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陈大戈传记（三）

　　主席仔细向大戈了解上海工运、学运目前的动态？以及戏剧界、电影界的统战工作进展的结果？还问及当年听鲁迅先生二次报告的经过？对报告的主题，大戈印象很深……鲁迅先生要求知识分子、文艺创作者应该走出象牙塔？深入到劳动群众中去！去真实地反映劳动人民、生活的疾苦和他们需求。先生指出：“新文化应该是人民大众的文化、是劳动人民的文化、是无产阶级的文化！” 主席听得很是认真。

　　有一次主席主动邀请，大戈和丁玲一起到他的窑洞里去吃饭。吃的是红豆大米饭，主菜是大块大块的一大碗咸肉。还有一盆青菜煮豆腐与一盘清炒南瓜。毛主席是湖南人喜欢吃红油泡辣椒，这是他的私家菜，大戈能吃辣，也辣得她脸上直冒汗！张大了嘴巴直哈气。

　　在延安抗大学习和在中央工作的这段时间，对大戈而言，是净化心灵、精神升华的重要时期。同志与战友之间不论职位高低，也没有贵贱之分。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大家来到这里。在一起学习、生活、劳动、一同进行军事集训，大家亲密无间，真诚相待。抗大的精神有三句话八个字： “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奋斗的工作

　　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这三句话是毛泽东亲笔题写的。八个字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这是抗大一贯坚持的校风。延安抗大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革命，大溶炉、是一个没有贵賎之分的革命大家庭。不仅学到了不同课目的军亊知识，更着重于提高了学員们的政治素养和政策水平。授课的都是党内著名的理论家与出色的、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军事指挥家。毛主席自已亲自主讲哲学、马列主义与游击战、持久战的应用理论。

　　陈大戈在延安结识了许多，富有传奇色彩的将领。尤其是贺龙、彭德怀、林彪、罗瑞卿、还有罗端卿、张爱萍、刘亚楼、陈志方等等。还有她敬重的邓颖超大姐、蔡畅大姐、康克清大姐、冉先任大姐、张琴秋和与林彪一度很要好的邓玉兰，以及后来和邓小平结婚，由她介绍入党的蒲琼英同志等等。大家朝夕相处非常融洽，建立了十分深厚的革命友谊。

　　回想当年的毛泽东主席他平易近人，说一口湖南腔的普通话话，语气不紧不慢、引经据典、条理分明，谈笑风生；朱德总司令稳重、敦厚、待人和蔼可亲；彭大将军威严庄重、不苟言笑，质朴得就象黄河渡口只顾抗大活的庒稼汉；贺龙同志谈笑風生、眯着小眼睛、风趣幽默、喜欢说笑话；林彪很特别，他慎思沉静，不太爱说话，双手握在后背，思考问题时低着头、快步围着桌子兜圈子。他与彭大将军都有相似爱吃炒黄豆的习惯，人手一袋边走边嚼。

　　每一位中央的领导人，都有极其鲜明的个性，他们之间只有分工的不同，平日里丝毫没有等级、地位的观念，都能真诚、平等地待人。大戈在他们的领导下，能够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这是她一生之中值得自豪、并引以为幸的经历。

　　抗大的生活，既充实而又丰富多彩。据当年在中央保卫局工作的陈志方，后来回忆……在一次篝火晚会的活动中，同志们围坐在一起，各自相互介绍自我的理想、爱情与战斗的经历。不知是谁提出：让陈大戈回答一个问题，在她的心目中，她心中理想的爱人应该具备哪些条件？只见她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略作思考后，说出了对自己丈夫王为雄的期望，她大声回答：我希望他像雄狮般地威严！像猛虎一样地勇敢！像豹子那样的灵活！还要像老黄牛般地忠诚。对我嘛！嘻嘻……她略作停顿，伸手捋了一下齐耳短发笑着说：“要像小绵羊一般地温顺”。她的表白，博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也给在场的同志们，留下了永久深刻的印象。

