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工厂

  这是他一个人的工厂,一个人的城堡,一个人的纪念,一个人的追忆,一个人的工业。

  1942年出生,在教育行业干了40年的王师傅找到了退休生活最好的寄托。厂址在一个公寓的走道上,库房是一个小区的自行车停车库。一块红砖头,一把电烙铁,一把自制的尺,加上材料,以及一股子冀望传统文化不要消亡的激情,这些构成了他工厂的全部。“社会上没人做了,我想,那要发扬一下,这是我们的传统手工艺嘛。”

  空下来做一点

  王师傅嘴里的这个传统手工艺就是兔子灯。在上海土生土长的孩子都知道兔子灯,每年的元宵节,手上要有一个兔子灯这个节才算过得完整。关于兔子灯的所有典故,王师傅只知道这一点:“嫦娥奔月带了个小白兔上去,很古的古代有了灯展,就有兔子灯了。”但他就是对兔子灯情有独钟。“看到小孩子拿着兔子灯拉着走,我就感觉到特别开心,这是我辛勤劳动做出来的。还有就是,我觉得小白兔很可爱,本身很讨人喜欢。以前我们有一只兔子灯玩,老开心的。”

  对王师傅来说,做兔子灯只是一个爱好而已,兔子灯对他来说是一段童年记忆的延续,“小孩子到正月半都要拉这个玩,我们自己也玩过的。做兔子灯也是我们退休后的特长,上海传统工艺能够得到发扬,我很高兴。”不靠它盈利,不靠它发家致富,兔子灯对他来说不仅是打发时间,他是想用实际行动把这个寄托着他美好童年情怀的兔子灯继续下去。因为会做兔子灯的都是70多岁的老人,假如这些老人再不做,兔子灯就会消失。

  王师傅很不愿意看到兔子灯消失,“没有人做了之后,小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了。还有就是,想要的话买不到这种心情不好。最近3年,上海电视台播出宣传兔子灯的片子,用的就是我的兔子灯。”上海的兔子灯因为即将后继无人,要断档、绝种了,很多报纸也在呼吁保护传统的上海手工艺。“我家人说年纪大了,不要做了。但我总想,退休了,做点贡献嘛,这是上海的传统文化。”

  事实上做兔子灯并不像想象中容易。其步骤大致上分为两步,一步是搭“骨头”框架,一步是糊纸。经过改良,王师傅找到了比从前的竹子更好的材料,是俗称“打包带”的塑料制品,一般用来打包箱子,颜色是白色的。“上海竹子很少了,现在竹板也不太买得到了。”从前用竹子时要用绳子捆住,现在用的打包带是塑料材质,烫一下还能自己融在一起。因为长期用电烙铁烫,王师傅的手指上很多处都被烫焦了,尽管他烫的时候都带着两个用绝缘胶带做成的“手指套”。

  一般来说王师傅在每年9月份才开始剪纸糊纸,之前的时间用来搭“骨头”。“靠加班是加不出来的,得从3月份开始准备材料。今年做了700到800多个小的壳子,框架都搭好了,毛还没有好。毛要等到9月份开始。”

  兔子灯身上有细密的纸条绒毛,半厘米左右宽,密密层层叠在一起大约20几层,“都是一刀一刀剪出来的,十张到十五张一剪,剪好后再手工一层一层糊上去,很费时间。只能用剪刀,不能用闸刀。”其实王师傅还开发过一个脚踩裁纸的机器,但最后没试验成功。由于兔子灯每年的生产数量少,机器设备的成本投入太高又不划算,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所以,至今为止,王师傅的兔子灯从第一个环节到最后一个环节都是纯手工。随着操作剪刀时日的积累,王师傅右手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处有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泛黄老茧。但他对这个老茧安之若素,坚持做兔子灯他乐在其中,老茧就是他的勋章。

  无法割舍

  王师傅做兔子灯还有这么一段,其实,他在工厂里操作过兔子灯的规模生产。2002年退休之前,王师傅有很长一段时间离开了教育岗位,被调到了教育局的校办厂。校办厂是当时为了解决教师的福利待遇而办的,“想赚点钱,给老师发奖金。”但是,厂有了,人有了,技术水平没有,生产任务也没有,于是,王师傅带头就说,我们做兔子灯好了。

  1979年开始,王师傅他们就在校办厂里做起了兔子灯,“卖得还不错。”后来,校办厂进入正轨,有了生产任务,生产兔子灯耗时间,效益也低,就停工了。校办厂后来的任务就是做铅笔的包装袋,“当时还出口到美国,因为低价冲击了美国市场,说是反倾销,被美国告了,官司打输了,厂就倒闭了。”厂关了,500多平米的厂房还借着,于是一个循环,又开始做兔子灯,这一次是王师傅做了老板,想把兔子灯当成一门生意做下去,当时他66岁。但因为兔子灯产品特殊,成本高,又卖不出好价格,几年后便以亏本告终,“去年开始厂房不借了,工人也不叫了。”

  厂是关了,但兔子灯并没有从王师傅的手里断掉。由于无法割舍,王师傅开始操办起了一个人的工厂。兔子灯不是常规产品,每年的市场只有元宵节一次,王师傅并不会做很多。其实,兔子灯的存放很占地方,一个箱子只能装5个,客观上也限制了他的制作数量,“我现在放小区自行车库的旁边,外面还借了一个地方放了几百个,屯起来。放在箱子里的话个数比较少,不放箱子里的话毛会变黑。放箱子里盖好,灰尘就少,但数量放得少。”又是材料,又是租地方,假如价格卖不上去,是冒着亏本的风险的。“现在我做,成本20块多一点,纸头就要100多块钱一捆,还要房钱,所以别人出我至少30块。”

  王师傅以30元的价格在正月半前把兔子灯批发给城隍庙的老板,老板转手卖出去65块,“我感觉他们卖出去的价格太贵了。卖到50块就已经可以了其实。”在正月12、13、14、15号这几天,兔子灯有时候还被炒到100块一个。

  其实,王师傅曾经自己拉到城隍庙卖过,但遭到了城管的驱赶,兔子灯也没救下来。因为需求够大,兔子灯其实是可以大规模生产的,但王师傅遇到的问题是没有销路。“城隍庙有个灯展,兔子灯在那里其实是很好卖的。”想要卖出去多,但是销路扩张不开。他们觉得价格贵,也不给我介绍别家批发商。“

  文/林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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