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KTV仿若一场垃圾焚化

  “年二八洗邋遢”,在南方的习俗里,那天需要把家里前前后后打扫一遍,寓意将去年所有脏的、不好的东西都清理干净。

  这就意味着那是从日出到日落都得做家务的一天,也就是男人一年里最难过的一天——我一直认为天下的男人都和我一样,真心不喜欢家务。

  尤其当年二十八的前一晚,高中的班长浩爷在班群里建议道:“各位不想搞卫生的爷们,咱们明天用同学聚会的借口逃出来吃喝玩乐吧!让搞卫生见鬼去!”的时候,班群里马上炸开了锅,男同胞纷纷响应。

  实践果然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第二天我走进KTV包厢的时候,瞬间被那宏大的场面震撼住了:我们班只要在本地过年的男同学都来了。

  十多个大男人挤在大包厢里,乱哄哄闹成一团。清一色男生的活动,最大的好处是往往都能准时开始。正点人员已经到齐,班长浩爷拿着麦克风在前面讲话:“今天来的都是多年的好兄弟了,没有女人在,我们玩得很开,对不对?”

  下面一群男人大喊:“对!”

  浩爷与生俱来有种领导气质,很容易就可以调动大伙的情绪,“没有女人在,我们没有底线,对不对?”

  “对!”嘈杂的声音中还掺了几声嘶吼。

  “那还等什么!开场第一首歌,我们一起来唱!”说罢,《最佳损友》出台: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一曲之后,有躲在角落猜拳喝酒的,有拍着桌子玩筛盅喝酒的,也有围成一圈打牌喝酒的,当然,还有只喝酒的。这些各种喝酒,无一例外有个共同点,就是吵。

  大声说话,大口喝酒,似乎只有在有酒精的KTV,才能让我们那么迫切地想释放自己。也只有KTV 的酒精才能释放我们心里最深处的自己。

  因为我们二十四五岁,我们此时的人生空前模糊。明知道自己正处在人生的转折点,事业、家庭都会在这个时候起步,却又恰恰缺少一个像高考那么明确的目标。我们没有了课本,却开始质疑长辈。我们花了很大力气想走出去,却战战兢兢始终迈不出第一步。我们可以为了躲家务而合谋一场同学聚会,也能为了肩膀上日渐加重的负担而在K房里吼得声嘶力竭。

  在这间没有异性的K 房里,人性开始变得真实。因为不用按异性想象的标准去改变自己的本真,我们肆无忌惮地爆料自己高中时的暗恋对象,爆各种劈腿与被劈腿的经历……男人的世界其实比女人的简单得多,因为男人大都不八卦,就算鲜有搬弄是非者,都可以用酒后胡说搪塞过去,好歹大家都喝酒了,说的话不能太当真,听的话不能太较真。所以只有一群男人的KTV,往往显得更真实。这些真话用插科打诨的方式讲出来,有真心,没压力。然后在一片喧闹中,歌声最好听的杜原唱起了《男人KTV》。

  一堆男人下了班不回去/十几个人关在KTV/唱着青春随风远去的回忆/说这年头还有什么让我们动心各人好像有默契般开始慢慢安静下来。也许是吵累了,酒过三巡,包厢里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

  “男人歌,原来唱的都是不敢说的心情。”杜原一句深情演唱,正面击中这群男人的内心。浩爷摘下眼镜,在揉眼睛,他因为锋芒太露而被领导质疑搞小团体备受打压;阿林躲在包厢的暗角,嘴上有笑容,双眼却通红,他创业失败,负债累累;杜原唱得投入,紧闭着眼睛,他的女友正饱受部门经理的猛烈追求,开始动摇。

  吵闹之后必定重归安静。在打开了最喧闹刚猛的一面后,心里必定有最柔弱纤细的一根丝被袒露出来。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能在昏暗的KTV里笑闹着独自承受。所以在这些躁动又不安的心内,究竟藏了多少不可诉说的秘密?一间大包厢能不能放得下年轻的生命无处宣泄的情绪?男人的沉稳却在这种无以言说的沉默中日渐提炼出来。

  2011 年的年二十八,晚饭后家里的卫生应该已经完成。众人一场K歌,从包厢出来,内心也已被清空。

  撰文_秦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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