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常德 人生并不比一首歌更长

　　A：您和林夕、姚谦被成为华语乐坛的“三驾马车”，但其实您的曝光率并不高？

　　B：对，我以前一直很少曝光。但其实我发表第一首词是在我27岁的时候，我算是很晚才进唱片圈，因为那时我白天还在出版社当编辑。其实我并不赞同成名是件好事，尤其是进了唱片业后的种种所见所闻。一个艺人，从刚进演艺圈时默默无闻到大紫大红，这其中对他本人的负面影响大于正面影响。知名度这件事情带来的坏处太多了，比如当你有一天习惯了大众的光环，你的知名度下降了，你会心慌。你也许会焦虑该如何去保持你的知名度，甚至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昭告天下。对于我来说，如果可以做好工作，但是不用成名当然是最好的状况。

　　A：作为80后，我们可以说是听着您的歌曲成长，像《雪人》、《挥着翅膀的女孩》等歌曲更是耳熟能详。在少年时代，写词是你的梦想吗？

　　B：坦白说，并不是，一开始写词只是因为以前家里经济条件一直都不太好。有一天我在上班的时候，突然想要算一算我究竟要多久才能将我们家那么多的债务还完，我才发现以我的薪水而言就算还20年也还不完，所以我就必须要赚外快。那时候我唯一的能力就是写作，后来想想写文案和歌词比较适合我，我就开始写歌词。我花了一个月来训练，本打算一个月逼自己写一首，结果一个月下来我写了70几首。

　　A：创作出来的歌词，一开始怎样推销出去？

　　B：单有歌词是不行的。有天我才发现有词不够，谱曲才能打动人，所以我就到一个民歌餐厅，问台上唱歌的人能不能合作。我说我有很多词，我们一起写歌给唱片公司。他说他虽然会自弹自唱但不会写歌，不过他有认识唱片公司的人，所以我就被引荐到了齐秦的工作室。那时候齐秦刚好要去当EMI亚洲公司第一任的总经理。所以他那时候需要各方面的工作人员，他接受了我写的作品，和我签约，我就这样走进唱片业。

　　A：在唱片业工作，您应该见证过许多歌手的成名历程吧？

　　B：记得我看到迪克牛仔时，他差不多已经快40岁了，他太太在带三个小孩，还有一个是植物人。他太太白天带小孩，晚上去餐厅洗毛巾。我们老板看到迪克牛仔后就说，年纪都这么大了，没有机会了。我还是想帮帮他，后来他确实红了。还有动力火车，那时我去看他们表演，当时他们还没到表演时间，就在路边吃面，两个人分吃一个卤蛋。我说你们要不要这么省钱啊？他们那时候还年轻嘛，就说没钱啊，我说那你们也不要搞得分吃一个卤蛋这么可怜啊，你们就不能今天你吃卤蛋，明天我吃卤蛋，每天轮着吃吗？……其实会选中他们，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太苦了，想帮他们一下。

　　A：他们后来确实红了。一首歌能深入人心，歌词内容也很重要。作为“流行音乐活字典”，您是如何把握流行元素的？

　　B：活字典就是一个老头，那是运气好。一首歌会红与作者没有太大的关系，它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合。比如那时候的社会大环境容许这首歌去散播，有足够的宣传费，歌手的表达为歌曲加分，那是运气的组合，不是谁的功劳。我沒有去把握，毕竟流行音乐最重要的是流行。

　　A：创作了那么多歌曲，会疲倦吗？

　　B：我创作过1200多首歌曲，其中有400首主打歌。歌词创作不同于普通的文学创作，困难一直都是有的，比如写东西写到要硬挤出来的时候。但脑袋是越用越灵光，不用就会变钝变疲劳。我很喜欢看电影，几乎天天看电影。从好的电影可以看到自己不可能接触到的人生。写词要有丰富充实的内心，才能写出更多有共鸣的情感。

