里静坐。
突然,一只鸟呼地由叶丛冲进屋内。我不由心生惊喜,有客来应以礼相待。然而,这鸟客黄喙小雀,四处飞撞,我走上前,准备将其捉住,送到窗外去。一场人鸟大战就这么开演了,一通鸟飞人跳,到处乒乓乱响,有几次我差点就抓住它的尾巴,但又让它逃脱,换来的是新一轮更疯狂的突围演练。我折腾的浑身是汗,突然意识到这是比鸟还蠢笨的行为,也许鸟还没捉住,它自己已经自残而亡了。
我终于绝望,再没其它招数,只得趁它又一次停歇在晾绳时,啪的将灯熄灭。黑暗中,这位不受欢迎的鸟客,最终停止了愚蠢的冒险,安静下来。
夜真是漫长,但黎明终究会来临。当东天露出一抹曙色,它的亲人们——老鸟带着一群小鸟又回来了。也许它是来寻找遗失的孩子的,也许它压根就不清楚有个孩子走失,它只是带着其它孩子早餐来了。但这已足够。
屋里的小雀“呀”的一声,纵身飞出,葡萄深处立即传来一阵欢快的喧嚣。我再未听过如此欣喜的鸟声,带着九死一生重获自由的兴奋,它“呀呀呀”地向伙伴讲述着自己一夜离奇的遭遇。也许它的伙伴听懂了,也许并没有听懂,但窗内的我是扎扎实实听懂了。
因为一场错误的邂逅,让我突然读懂了每一个生命对自由的渴求。
江苏 张德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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