　　陈志方说：陈大戈同志个子不高，端庄灵秀、英气勃勃、不让须眉。办事雷厉风行！没有富家小姐丝毫的娇贵之气。只要是在1937年到1938年这一年半期间，到延安抗大生活过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个讲一口绍兴官话的陈大戈。同志们称她是一位具有特殊气质的女布尔什维克。

　　有一位叫蒲琼英的年轻姑娘她向往革命，也来到延安与大戈同住过一间宿舍。她有心里话都会悄悄的对大戈讲。一天她偷偷告诉陈大姐，有一位在中央工作的首长似乎相中上她，已约她谈过几次话。她有些不知所措，请大姐给她参谋参谋。在一次户外集会活动中，她指着一位个子不高，精气神十足三十来岁的首长对大戈说：“就是这亇人呀”！这位中意琼英的首长，就是邓小平。大戈笑着说：他眼光很不错！个子你俩也差不离，我看挺般配的，下下决心，嫁了”！

　　那时候蒲琼英还是党外的普通群众。按照党内当时的规定，党的高级首长的配偶，必须是党内的正式成员。不久，组织部门找到了陈大戈，向她正面了解蒲琼英来到延安后的思想状况和工作的表现。

　　组织部门经过认真的考察，认为：蒲琼英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于是就指定让陈大戈作为蒲的入党介绍人，所在党支部很快通过了蒲琼英入党。这位叫蒲琼英的女同志，就是日后更名为卓琳邓小平的夫人。

　　大戈抗大结业后南下去了南昌，自延安与蒲分手后。再也没见过面。在大戈看来当年介绍蒲琼英入党，完全是党组织的安排，是一件极普通、成人之美的好事情，所以从未放在心上，也从没与人道及。直到文化大革命 “中央文革”在审查邓小平问题时，要重审卓琳（蒲琼英）的入党问题。于是兴师动众！派员找到了在富阳的陈大戈，证实此事大戈这才道及。

　　王为雄来延安后开阔了！也見到了那么多年轻有为的将领，一个个都身经百战，是军事方面的杰出人才，他自叹不如，内心不免有些失落。

　　抗大结业时，眼看同学们纷纷离校，落实了具体工作，只有自己的去向不明，他暗忖自己一介书生，唯一可以胜任的就是去教书。他与大戈商量，让妻子帮着出主意、想办法，那时候的延安，有较高文化水平的人比较少，大戈根据丈夫文化人的特点，便去向教务长罗瑞卿同志请示，那里需要教师，是否可以同意王为雄前去执教？罗瑞卿同志接纳大戈的请求，安排王为雄去陕北公学任教。那里离开大戈工作的中央机关驻地，有相当的一段距离。

　　为雄走马上任，来到了陕北公学，担任政治和哲学教员。陕北公学是继抗大后开办的学校，学员来自全国各地四面八方，大都是向往延安的进步青年。但成员来历比较复杂，学员中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王为雄自参加革命以来，由组织正式安排的工作这还是第一次。从前在白区，他大都是配合大戈做些外围工作。到了陕北公学，他与大戈分别在二地工作与生活，精神上少了一些压力，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与想法去独当一面。很想有一番作为的王为雄，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显得无比轻松自如。他非常熟悉这些小知识分子们的心态和所求，厮混其间如鱼得水，他文质彬彬、没有军人那种威严的气度，所有的是满肚子丰富杂乱的知识。他风度翩翩、能说会道，讲哲学与社会学课，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常会引经据典、深入浅出，侃侃而论，让学员们有一种亲切惑与吸引力，尤其为一群年轻的女学员们所崇拜，在一起混得过于火热，他那自许、自怜、自负的故态复萌，又开始自我膨胀起来。由于行为一时的不检点，不久传出了所谓“八美戏白丁”的风流逸事。造成了不良影响。大戈得悉传闻……自然十分气恼，严词痛斥！为雄自知理亏、跪地认错求饶，罚神赌咒表示悔改！被公众认为的模范夫妻，开始出现了的裂痕。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暴发，日寇大举侵略我国，华北危在旦夕。国共第二次合作揭开了全国抗战的序幕。党中央决定，按照国共双方合作抗日之规定，把中央红军的主力，整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同年九月国民政府令，改称第十八集团军），由朱德，彭德怀任正、付总司令。叶剑英同志任总参谋长。组建一一五、一二0、一二九共三个整编师，开赴晋西北太行山地区的抗日前线。九月由林彪、聂荣臻指挥的一一五师，取得了平型关大捷。沉重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振奋了全国人民抗日的信心，也鼓舞了中国军人的士气。抗日的烽火燃遍了整个神州大地。在延安抗大结业的学员纷纷请战，要求奔赴抗日前线。