　　A：一开始谈不上热爱，却成为一个成功的作词家，您认为热爱可以培养吗？

　　B：创作那么多歌，沒有心和热忱，困难就很难过去。成功都是一时的，这只是你在此时此刻的第一名。以我来讲，自己设定的目标达到了就是成功了。对于成功的思考，我认为如何将事情做得更完美、精致、谨慎一点就好。热爱是可以培养的，而培养写作的关键，就是密集的训练。天天写进步最快，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起写作感觉而不会松懈。每个行业都是这样，成功从来都是少数。我不是最勤劳的，但是要找到进步的关键点。

　　A：那可以谈谈您最初的梦想吗？

　　B：拍电影。我努力工作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不管电影的结果会怎样，我都很享受它的过程。我很开心的是，我今年已经49岁了，像我这个年龄还能有追逐梦想的热情，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愿尝试是因为怕失败、怕投入太多太累。但没有一个人可以百分之百保证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但它是我的梦想，我想实现。

　　A：您最喜欢您写的哪一首歌？

　　B：说难忘，很多事情都有纪念价值。比如那时候写《健康歌》的时候，挺兴奋的。长期以来，流行音乐很少是大人小孩都喜欢并且会唱的，那时候的满足感有种给大家传达了健康向上的精神，相比悲伤的情歌，那是好事。

　　A：您与合作的艺人关系亲近吗？

　　B：对于歌手，我并不是个单纯的欣赏者，所以我们跟歌手的关系常常是站在同一阵线，有时又是对手。因为是老板和歌手的关系，所以回想起来都不会是只有美好的部分。我是个工作之余不会跟艺人来往的人。艺人很难交往的原因是他们的戒备心很重，因为谁都可能出卖他们的信息。企划、宣传、助理很多人都可能出卖他，很多曝光点都有可能变成话题。真心欣赏他人并且谦虚的艺人还是较少的。

　　A：唱片业的全面萎缩对您从事的行业冲击大吗？

　　B：台湾原来的唱片行有900多家，现在只剩下十几家，这是很恐怖的数据。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时代、思维习惯、生活方式都改变了。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文字背景，网络就是这个时代的背景。唱片行现在是有受到冲击的，每一种创作都有它的利弊，创作首重自由。我认为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机遇和缺陷，这是无法避免的，只能靠个人。

　　A：这几年您还出了不少书。

　　B：这些书很早以前我就想写，它们是迟来的愿望，也是我这些年来最真实想法。我想如实地和很多人分享我的人生经验和故事，我认为对下一代最大的责任是为他们提供意见。我第一本书写完的时候给我太太看。我太太看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话：“真难看！尖酸刻薄！”我当时候就想，连太太都不认可，那我就把第一本书重新写了。后来事实证明我写的书还有人愿意看，中年都会有中年危机，年近半百，我找到一条路，这条路是我的兴趣所在，还有人愿意认同和欣赏，我认为那是最幸福的事。

　　A：您在微博上经常给一些年轻人感情方面的意见，也深受大众认可。您认为二十几岁的女生应该有怎样的生活观？

　　B：二十几岁的人，比较不会把辛酸放在眼里。在感情上，女孩们要多经历感情，要累积对男人的了解。感情是随着你们每天互动的品质起起落落的；在生活上，一定要独立，独立是你最好的身份，只有独立才会有魅力；在事业上，一定要享受事业给人生带来的乐趣，如果你的工作不能给你带来太多乐趣，那么你一定要利用假期去旅游。要多多照顾自己、好好打扮自己，年轻最大的特点就是青春和热血，死气沉沉的事情等到老的时候再去做吧。

　　A：作词，写书，当主持，跨界的视觉是不是很不一样？

　　B：确实改变很多，首先最大的不一样就是我愿意反省。写作也是一个反省的过程，其实书很容易泄漏作者的情绪和态度，它们是意义非凡的。其次是我更大胆了，我以前不是这样健谈的，比如以前开记者会，下台的时候我们的员工就会说：“老板。秤砣点，不要再低着头走路了。”（笑）那时非常害羞。要强迫自己去习惯很多场合。现在好很多了。最后一点变化是，这些年我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能做自己。其实这几年，我自己也有发生一些事情，比如官司，还有合作。因为工作、帮人，我受过很多苦，帮到最后还惹祸上身。但经历过这些，我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了。

　　采访_薇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