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家事

　　范文瑞

　　庄浪县南湖镇公共事务服务中心

　　前一段时间，八十多岁的爸爸想姐姐了，每天打姐姐的电话三五次，可是总没有人接。爸爸非常纳闷，嘴里不停地念叨，以前你姐姐的电话不是这样的，随打随接，你姐姐再忙都会停下来接电话的，她一看是老爸的电话，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不接的道理？再说，老爸都八十三岁的人了，这样大的岁数，说不见就不见，给她打电话怎么就不接呢？姐姐愈是不接爸爸的电话，爸爸每天打姐姐电话的频率和次数就愈加增多。

　　爸爸是1942年出生的人，经历的人生风雨无数，最让他伤心落泪的是，那年在一年之内失去了四五个亲人，我的爷爷，我的二爷，我的大伯，我的三婶，我才三岁的大姐。因为过于伤悲，他至今不愿提起那段无比伤感的岁月；因为过度刺激，他患上了心脏病，由于房颤心衰，到今年为止，他已经做了两次心脏起搏器植入手术。每到春节、清明节、寒衣节，人们都有去坟头祭祖的习惯，爸爸要么不去，要么单独去，但到不了坟头，老远就磕头祭拜了事。他之所以这样，是怕勾起他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让他再次心痛。直到我长大以后，我才看明白爸爸的这桩心事。

　　姐姐总是不接电话，让爸爸很是敏感，爸爸心里乱猜测，是不是你姐姐有病住院了，而且是很重的病，以至于不能接电话？爸爸开始坐卧不安起来，心脏病最怕的是操心，我就尽量用他能信得过的话来安慰他，现在是收苹果最忙的时节，老家的男女老少正忙于收苹果，饭都顾不上吃，哪有时间接电话呢，再说电话带在身上一忙最容易丢，采摘苹果的时候，人都会把电话放在家里。

　　过了一段时间，爸爸又给姐姐三番五次地打起电话来，嘴里还着急地念叨着，都已经两个星期过去了，你姐姐家的苹果本来就不多，现在可能都卖结束了吧，怎么还没有人接电话呢？爸爸是有点急了。我赶紧给爸爸解释，你的女儿贪心不足蛇吞象，自家的苹果收完又跑到邻村捡苹果挣钱了，听说邻村捡苹果的活管吃管住的，一点也不累，一天还能挣200多块呢！这么好的挣钱机会，你那精打细算的女儿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爸爸听了笑呵呵地说，只要你姐姐身体健健康康的，那就叫你姐姐好好蹦跶去，不蹦跶哪有好日子过呢？她的责任还大着呢，二儿子还没有娶上媳妇，大儿子虽然娶上了媳妇，还没有生下孩子。但笑比哭强，哪有坐享其成的道理，再说现在的社会就是好，家门口都有挣钱的地方。我们那时候，挣钱的门路特别少，不背井离乡是挣不到钱的，给包工头不送一条烟人家是不领你去挣钱的。身强力壮的男人都没钱可挣，还哪有女人能挣到钱的。

　　都快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挣个啥钱呢。再说，我姐姐是用针尖从石头缝里往出来一分一分地挑钱，可她那大儿子成百上千地往外扔钱着。你算算，他家的大儿子，几十块钱一盒的烟一天抽好几盒，一月要抽掉多少钱？上万元的手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一扔换新，一顿饭到酒店里去狐朋狗友的叫上一大帮，一吃就是几百上千元。哪有这样能把日子过富裕的？我的话虽然是实话，可是爸爸不爱听，他瞪大眼睛看了我一眼，就起身拿着凳子出去锻炼了。

　　我们姊妹四个，姐姐年龄最大，可是她却是爸爸最放心不下的一个。三岁时候，姐姐得了脊椎骨结核，当时家里穷得没有钱看病，就把姐姐耽误了，以至于后来让她背上长了一口锅那么大的疙瘩，人都叫她“背锅”。为此，爸爸心里非常难过，至今还自责不已，身为父亲，却不能尽父亲的义务，眼睁睁地看着，让自己的女儿背上长起了那么大的一个疙瘩。也因为此，爸爸认为四个儿女之中，他亏欠姐姐的最多，以至于今生今世他都无法弥补，无法偿还。所以，姐姐成了爸爸的一块心病，姐姐的电话也就成了爸爸的热线电话。

　　由于骨结核让姐姐成了残疾，背负一口大锅，到她谈婚论嫁的年龄她的个子还没有长高，才勉强一米二的样子。从此，姐姐的人生缺少了更多的选择。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老大爷，左手掌着一个烟锅，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一个接一个的烟圈在他的额前腾空升起。他笑眯眯地说，他姓张，是来给我姐姐说媒的。爸爸一听是喜事，就尊为贵客，赶紧恭恭敬敬地把张大爷迎进屋里，在火盆中生起大火，火焰飙得很高。生上大火，给客人炖上罐罐茶，是我们当地农村对客人最高的接待。

