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40条轮胎的故事 中国公车限购政策为何尴尬？

　　看过吴秀波演过的一个电视剧。吴秀波在里面饰演一个顶着特务机关总务处长头衔的地下党员，电视剧很多细节记不清了，唯独一个细节令人玩味-该特务机关的行动处处长找到吴秀波，要申报一笔钱，吴秀波接过单子一看，是该机关公车养护的报销单，单据上显示，一辆公车一年居然换了40条轮胎，于是心照不宣，大笔一挥，皆大欢喜。时过境迁，电视剧也不同于现实。然而，现实往往是历史的翻版，电视剧往往也来源于生活。中央政府曾经出台《党政机关公务用车配备使用管理办法》，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地政府机关以及事业单位的公车采购超标现象依然屡禁不止。不久前，中央部门集中公开2012年决算，中央80多个部门“公车购置及运行费”开支占三公经费的60%；而且，很多部门自己公布的“购车数”同2012年实际新增的公车数量并不相符。更有甚者，还通过租赁方式绕开政策超标配置公车。那么，公车超标的根源究竟何在？

　　公车超标应被定性为贪腐

　　迄今为止，绝大部分老百姓，都只是将公车采购超标视为是一种公款浪费行为，而不是官员的贪腐行为。因为在老百姓的传统观念中，通过某种手段将公家的财务据为己有，才可以被视为是贪腐；而对于公车，官员无论是调任还是退休，都无法将其据为己有，因此老百姓们很难将公车采购超标认定为贪腐。既然不是贪腐，那么为什么官员们乐此不疲呢？有人将此简单归结为“屁股问题”和“面子问题”。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屁股和面子从来就不如金钱来得实在。

　　其实，个人很讨厌“公车采购超标”这一说法，因为这种说法掩盖了问题的实质，真正的贪腐往往隐藏在养车、修车和用车环节。因此，笔者更愿意将这种贪腐行为称为“公车超标”。

　　在上海天平路某小区，不止一名保安曾经和笔者提起，一位给上海市某领导开车的司机，居然在小区内有4套房产，占据了一整层楼面。笔者认为，凭借他的工资，似乎是没办法购置如此众多的房产的；而以他的权力，对于行贿者的吸引力也应该是相当有限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公车为什么不能吃公车呢？如果这都不能构成解释之理由，笔者只能认定该司机在炒股、买彩票、选择老婆以及继承先人遗产方面实在是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了。

　　笔者在汽车后市场混迹过不少日子，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现象。首先，以公务车采购途径获取的车辆，基本上都不会在4S店进行保养--不管保养服务是否免费，大部分公车都有自己指定的修理厂。车辆价值越高，维修和保养费用往往就越贵。大众速腾在4S店的小保养费用不过数百；而奥迪A6L的小保养费用随随便便可达3000左右。如果某些人有意将小保养的价格往上提30%，意图吃回扣，奥迪A6L当然是首选，3000元的30%当然要比几百元的30%来得实在。如果某单位的公车数量庞大，每辆车两三个月就搞一次小保养，那么，这30%就相当可观了。和保养相比，公车在维修过程中产生的灰色利益更大，毕竟公车车况好不好，都是司机一人说了算-“没事修修，公款进兜”。

　　此外，对于某些政府部门而言，公车消费其实也是一种将每年预算经费合法“洗”成自己的“小金库”的有效途径。一些政府单位旗下都有所谓的“合作关系”的汽车修理厂，其实这种修理厂不少都是该政府单位旗下的“三产”。通过频繁的保养，每辆车每年换40条轮胎，大量财政预算资金就会很快流入到修理厂的账户上，从而逃离监管。这笔钱不会上交到国库，更不会用于赈灾做善事，其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最后流入到某些人的腰包里。一个县级政府就能够养活一个甚至更多的修理厂，这绝非是天方夜谭。

