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基金将怎样使用救灾善款——专访壹基金秘书长杨鹏

　　突如其来的“4·20”芦山地震，意外地将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会推上风口浪尖。这家民间公募基金会筹集的资金，在地震捐款总量中占有较大的比例，网络上的监督与质疑之声也随着巨额捐款纷至沓来。

　　在募集善款、回应质疑的同时，壹基金的救灾行动已经启动。4月22日晚，《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在雅安偶遇壹基金秘书长杨鹏和他的团队，他们在这里设立指挥部，调度壹基金往来一线的救援队与物资运送队伍。

　　壹基金救灾有两个系统：一是由200多家救援队组成的壹基金救援联盟，这些救援队的成员多是户外运动经验丰富的志愿者，任务是灾后72小时内紧急救人；二是由200多家各类NGO组成的民间联合救灾联盟，侧重救灾物资配送及灾后重建项目。

　　本刊记者在壹基金后方指挥部采访时，他们的近百名救援者正在前方搜救。22日晚6点发回指挥部的信息显示，有的救援队在宝兴的村子排查，救出了一名被埋压的妇女，紧急处置后用担架抬下山；有的救援队携带医疗药品，穿越在从芦山到宝兴的山中；有的则在手绘村落地图，标记房屋损毁情况。

　　杨鹏电话不断，为被阻滞在路上的物资运送车辆协调通行证。忙碌间隙，他向本刊记者介绍了壹基金的救灾计划。

　　有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承担

　　原本的2013年度计划中，在目前的经济形势下，壹基金预定的筹资目标是6500万元人民币。但是现在“已经远远超过这个数了”，杨鹏说。

　　如果目标跟不上突如其来的变化，会不会存在风险，摊子大到超出了壹基金的运作能力？

　　“各方面的担心都会有。”他告诉本刊记者，“原来是在一个紧环境中运作，突然善款这么多，公众的期望值变了，同行的眼神变了，自己的员工想法也有变化，你承担的责任也更大了---人家对你这么高的期望，你有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承担？”

　　公信力爆棚是一把双刃剑。杨鹏的判断是：按照这种趋势，未来两三年内，喜欢壹基金的人们有心理落差应该是正常的。而做公益基金会，必须承担这样的压力。

　　杨鹏告诉本刊记者：“面对捐赠人，我们的压力非常大。我们跟捐赠人之间的关系很清楚，他们是委托人，我们是被委托人，我们只是他们的代理，这是一种雇佣关系。如果做不好，他有权骂你。这是做公益组织被训练出来的心态。我们不可能高高在上。稍有声音说我们哪儿不好，我们就很敏感，就要赶紧回应。”

　　公众对公益组织的关注和监督，近年来逐渐升温。期望值的变化，心理落差的变化，某种程度上都可以说是一种公共训练。

　　杨鹏认为，公益组织和捐赠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和心态，未来也可能影响到社会管理方面。比如说，大家都会关注和监督一个城市的建设开支，在做哪些项目，是不是大家认为必需的。

　　财务透明排第一

　　杨鹏并不认同社会舆论关于壹基金和红十字会是竞争关系的说法，他觉得二者活动空间不同，捐赠人也不完全重合。

　　而在部分公众眼中，已然将壹基金和红会放上了天平进行比对。芦山地震发生当天，就有媒体将“壹基金首日筹得地震捐款1000多万，红十字会筹得14万”作为新闻标题，还有网友直接找出网页截图的“证据”，强烈质疑壹基金获得的捐款是否要经过红十字会的管理系统。

　　杨鹏告诉本刊记者，红十字会在某种程度上承受了公众对一些政府部门的不满。长期以来管理模式和运作理念都在体制内的红会，也想做顺应时代的调整，但改革过程尤其是文化上的转变，会有一个过程。

　　李连杰最初发起“壹基金”项目时，的确是在红十字会旗下，名称叫红十字会李连杰壹基金计划，按照红十字会的制度文化进行管理。那是2007年，当时杨鹏正在内蒙古阿拉善生态协会做秘书长。壹基金团队经过一段时间的成长，有了自己相对独立的价值理念和思路，于是拉杨鹏入伙，并委托他于2010年12月在深圳市民政局注册成立了完全独立的“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会”，成为全国第一家民间公募基金会。

　　杨鹏介绍说，壹基金现在是一个独立的民间组织，活动在法律之下，完全独立面对公众，争取公众信任并承担信任带来的压力。

　　壹基金之所以能够迅速崛起，在短时间内获得公众的信任，杨鹏觉得，团队有“先天”优势。“发起人李连杰，大家不觉得他会来这里面贪财；现在的这个班子，11个人的理事班子，4个人的监事班子，大家会主观地认为马云来壹基金搞贪腐吗？”

　　在逻辑上也不会有“洗钱”的嫌疑，“制度摆在这里，基金会才多大的盘子？马云那儿一年销售额一万亿元，万科一年的销售额2000多亿，壹基金放大也就一个亿。”杨鹏说。

　　从李连杰、马云、王石的社会身份来说，他们个人与壹基金没有利害关系。“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我们只管这件事对不对，是否符合制度程序。”杨鹏说，“壹基金的财务透明是排第一的，做得好不好是一回事，做得真诚不真诚是另外一回事---我感觉没有人会觉得壹基金做得很虚伪。”

　　酝酿中的灾害管理中心

　　壹基金账户上，为芦山地震捐献的善款还在不断增加。如何保障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专款专用，并且用得有意义、有价值？

　　杨鹏告诉本刊记者，除了救灾行动、物资等花销，壹基金更希望最后留下一笔钱来做些有长远意义的事。

　　他说，壹基金理事王石认为，中国有些地震带是灾害高发区，但却普遍缺乏根据一个地震带的特点来进行研究、传播知识和备灾的系统。基于此，王石想在龙门山地震断裂带5年之内的第二次大地震之后，在雅安做这样一个项目：集研究机构、学校、备灾中心于一体，再加上必要时的人员派遣，让一个地方的防灾备灾常态化。

　　“比如说灾害发生时的交通管理，研究中心可以有专门研究相关系统，一旦发生灾害，系统就启动，一年四季备灾，而不是临时的手忙脚乱，增加人为的拥堵。”杨鹏说。

　　“可能我们最后给雅安留下来的就是这么一个大的中心---集研究、教育、传播和备灾于一体，完成之后交给地方长期运作下去。”他告诉本刊记者，这个中心或许就叫“龙门山地质断裂带灾害管理中心”，设在雅安，但视野并不局限于雅安，可以辐射整个西南地区，甚至对于全国都有示范意义。

　　他认为，凡是中国的灾害多发地，都应该有类似的中心，针对灾害的类型、区域特征，做常规性的研究，传播专业知识，培训公众，并进行常态化的物资准备。

　　现在，杨鹏已经启动这个项目的前期工作，联系一些对龙门山地震带及其次生灾害有研究的专家来做项目意见书，并计划在5月初召开讨论会。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刘伊曼|四川雅安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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