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

　　二十多年了，藏在心里是一个小小的故事，讲出来却是一句有趣的笑话，而偏偏这个笑话故事的主人公是自己本人，愿意听吗？

　　那还是九三年刚到深圳打工的时候。经老乡介绍，准备去一家日本人开的电子厂上班。厂里有严格的规定，其中一条便是：女工不能留长发，男工一律剪平头。单凭此条，进厂前我首先就必须将头剃好。班还未上，兜里也仅有买几包方便面的钱，街上有门面，挂空调的理发店估计收费蛮贵，我想，干脆找那些摆在路边边、桥底下，或者公园门口的剃头摊子算了。

　　记得那天太阳晒得特别猛，穿双拖鞋在水泥地面上走都感到烫脚。转过几圈，热出了一身老汗，还真觅到了一处好地方。

　　一座废弃了的桥底下，摆放了七、八张椅子，并且已有人在剃头。相对来说，桥下比较荫凉，也还安静，师傅有男有女，说说笑笑，看上去都是本份的人，应该不会欺生，就这里吧。主意定了，便有人上前打招呼：“老板理发吗？”“嗯、嗯”，我连忙点头，心里好笑，老板会来这种鬼地方理发。径直走到打招呼的师傅旁边，他热情地拿把椅子让我坐下，然后熟练的解开我上衣颈项里的一粒扣子，“叭、叭”两声脆响，一条泥巴颜色的围单迅速扎紧了我的脖子，瞬间，一股汗味、臭味、酸味直钻鼻孔，我觉得马上就会窒息，想站起身来，可师傅的一只手已按住了我的头，另一只手拿起推剪飞快地在头上画了一道弧线。忍住，忍住，再难过也就一袋烟的功夫，我索性闭上眼睛，低下头，心里默默地数着头上“嚓、嚓”的剪刀声。

　　“城管来了”！谁一声大叫，犹如一声惊雷，我立刻觉得头上的手僵硬了，用力抬头，发现师傅拿推剪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中，身子站得笔直，只是眼睛还在四处张望。桥底下，除了几个来剃头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余的男女个个像兔子，紧张得竖起了两只耳朵。

　　“快跑！城管马上到了！”这下好了，就像放打仗的老电影片子，消息树倒了，看到的人撒腿就跑，眨眼，桥底下就不见了人影。帮我剃头的师傅早已爬上了桥头，我来了个百米冲刺，跑到了他前面，地形不熟，差点冲上了高速公路。

　　“你莫跑，城管不会追你们”师傅气喘吁吁的赶上来了。哦！我猛然醒悟，停住了脚步。是呀，我跑什么？我又没有违规犯法，只不过是来剃个头。心里一放松，全身都没了力，一看，脏脏的围单仍系在脖子上，不过变了向，从前面圈到了后背，像披着一条长长的黑抹布。我一气扯掉围单，狠狠地揉成一团，一脚将它踢进了垃圾堆。回过神来，我突然意识到头没剃好，一摸，真的是一半和尚一半道人，简直狼狈死了。前面就是热闹的大街，那彩灯闪闪的地方便是温馨的发屋，唯有再次加工，才能改变我阴阳头的模样。摸摸口袋，我似乎下了很大的块心。

　　太阳仍然厉害，热得让人透不过一点气来。像打了败仗的俘虏，我双手抱头，灰溜溜地钻进了街边那间小小的发屋……

　　岁月的风霜，渐渐老去了我们的容颜，夕阳西下，更怀念往日的点点滴滴，谁说老来无情？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随着时光的慢慢流逝，只会在心底逾酿逾甜！

　　汤建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