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蒸螃蟹时我们在蒸什么

 “我现在在内环,要怎么样才能到新天地?”

  朋友西贝问路时,苏丝唐正在厨房与刚下锅的几只大闸蟹搏斗,实在是自顾不暇:“反正在内环,那就再兜一圈——啊!”苏丝一声惨叫扔了手机,一只神勇的螃蟹从她紧按着的锅盖下奋力爬了出来,掉下灶台,勾住了她的围裙。

  在这个故事里苏丝之所以会跟螃蟹一起出现,是因为近来申屠忽然对吃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有机会就拉上苏丝奔赴菜场,以至于菜贩们看他们的眼神都越来越亲切了——再没有比菜贩子的眼睛更毒辣的啦,他们能一眼认出那种既分不清菜的好坏又不懂得讨价还价的优质客户,然后老远地就递上憨厚的笑脸。

  申屠突然对吃发生兴趣,是因为他马上就要被公司外派到法国,为期两年。欧洲什么都好,就是吃中餐不那么方便,这令申屠大起恐慌。去过的朋友都说,刚去的时候想的都是在专业上有所长进,但是蓦然回首,发现真正突飞猛进的却是厨艺。

  这天申屠加班晚归,苏丝唐单刀赴会去了菜场,转了几圈最终又买了四只大闸蟹。

  说“又”是因为昨天刚刚吃过,经济危机时代,连大闸蟹都比往年便宜许多。

  接下去就整个是个恐怖故事了,为了刷得更干净,苏丝唐剪开了绑螃蟹的绳子,这是之后一系列错误的开始,绑着看挺温顺的螃蟹散开了之后张牙舞爪身形暴长,吓得苏丝唐当场就噔噔噔后退了三步。

  洗刷是绝对谈不上了,苏丝唐放好了水架了蒸笼把心一横就直接将螃蟹往锅里捉。为了尽可能不惊动它们,她很有心机地暂时没有点火,然而螃蟹并不肯领会她的苦心,在她手里奋力挣扎就差没开口疾呼“我也是个生命”了。最终苏丝紧按锅盖眼睛一闭开了火——虽然只是煤气灶而不是机关枪,但效果一样:在前面等着她的的确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战争。

  这天晚归的申屠目击了一个业余级别杀手的作案现场,狼藉一片,他十分诧异地问:“怎么又吃蟹?不是昨天刚刚吃过吗?”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主次不分呢?”苏丝怒目相向,“赶快来拿走这东西啊——我都一动不动地站了有十几分钟了!”

  一动没动,苏丝唐与围裙上的螃蟹对视着——国家地理上不是说过,与凶猛的动物狭路相逢,你必须坚定地看着它的眼睛,让它知道你并不怕它,虽然你其实很怕。申屠一个箭步跨进厨房:“十几分钟了?锅里的螃蟹可别蒸过头了!”

  那天晚上苏丝吃得很少,话也不多。为什么今天她会义无反顾地让自己陷入这么悲壮的处境,苏丝此刻忽然明白过来了——原来潜意识里她早已感觉到,申屠这一去,他们就要分开了。

  这些日子他们避而不谈,但是,有些变化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而现在已经来到了最后的时刻,她知道,他也知道,所以他反常地刻意幽默,而她平生第一次一个人去了菜场。恍然大悟的苏丝心里像被人猛打了一拳,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电话响了,是西贝:“嗨,重大发现!原来车子完全没油了还可以继续开——啊呀手机也没电了……”苏丝都没来得及问她兜到哪儿了。

  餐桌对面,申屠一边埋头苦干一边笑着抬眼看向她,额头上几条漂亮的皱纹:“我确信我会十分想念这顿螃蟹——虽然昨天的那几只还没来得及消化。”

  苏丝唐也微笑着看向他。有一种完全陌生的未来在他的眼睛里,令苏丝恐惧,可是生存专家说,这个时候你必须勇敢地与它对视。

  撰文_苏丝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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