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歌是因为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2012年1月2日的罗大佑演唱会，我正好在南京出差，朋友邀我同去看。

　　气氛远没有滚石三十年那样热烈，大家好像约定好一样，挥舞着荧光棒，静静地听他唱，唱《野百合也有春天》，唱《童年》，唱《恋曲1990》，唱到《光阴的故事》，衰老却仍旧矍铄的罗大佑伸长脖子挥舞着长臂唱这首歌时，我忍不住轻轻跟着哼起来。

　　你有没有发现，总有一首歌，让你忍不住轻轻跟着唱？

　　最近一次听这首歌是在不久前下班打的回家的深夜。

　　虽然已经是十一月，但深圳似乎依然停留在夏季。车速很快，车窗开得很低，风灌进来，四十来岁的司机放的罗大佑的歌。《鹿港小镇》、《皇后大道东》、《恋曲1990》……寻常的中年人，开始谢顶，但听着罗大佑飙起车来时的神态让他看起来回到了青春年少。

　　最后一首是《光阴的故事》。到了小区门口，车子停在四下寂静的路上，昏黄的路灯和婆娑的树影，天空被映得发黄，我故意磨磨蹭蹭地拿出一张百元整钞给司机找零。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

　　什么是青春年少？青春年少就是一定有一个少年，让你每天都要心如鹿撞地偷偷去看几眼；一定有一个男生，天天跟你作对，很多年以后，忽然有一天你醍醐灌顶，原来他其实喜欢你；一定有一个女生，你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你连上厕所也要叫上她，有好吃的一定记得她，整天腻在一起还是有说不完的话；一定有一个老师大家都很讨厌他，优生在课堂上毫无顾忌地纠正他的错误让他尴尬，差生下课后常常捉弄他；一定有一场毕生难忘的毕业旅行……

　　我只有过一次毕业旅行。十年前高考后的七月，几十个同学一起去小城附近那座大山旅行。

　　吃过晚饭去镇上唯一一家小歌厅唱歌。本以为穷乡僻壤与世隔绝，没想到却也有罗大佑的经典曲目。几十个人抢麦，唱的就是这首《光阴的故事》。大家挤在一起一齐唱，不会唱的跟着乱唱，曲调乱成一锅粥。

　　哄乱中，我常常偷看两眼的少年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我攥在手心里，心如擂鼓，出了一身汗。

　　从歌厅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路过一座石桥，桥下波光粼粼，浅淡的银河散发着雾蒙蒙的白光，跨过整个夜空。那是我见过最美，最纯净的星空。那天晚上，在山下的小旅馆，男生们光着膀子睡在楼顶，我们14个女生，把四张大床拼在一起，挤成一团而眠。半夜我偷偷起来，和那个男生一起，我们借着星光坐在田埂上喝酒，我听他说他父亲外遇给他带来的愤怒和烦恼。他对于长大急不可耐，好像一长大，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们聊了很多，现实和憧憬。万籁俱静，只有蛙声和虫鸣，以及两颗骚动却不敢越雷池的心。

　　时光好像忽然就逝去了，连招呼都不打。骤然就是毕业十周年纪念。大家各自有事，来的人不多。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饭唱K成了所有聚会约定俗成的惯例。餐桌上觥筹交错，谁来叙旧都把酒奉陪。喝到微醺，服务生忽然一脸鄙视地进来，“快出去看看，外面躺在走廊上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和你们一起的。”不用去看我也知道是谁，兴起了就大口喝酒，醉了就幕天席地，那家伙十年后依然死性不改。

　　唱K，有人醉了大睡，有人乘着酒兴嘶吼，经过大学时代的唱K淬炼，大家都有了拿手曲。不知道谁点了《光阴的故事》。熟悉的旋律响起，不会唱的人依然跟着乱唱，酒精上脑的人又唱又跳，包厢里乱哄哄的，我扯着嗓子跟着一起吼，我找不着调了，心中没有节奏，只有感觉。有些火种藏在心底，只要一点就会燎原。我很想哭，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一样。

　　上大学时也常和室友去通宵唱K，这首歌我每次都要唱，每次都拒绝与人合唱。有些回忆，只有共有才能分享，有些歌只有和对的人才能一起唱。这些歌，你年纪越大，唱得越久，就越能体会其中的滋味。

　　唱完这首歌，我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所有人，这么多年过去，大家好像都变了，又好像谁也没有变。站在中间又唱又跳的男生少年时的理想是当物理学家，可是后来上了农业大学学化学，混了四年日子，工作进了银行。唱得最好的女生成绩最好，本应该前途无限，却一毕业就回家嫁了人。而当年和我坐在田埂上喝酒的男生他没有来，他在英国读博士，毕业无期，三年又三年。

　　我想起那部同名电影，那个四眼男生在终于学会骑脚踏车后不无伤感地说：“我一直急着想学会骑车，我以为学会以后，爱去哪里就去哪里，现在会骑了，却又不知道去哪里。”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我们挥霍光阴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成长何其相似。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所有人，唯一不变的，我们都深藏在心底。

　　撰文_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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