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地震都引发体制、机制调整

　　——专访芦山地震“中国地震应急指挥系统”首席专家聂高众

　　芦山地震的应对救援表现如何？与汶川地震、玉树地震相比有怎样的不同？

　　《瞭望东方周刊》专访了中国地震局地质研究所地震应急技术与减灾信息研究室主任聂高众，他是芦山地震“中国地震应急指挥系统”首席专家。

　　震后一小时预估伤亡人数

　　《瞭望东方周刊》：芦山地震发生后，各方面第一时间的反应，与汶川地震、玉树地震时相比有什么不同？

　　聂高众：这次，地震系统、政府机关、民间的反应速度，都远远超过之前。我们一开始就对灾情有明确判断，而汶川地震、玉树地震时灾情规模很大，随着救灾进程的推进才逐步了解到受灾规模，曾遇到先期投入救灾力量不足的情况，随后补充，所以拖累了救援效率。

　　“中国地震应急指挥系统”在震后一小时就通过数据分析确定了灾情规模，当时我们向上级的报告就预估本次死亡人数200多人，受伤将突破万人。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提出了救灾建议方案，比如：震区的地貌复杂，地势坡度变化很快，地质灾害将十分严重，交通道路损毁会非常严重，并阻碍救援进程。

　　我们当时预计，需要紧急避险和安置的人员将超过20万人，灾民规模160万人。因此在第一时间建议启动国家地震一级响应。

　　当时提出的建议方案，要求有条件的部门，包括中国科学院、国家测绘局、民航系统、总参等，利用飞机航拍等技术对灾区进行空中侦察，并于当晚8时传回灾区图片。现在来看，当时的建议方案非常实用。

　　同时，我们认为应立即组织人员对机场、道路、村落、重点目标一一查看，要求有条件的机场，不仅是成都机场，包括灾区附近的机场，立即恢复飞行。要求高速路开放并严格实施交通管制，非救援人员许出不许进，确保救援队伍、物资尽快进入灾区。

　　但是“非救援人员许出不许进”这条执行得不好，震后交通阻塞非常严重，大部分是因为没有严格执行交通管制造成的。

　　另外一些建议还包括恢复通讯、派遣国家救援队等。我们预估本次地震至少需要约2万人的救援队伍，从现在的情况看，就是2万多人。同时有不少于1500人的紧急医疗队伍。

　　另一方面，震区存在大量水库，一旦坝底出现垮塌，会发生严重的次生灾害。因此，我们要求有关部门一一核查，出现险情马上上报，包括水库本身、堰塞湖等问题。汶川地震这方面的损失非常严重。

　　对于灾民安置，我们希望民政部门紧急安排至少10天的物资。灾区属于经济不够发达地区，群众自救重建能力比较弱，国家应该加大救援力度。

　　总体看，这次的救灾反应与汶川地震相比有很大进步，这是全社会的体制性的进步，不是一个部门、个别人思想的进步。

　　地震促使体制调整

　　《瞭望东方周刊》：据你了解，灾区灾民自救起到多大作用？

　　聂高众：我们曾经做过问卷调查，汶川地震后，老百姓对如何自救、互救，如何避险，或多或少有所了解。尤其是雅安在汶川地震中曾受波及，对如何应急响应有了较为理性的认识。在以往的统计中发现，第一时间获救的人员多是源于自救、互救，通过外援获救的是少部分。

　　《瞭望东方周刊》：汶川地震后，当地防震减灾进展如何？

　　聂高众：地震系统正在积极推进全国地震裂度数控网的建设，一旦发生地震，可以知道哪里破坏更为严重。我们已筹备多年，正在等国家项目审批。这个网络建好后，对地震的反应会更快。现在的反应是以小时计算，未来可能以分钟计算。

　　现在，地震危险区新建房屋，抗震标准明显提高。按照设防等级，全国每个地方都有设防裂度标准，无论城市建设还是新农村建设，房屋建设都要符合最低设防标准。

　　《瞭望东方周刊》：从全国角度看，5年来防震减灾进展如何？地震应急救援队伍建设如何？

　　聂高众：汶川地震后，地震局对全国的地震风险进行了很多研究，云南、四川属于地震高发区，甘肃、新疆都是历史上经常发生强震的地方。

　　最近几年在专业应急队伍建设、地震搜救基地建设、地市级的应急指挥机构和专业救援队伍建设方面不遗余力。每个省至少有一支专业救援队伍。地震多发的几个省区，专业救援队伍不止一支。从这次地震可以明显看出，仅四川省就可以从各地市县调出十几支专业队伍。

　　每一次地震都是对工作的促进，都可以发挥优势，发现不足，这些不足我们要认真反思，并从体制、机制上进行调整。自2008年以来，我们一直在做这方面工作。

　　汶川地震以来，不仅地震系统，全国对抗震都有了全新认识。2008年之前，我国很长时间没有强震，大家对地震的认识逐渐淡薄，从技术、心理到行动，各方面的准备都有点松懈。强地震的发生，促进了队伍、组织建设的不断增强。同时，国家、社会在发展，对人的生命价值的认识在提升，这是整个应急工作全方位发展的内在根源。

　　汶川、玉树、芦山都在西部地区，人口相对稀少的西部都发生这么大伤亡，如果未来在人口稠密的地方发生地震，我们目前的体制能不能应对？国家应急体系面临非常严峻的考验。

　　《瞭望东方周刊》：2008年到现在，我国在防灾减灾的政策和规划方面有怎样的变化？

　　聂高众：地震系统这几年都在努力做好规划，我们制定了防震减灾的事业规划，下面又有十几个分类规划。比如震后灾情获取，要求2小时内必须获取什么，6小时内必须获取什么，10小时内必须获取什么，必须在第一时间给中央和政府提供决策依据，时效性比过去大大提高了。

　　同时，汶川地震后形成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则，是多部门联动。

　　国家关于地震的每个规划，我们都在非常积极地落实、强化。只要是人民、国家需要的，我们地震局不遗余力。

　　《瞭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吴铭|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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