　　1938年，南方八省，十三块红色根据地的红军游击队，历经艰难困苦，汇聚成一道抗日的铁流，在江西南昌宣布成立中国革命军新编第四军。由北伐名将、杰出军事指挥家叶挺将军任军长。为了加强党对新四军的领导，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东方分局及中央军委新四军分委。以项英为东方分局书记、军分委书记兼付军长。由陈毅为军分委付书记兼一支队司令员。新四军下辖四个支队。张云逸任参谋长。中央军委还从延安抗大选派了一批军事、政治干部，以及历届结业的学员，南下江西南昌，去充实这支由共产党指挥的新四军，加强该军的军事、政治力量。

　　王为雄被列入南下人员的名单。当时，在中央机关工作的干部之中，有较高文化水平、具有相当阅历与组织能力的人比较少，特别是党龄长年纪轻的女同志，中央因为工作的需要，希望大戈能继续留在中央机关工作。况且阿苏还很小，寄托在延安直属机关儿童保育院，也需要母亲的照顾。但是此时的王为雄对妻子很不放心，中央能人多，大戈能力强、人缘好、又生得清丽脱俗，在中央领导同志的心目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夫妻一旦长期分处两地，难保不会发生婚变？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于对妻子的处处依赖。所以他坚决要求能让妻子和自己一起同行相随南下。

　　作为妻子的大戈，自为雄发生陕北公学绯闻后，对他不善律己浮躁的性情也甚不放心，生怕分处二地，他又会闹出什么别的花样，到时候她人在延安鞭长莫及将如何收拾？所以也打报告给组织部冉先任同志，希望能够批准，同意丈夫的请求，随他一同南下，她做出了令自己日后追悔莫及，重大而又极不明智的决定。

　　1937年底至38年初，以抗大结业学员为主体，三、四十位年轻的軍政干部，离别了革命圣地延安，踏上了去往南方的征途。

　　三

　　新四军初创时期，军部机关设在江西南昌（后来迁到安徽云岭）。抗大南下的干部，陆续到达南昌军部等候组织分配。使为雄万万想不到的是，军部根据工作需要，将他和妻子分配在两地工作。他本人留在军部机关，分配担任政委项英同志的秘书，而妻子大戈被军部分配到中共江西省委，去参与省委的组建工作。

　　坚决服从组织分配，是共产党员不容置疑，起码的天职。此时的大戈又有了身孕，多么需要丈夫的照顾呀！为雄很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多此一举，坚持让大戈跟着他千里跋涉南下到江西。

　　大戈心里很明白，軍委的决策是正确的，剛剛组建的新四军，需要地方坚强有力的支持与配合。组建新的中共江西省委，是为新四军建设强大的后方。任务艰巨、责任重大。自己有长期的从事白区地下斗争工作经验，去参与江西省委的组建工作，是党赋予自己的信任和重托。作为党的政工干部、革命军人，义不容辞，她必须无条件服从。

　　行前，她对丈夫千叮咛万嘱咐，定要努力克服自身的弱点，脚踏实地认真做好項政委的秘书工作，相信丈夫一定不会辜负党的信任，与自己对他的期望。她细心地为丈夫整理好随身的生活用品，二人相约了联系方式，万一日后发生变故，而失去联系，他们就用彼此的昵称：夫为“白如” 妻为“青如”，在上海的申报上登载寻人启亊，俩口子依依惜别。

　　大戈前去南昌的中共江西省委机关正式报到。开始了她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工作。当时省委的负责人郭某和他的妻子，也都是从延安南下的干部。大戈具体负责省委的宣传工作，同时兼任上饶地区的特委书记。报到的次日，她立即动身去了上饶，前去开辟新的隐蔽战线。在上饶地区与坚持搞地下斗争的同志们会合。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完善了地区在各县的组织系统，建立了中共上饶特委的工作机关。