　　既然修理厂可以和政府部门“合作”，那么加油站也可以。2005年《国际先驱导报》撰文称“美国每辆汽车每年消耗1.8吨燃油，欧盟1.5吨，日本只有1.1吨，而中国竟然高达2.3吨”……此文矛头直指中国公车，言下之意是中国公车拔高了中国汽车的平均燃油年消费量，其结语是“公车之猛世界罕见”。笔者以公车占汽车保有量10%的比例，以及老百姓私家车每年跑1.5万公里的耗油量来计算了一下，每辆公车的年燃油消耗量居然有11吨。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这是一个接近出租车的概念。出租车365天24小时不停，所估算出来的年耗油量也才比公车多一点。那么，这么多汽油--或者说是这么多油钱，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加油站和某些政府部门合作，加两吨油开10吨油的发票--毕竟很多私家车车主加油是不要发票的，把这部分发票弄出来给政府部门冲账，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合理合法，能应对上级的任何审查。因此和修理厂相比，加油站更有优势。大排量轿车的油耗普遍比小排量车大，维修保养也更贵，因此受到公车消费的青睐，也就不足为奇了。

　　根源：中国财政预决算制度简单粗暴

　　公车超标的根源何在？说白了，就是中国财政预决算制度的问题。众所周知，不少政府部门年底都要“合法地”突击花钱，其目的就是为了使得决算金额尽可能不低于预算金额。预算超支的部门，明年的预算就会更多，理由是本年度该部门的钱“不够用”；而预算有结余的部门，明年预算将受到削减。官员们都知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所以拼了命花钱。然而，这一制度的尴尬在于没有法律追责机制来保障，迄今为止，没有见过一个官员因为公车超标问题而坐牢。

　　公车购置及运行花费对单位而言，可以起到尽快消耗预算之作用；对于个人而言，公车还能“安全迅速”地产生贪腐。所以，公车超标难禁。说到底，地方政府违规修建豪华办公楼，超标发放福利，公款吃喝，公款旅游，好端端的路挖了再修，修了再挖等等，在本质上和公车超标都是一致的--这都是财政预决算制度惹的祸。有人说，到了年底，让领导们最发愁的事情，不是今年政绩如何，而是怎么样把剩下的钱“合法地”花完。

　　以中国气象局为例，2012年“公车购置及运行费”在三公经费决算中所占比例竟然高达77%。尽管如此，中国气象局决算之后的结余资金仍然有60.93亿元。实际上，80多个部门，结余资金总额达到了近2000亿元。结余资金过亿元的部门超过50个--换句话说，哪怕是这些中央部门年底突击花钱，这些钱也没能够花完--这是一件令老百姓寒心的事情，这一边，成品油被国家课以重税，导致社会生产运营成本高居不下，物价月月创新高，中国对外出口贸易开始丧失优势；另一边，国家政府部门的钱却多得花不完。老百姓很想知道，为什么国家不采取削减三公经费的办法来给减税铺路？2000亿元，如果国家每年给社会减税2000亿元，结果会如何？

　　根据工信部节能司发布的数据，中国平均每辆车每年将消耗1.5吨成品油。如果将削减下来的2000亿元三公开支用于补贴车用成品油税费，则意味着汽油价格每升可以降低至少1元，中国整体的经济环境将大为好转。如果深究到底，诸如吃空饷，编制超标等等问题，其实也都是中国财政预决算制度简单粗暴惹的祸。如果没有花不完的钱，空饷如何吃？编制又怎会超标？

　　解决办法

　　答曰：大幅削减政府部门年度预算，而且决算超出不予追加。在写本文的时候，某官员给笔者打电话，声称如果削减公车预算，可能造成很多修理厂或配件供应商日子难过，甚至是关门大吉，而如果超出的决算不予追加，一旦遭遇突发状况，工作可能无法继续下去。这位官员还举出了中央禁止公款吃喝以及公款旅游之后，北京很多高档饭店和旅行社难以为继的“现实例子”。在此，我想说的是，如果一个国家的经济要靠官员的腐败来拉动，是没有任何前途的。中央大可削减预算，同时也削减税费，真正做到还利于民；政府开支少了，老百姓负担轻了，老百姓才有机会走进高档饭店和旅行社，经济才会进入良性发展，而不是一味依靠搞地皮来抬高GDP。也许削减公车预算，真的会导致部分人日子不好过，但这也仅仅是暂时的。至于决算超出不予追加，则可以被视为是一种手段，目的是让某些政府部门学会用脑子而不是屁股来制定预算。