　　同时，爸爸也吩咐妈妈，先烙上几片油饼饼赶快端上来，客人喝茶前要吃点馍垫垫底，空腹喝茶会伤客人胃的；然后，再抓紧做饭，今天有重要客人来 ，全白面的饭无论如何也要端得出来的，韭菜、黄花菜之类的调味菜也要一定得有的，每碗饭一勺子辣子油也是不能却缺少的；总之，要色香味俱全，让客人吃得称心如意。

　　后来，姐姐经张大爷介绍，嫁到了王湾村。姐夫因以前患有羊癫痫、小儿麻痹症，也有些残疾，他的一只手攥起来不够灵活，只是比较轻微而已。他家弟兄多，家里比较穷，但爸爸没有嫌弃，就一口答应了这桩亲事。因为，姐姐一米二的个子，还背负一口大锅，爸爸害怕她嫁不出去。

　　婆家对姐姐非常好，没有另眼相待，公公就当儿媳是自家的女儿，有说有笑地非常和蔼，姐夫从来没有给姐姐一个重脸色、一句重话，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总要征求姐姐的意见。姐姐也对她的这桩婚事非常满意，去了婆家之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像之前在我们家一样地苦干勤干实干，尽可能团结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地为幸福生活共同奔波。

　　公公是一个非常老实忠厚的人，只知道埋头苦干，从来不想怎么巧干，怎么根据家境变化去相应地做家里的长远规划，更不考虑居家过日子究竟哪件事最重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经成了他的思维定势。姐夫也是一个和他父亲一样短视的人，只知道很努力地去干活，不知道为什么要努力干活。他的雕虫小技是喜欢和人抬杠，直到把人怼得哑口无言，他才感到非常满足。孩子教育是家庭至关重要的大事，他却不闻不问。这是后话，也是我唯一对姐夫有意见的地方。

　　我对姐姐也很有愧疚感，因为家里穷，以及父母重男轻女思想的作祟，姐姐妹妹失去了上学的机会，让她们的聪明才智没有发挥的舞台，以至于她们的人生命运因此改写，而我恰似上帝的宠儿，有上学的机会，而且还考上了大学。失去上学机会的姐姐妹妹，为供给我上学，在家只能没日没夜地跟着爸妈劳动，而且是那么地心甘情愿，也未曾有过一句怨言。我大学毕业以后，成了公务员，而姐姐妹妹成了终生靠劳动为生的农民。同是一母亲生的姊妹，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所以，自从工作以后，我一直想能有机会为姐姐妹妹，特别是为我身体残疾的姐姐多做些事情，为她们曾经为我的付出有所补偿。

　　可是，姐姐也让我非常生气，因为她过于溺爱自己的两个儿子，从不管教她的这两个儿子，这是她一个最致命的弱点，也是我怒其不争的主要原因。孩子在上学期间，她不好好鼓励孩子学习，却抱着听天由命的思想，导致两个孩子上完初中就辍学在家。让去打工吧，她担心孩子年龄小，身子淡薄，承受不起那苦头；让去继续上学吧，连高中都没有考上，再无学可上。因为这事，姐姐有了心病，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坐卧不宁的，让爸爸看了既心疼又着急。你给想想办法吧，看你姐姐人都瘦成啥样了？这样下去，怎么行呢？爸爸心急火燎地催促我。

　　姐姐对两个儿子的娇惯，我是最反对的。不让儿子干力所能及的家务，导致孩子没有生活自理能力。这哪里是爱孩子，分明是害孩子；这哪里是母爱，分明是后患无穷的溺爱。鉴于爸爸三番五次地催促，我勉强答应帮姐姐的忙，在征得姐姐和姐夫的同意下，让两个孩子报名去参军，而且申请了青海的高原兵，一是让孩子到艰苦地区好好接受锻炼，以弥补我姐姐对孩子过分地溺爱所造成的缺陷；二是青海高原兵的工资比较高，正好能改善我姐姐家比较困难的经济状况。很快，上级审核通过了两个孩子的参军请求，大家都很开心。

　　青海兵工资高的很，你到银行给孩子每人办一个存折，每月把他们的工资要来，给各存到各的账户上，孩子退役后要买婚房，要结婚，那个花费大得很。我给姐姐好心好意地提了个醒。让他们自己攒钱去，谁攒不下钱，到时候谁就打光棍去。姐姐怼得我无话可说。

　　事情过得飞快，2018年，姐姐家的长子要买婚房，要结婚，他只攒了5万元要买人家价值百万的房子，这不是闹笑话吗？13年的兵，就攒了这点钱，其他的钱哪里去了呢？情急之下，气得姐姐要从县城的一座红桥上跳河。妻子看到事情紧急，赶紧大包大揽地说，买房结婚一共一百多万，我们两口到处借，不够的再到银行贷，把账拉下，叫儿子慢慢还去，他的月工资现在都近两万元了，到时候退役费都要一百万元呢，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妻子拉着我串了好几家银行，才把房款的一大半付清，剩下的房款答应房主在孩子结婚以后分批付清。就这样，在关键时刻，妻子出面帮我把姐姐的一场大危机解决了。

　　作者简介：范文瑞，女，汉族，生于1984年10月，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知行学院英语专业，大学本科学历，现任职于庄浪县南湖镇公共事务服务中心，群文馆员，研究方向为群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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