　　为了便利干开展工作，在南昌和上饶之间来回往返，必须设法寻找一个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场所，取得合法公开的身份。这是特殊环境中隐蔽性质工作的需要，有了合法的身份，可以公开应对各种无法预见的麻烦。

　　正好此时，宋美龄在江西为提倡蒋介石的“新生活运动”，宣传励精图治的领袖形象，倡办了《江西妇女指导处》。

　　这个妇女指导处，受宋美龄的直接指导与管辖，来头大、经费足，社会影响也很广。他们打出了抗日救亡的旗帜，口号是 “妇女姐妹们快快行动起来！发动社会各界支援前线”！

　　宋美龄为选拔妇女干部，亲临南昌面向社会招考。这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大戈化名陈青如，用上海女大学生的身份前去应试，以各方面优异的成绩被宋美龄钦点录用。

　　由于她曾下过工厂当过女工，又有组织工人罢工运动所累积的群众工作的丰富经验。在这个江西妇女指导处工作游刃有余，很快就取得了高层的信任。虽然妇女指导处只是一个群众性的妇女团体，却具有十分特殊的社会地位。这个指导处的后台通天，主任是宋美龄的亲信、国民党江西省主席熊式辉的姑母，她是一个平庸而又难缠的女人。付主任名叫雷洁琼，是位爱国华侨，她思想昌明、作风踏实、为抗日尽心尽力！她与大戈之间，有着抗日救亡的共同语言，二人很快便形成了互相默契的工作关系，建立起十分良好的友谊。

　　不久，化名陈青如的大戈，以她出色的工作能力，受到宋美龄和蒋经国的肯定与接见，被正式委任为“江西妇女指导处赣北地区特派员”，等同于国民党省政府的地区行政级别的高级专员。

　　此时的王为雄，在新四军军委当了项英的秘书。开始时他信心十足，很想施展一番自己的政治抱负。但他不太了解项英同志的脾气、亇性和工作方式，往往会一厢情愿地发表他自己的高见。

　　工人出身的项英同志，斗争阅历相当丰富、是大革命时期老资格的布尔什维克。起初对这位在抗大学习过的文貭彬彬的秀才秘书，还比较尊重，尚能耐心地听听他高谈阔论，渐渐就有些不耐烦了。这位领导的主观意志比较强，大事小事他事必躬亲，件件都管得十分具体。因而这个秘书，便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为雄无所适从，感到异常失落。

　　新四军在南昌成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许多投奔革命的进步青年，其中有许多爱好文艺的小知识分子，纷纷从南方各地闻讯来到这里。一时人才济济 ， 为了能充分地发挥他们各自的才能，军委领导决定组建一支“战地服务团”，由项英同志亲自点将。军委任命朱克靖任团长，项英他把身边的秘书王为雄，派去当了战地服务团的秘书长。这个从没有担任过任何领导职务的王为雄，从小小秘书一跃变成了服务团的秘书长。 俗语道：“秘书、参谋不戴长，放屁都不响！”自从由一个小秘书，多出一个“长”字来，为雄觉得有了用武之地。他曾经有在陕北公学与小知识分子相处过的一套经验，很喜这项能适合于自己性格与特长的工作。既然自己成不了拥兵上万、横刀立马、指挥雄师的大将軍，根据形势的需要，姑且扬长避短，武不成来文的，把自己的人生价值暂且定位在组建革命文艺队伍的岗位上。真所谓文能安邦，武可定国，文韬武略若能占上一角，或许是其最明智的抉择。

　　他出身于世代书香的知识分子家庭、接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是团一级的青年政工干部，与这批年轻的知识分子群体之间，彼此有着相互熟悉的语言、相近似的情感色彩，在文艺方面又有共同的爱好。他（她）们与工农出身，部队里的军事干部，有着知识层面、生活习惯等诸多的差异。在战地服务团，从没有当过领导的王为雄，他没有军中那种上下级之间严峻的从属关系，他平易待人，作风细腻、相对比较民主，就像老大哥对一群小弟妹们一样，所以很受团员们的欢迎。