　　要想大幅削减政府开支，就必须有立法作为保障。然而，笔者不指望10年内能解决此问题；其次，由于从来没有人提名笔者当人大代表，所以笔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能在某些“旁门左道”上提供一些建议。

　　一名在某国驻华领事馆当司机的朋友告诉笔者，该领事馆每年的公车费用就6万元，车辆维修、保养、汽油支出、保险、年检、路桥费、停车费等等，全部涵盖在内。领事馆可以购买一辆60万的豪车当公车，也可以买两辆30万元级别的车型当公车，但前提是你要累积十年的公车费用才行。买了豪车，或者是车辆数量增加之后，其用车成本就水涨船高了，6万元可能不够用。这位朋友介绍称，8年来，该领事馆省吃俭用仅仅换了一辆公车，而且还用上了之前的公车作报废处理之后所拿到的2万元补贴。据称，在领事馆新成立之时，该国外交部一次性拨付30万元用于第一年新车购置及运营，此后以每人每年5000元的标准拨付用车预算，这家领事馆工作人员有12人，所以公车费用为每年6万元。在此不想谈外国官员的政治道德多么高尚，单单看这一则抑制公车超标的制度，就简单易行。该方法在该领事馆内部被称为“5000元法则”。

　　在欧洲人眼中，俄罗斯是个极尽腐败的国家，然而笔者有幸访问过俄罗斯，却发现俄罗斯在抑制公车过度消费方面颇有一手。俄罗斯地广人稀，各联邦行政区面积差别巨大，不同行政区公车的使用频率，行驶里程以及行驶环境都不尽相同，如果采用“5000元法则”，中央联邦区首府莫斯科的官员可能会觉得游刃有余，而远东联邦区首府哈巴罗夫斯克的官员则感觉捉襟见肘。所以，俄罗斯采用的方法是“每公里用车成本预算法”。具体地说，就是核算每种公务用车每年的行驶里程及用车成本，计算出各种车型的“用车成本预算”。以大众帕萨特1.8T来举例说明，以60万公里作为报废条件，以油耗百公里12升，每年行使3万公里来计算：

　　A、保险和车船税大约有10万元；

　　B、油耗5万升，充其量价值45万元；

　　C、每年小保养6次，每次700元，20年总价不超过9万；

　　D、大保养6万公里一次，每次1500元，20年就是15000元；

　　E、大修30万公里一次，每次价值大约6万元，60万公里跑下来就是12万元；

　　F、路桥费每公里0.5元，60万公里跑下来就是30万元；

　　G、6万公里换一次轮胎，每次费用大约3000元，60万公里换胎费用有3万元。

　　如此算下来，一辆普通的大众帕萨特跑60万公里要耗费成本110.5万元，每公里花费不到2元。由此确定，每年该车的预算不得超过6万元。“每公里用车成本预算法”是对公车的使用环节进行把控，让公车使用者无利可图，从而消除公车超标所带来的贪腐诱惑。此外，还有两个问题相信有读者会很好奇，第一是“每公里用车成本预算法”中，为何看不见停车费用？第二，如果公车里程表坏了，那该怎么办？俄罗斯官员对此的回答是，公车无权光顾景区、歌舞厅、饭店等消费场所，因此不会产生停车费。如果里程表坏了，可从大修费用中拨款维修，但是，该车明年其它用车预算（除保险和车船税）就要清零了，所以，在里程表上做手脚，风险是很大的。个人觉得，俄罗斯人的“每公里用车成本预算法”更适合中国国情，毕竟西藏的公车和北京的公车，在使用强度上是有差异的，而且这种办法可以根据地域特点进行灵活修改，使之符合中国国情。

　　最后还想说一句，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要一个人自己拿刀割除自己脖子上的毒瘤，则考验的是勇气。

　　文/韦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