　　又由于他在政委身边作过秘书、具有大学学历、又来自于延安抗大，风度翩翩、生得一表人才。如此种种一身光环，足以赢得团员们的羡慕和钦佩，很快树立起威信。特别是一群年轻、小资意识浓厚的女团员们中间，王为雄几乎成了她们心目中崇拜的偶象。军部移驻云岭数月后，战地服务团转道北上，从浙江绕道穿山越岭，到达安徽茂林的丁家山，与先期到达的新四军军部会合。由于成绩显著，多次受到军部的表彰，为雄很快晋升为战地服务团付团长。

　　在这段时间里，他工作努力、表现良好。但是对妻子的思念却深深地苦恼着他，只有通过鸿燕传书，抒发自己的情感。每天忙完工作后，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大戈写信，基本是一天写一封，真可谓情深意笃，字字句句都在真切地关注着远在江西的妻子，关心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多次打报告恳求军部的组织部门，能把大戈的工作从江西调回云岭，但在当时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江西工作的大戈，由于有了公开的官方身份作掩护，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许多国民党内部有价值的情报、敌我军情动向，都能够及时转达到新四军军部。在她主持的上饶地区，不仅完善了中共地下组织的秘密网络，还策反、建立了地方武装。一旦发生变故，可以迅速地作出反应。她还巧妙地利用在《江西妇女指导处》这个官办团体的职务之便，在抗日救亡的旗帜下，公开发动社会各界民主人士，宣传国共合作、一致抗日、反对分裂、停止内战的主张，把白色团体渐变为“赤色”。灵活机动、有利有节地做抗日救亡的统一战线工作，这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工作。

　　在妇女指导处，大戈团结一切爱国的同仁，与她们交流思想、灌输统战意识，不失时机地与她们交朋友，使这些人清楚地认识到，抗日救亡是全民族每一个人的天职，攸关民族存亡的大义，应该捐弃前愆一致对外，不应该做假抗日，真反共的应声虫，激发指导处同仁们的爱国热情，与她们交朋友。除雷洁琼女士外，还有柯泳仙、魏媛、杨漱敏等七、八位爱国人士。

　　1938年农历7月28日，大戈在江西吉安顺利产下了第四个儿子。这是她一生之中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日后能够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唯一孩子。江西吉安是一个古老的县城，宋代著名的吉州窑瓷器的产地。

　　大戈生产时，雷洁琼就在床边，雷女士为大戈置办了新生儿的一应物品。她们在抗日战争的特殊时期，相互照应，共同度过了很不平凡的岁月。

　　在半个世纪后，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雷洁琼同志，在给陈大戈的这个儿子信中，亲切地回忆起当年与陈青如（大戈）在一起，为了抗日救亡，共同度过的那些难忘岁月……她深情地写道：

　　1991年9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雷洁琼同志，给大戈儿子的信

　　此时夫妻虽身处二地，但书信往来频繁，最初大戈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丈夫的来信。在信中，为雄倾诉了对自己长长的相思……对即将出生的孩子充满了关切，他希望妻子能为他生下个女孩，信中说：“如果真是女孩，就起名叫小安，因为母亲身在吉安。如果生下来的还是个男孩，那就叫云岭，因为父亲所在地在云岭”。

　　用父母双方的工作地名，来为孩子命名，日后回顾这段经历，具有历史永久的纪念。

　　孩子出生后尚不满月，大戈很担心险恶的工作环境，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生意外，她以尚未复原的身体，连续奔波数百里，把孩子秘密地送回浙江绍兴东湖的老家。拜托其老母亲李老夫人代为抚养。

　　幸而她及时送走了这个孩子，如果再延误时日，这孩子很可能又会遭到不测。

　　1939年初，中共江西省委的负责人郭某夫妻被捕，不久后双双叛变，供出了省委工作班子全部人员的名单。

　　那天大戈正在南昌妇女指导处参加会议，突然接到内线紧急撤退的警报。大戈不动声色，沉着、冷静地处理好身边的事务。若无其亊地抽身而出。

　　当时如果为了保全她自己个人，完全来得及有时间立即隐蔽起来。但她肩負保全下属人员安全的天职，还身兼上饶地区的特委书记。作为省和地区党的一名重要负责人，责任重大，面临重大危险，必须顾全大局。她顾不得自身的安危！迅速作出决定应变……

　　一方面派人通知她在南昌的下属机构、让所有人员立即撤离……

　　同时立即驱车只身赶赴上饶，她要与敌特争抡时间，必须在敌人动手之前，安排在上饶工作的同志们安全转移 。

　　她启动了最有效、最迅速的应变方式，疏散了已经暴露的同志们，最大限度挽救了党的损失。

　　经过彻夜的奔波，在拂晓时分，同志们全都安全撤退之后，极度疲劳的她晕倒在车上，落入追捕而来的敌人之手，她被投入了监狱。

　　郭某夫妇的叛变投敌，国民党一举破获了中共江西省委所属的重要机构、逮捕了省委宣传部门主要負責人陈大戈。

　　获得这一系列的“重大胜利” ！敌特机关弹冠相庆，省内外舆论界哗然一片，宋美龄也十分震惊。原因是她亲自掌管之下的所属机构，居然成了中共江西省委重要人物的庇护之所。而这个人正是她千挑万选，十分器重、亲手选拔任命为：赣北地区特派员的陈青如。

　　此时的蒋介石闻得此讯，却高兴不起来！共产党实在太可怕，简直是无孔不入，夫人宋美玲颜面尽失。更让其忧心忡忡的是，这支刚刚新组建的新四军，已脱离了他的视线，完全被共产党牢牢地所控制，建军后已悄悄地从南昌移师安徽云岭，成了尾大不掉的一块心病。当时正处于国共合作的抗战时期，至于这个打入政府机关内部，如此大胆的女共产党人，该作何处置？倒成了个非常棘手的难题。

　　这个陈大戈在敌特机关的档案中，久闻其名。早年上海大夏大学闹学潮，这个后援会长突然神秘地失踪。不久化名为王爱娣，又稍稍地冒了出来，积极参与並组织丰田纱厂、美亚丝厂先后二次，上海工人的大罢工！后来听说去了西安和延安，在抗大受过特殊训练。是一个危险性极大、能文能武坚定的中共骨干。要尽可能地要缩小影响、准备在移送广丰监狱的途中，秘密将其就地处决！

　　敌人这一密杀的决定，被潜伏在敌特机关里的同志获悉，地下党决定组织合法营救。就在敌人准备行动的那天，囚车在押送大戈的必经之路上，遭到了无数群众的围堵和拦截，囚车被困动弹不得。等候在那里的许多新闻界，和知名的社会贤达，有近百人之多，引来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纷纷责问？押车的军警车上押送的是什么人？送往哪里去？心虚的敌人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推说押送的是一名汉奸，押往广丰监狱。大戈在囚车中闻听此言，一跃而起！高举戴着手铐的双手敲击车窗上的铁栅栏，大声疾呼！“我不是汉奸！我是共产党人！国民党背信弃义破坏国共合作！破坏抗战”！她的呼声，声声震耳！群众闻声人人激愤！把囚车围得水泄不通。新闻记者拍下了现场的照片，纷纷要求弄清事实真相，采访这个被捕的女共产党员。场面不可收拾。看热闹围观的人愈聚愈多……当局出动了宪兵才勉强驱散了人群。密杀大戈的阴谋才未能得逞。

　　第二天大小报刊都登载了这一起事件，把当局蓄意破坏国共合作、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妄图用汉奸名义杀害共产党人的卑劣行为公诸于众。一举粉碎了秘密杀害陈大戈的阴谋。

　　但是敌人并没有死心，他们千方百计用威逼、利诱种种手段，企图策反陈大戈。要大戈承认加入共产党是误入歧途，逼她公开自首、悔过。大戈朗声回答：“我是共产党人！而且是江西省委的成员，叛徒不是早已告诉过你们？这也是已公开的事实！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党交给我的任务很光明正大！目的就是为了要和贵党密切合作，团结一致共同抗日。我在妇女指导处与贵党合作得非常愉快，工作的成绩，国人有目共睹。我得到过贵党政府宋美龄女士、蒋经国先生的多次表彰，这些都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我们共产党人一心抗战，光明磊落、说到做到！我党曾多次声明：蒋先生如能真心诚意领导抗日，我们坚决拥护！精诚合作。如果消极抗战，破坏国共两党的团结，那就坚决反对”！ 她掷地有声的自白，让对方无言以对。

　　在强大的社会舆论的压力之下。当局只得表示同意“具结保释”强制反省。不久把她从广丰监狱，移送到广丰某参议员的家中软禁起来。

　　“具结保释” 这在国共合作的抗日期间，是国民党迫于国内外政治舆论的压力，开释所谓政治犯实施的一种方式。也是共产党中央认可在抗日合作的特殊时期，利用合法渠道，为保全我党部分有生力量变通的策略。

　　陈大戈“闭门思过”的软禁地，是一名作为监护人的省参议员之私宅，是一处有专人负责看守之地。具体“反省”的内容，却是让陈大戈去辅导参议员一双儿女的学业。大戈当起了特殊的“家庭教师”。

　　习惯于搞统战工作的大戈，不久就与这家的女眷们相处得很热络，渐使他们放松了警戒。她早已观察好了出逃的有利地形，就在这年的除夕之夜，她与宅外营救的同志，约定了接应的方式。她冒着纷飞的雪花趁人不备，在院落厕所旁的墙角，踩着石块砌成的矮墙，翻墙而出。等候在外面的，是广丰县府的一名小职员。他用一辆带蓬的四轮车，载着大戈，连夜将大戈送往赣浙相交处的玉山县。在那里，有自己的同志在接应。在地下党周密的安排下，陈大戈顺利地脱逃成功。

　　在玉山，她脱下了长棉袍，更换了平民的短衣杉，剪短了过肩的长发，稍事休息。第二天是农历大年初一，天寒地冻的清晨，几户早起人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炊烟……，人们大多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冒着扑面的彐花，大戈踏上了回归新四军军部之路程。凛冽的寒风迎面而来，她却格外地精神抖擞，认准了北上去安徽云岭的方向，迈开大步跋涉前行，大戈归心似箭啊！

　　午后在公路上，她拦到一辆开往安徽泾县顺路的军用卡车，好说歹说塞了一块钢洋，总算同意搭载。卡车一直开到安徽近黄山的浙溪，不再同路，大戈只得下车继续步行。连夜兼程、徒步一直走到了茂林。这儿离开云岭的丁家山只有一段不远的山路。

　　一个柔弱的女子，靠着一种意志力，支撑着她从江西走到了安徽。这时候的她已耗尽了全部的体力，精疲力竭、眼前一黑、终于扑倒在地。当她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已躺在军部卫生院的病床上。

　　大戈看到的第一位熟人，是新四军组织部的曾山同志。曾山紧紧握着大戈的手，激动地说：“受苦了，大戈同志”！曾山新婚的妻子（邓六金同志），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送到大戈的手里，安慰道：“同志，你到家了！饿坏了吧”？一声同志！好似一股热流，暖遍了她的全身。两行热泪禁不住滚滚而下，如同见到了隔世的亲人，我终于到家啦！ 心中无比温暖的她，双手捧着面碗，迫不及待地要向曾山同志汇报工作。她要告诉组织自己在江西被捕、脱逃归队的全部经过……

　　“别着急，先喝面汤，慢慢地说”！ 曾山同志笑着告诉大戈：组织上通过内部渠道，对她被捕前后大致的情况，已有所了解，军部几位首长正在等着她的归队。

　　大戈用冻裂的双手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热面汤，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曾山同志望着面前这位风尘仆仆、坚强不屈的女性，他十分熟悉的大戈，那张快乐的圆脸蛋不见了，瘦削的脸上只剩下了那对乌黑的大眼睛。曾山的双眼湿润了！心想，经受了如此磨难的她，是否还能够再承受另外一种情感与心理上的打击？他有点茫然了……

　　果不出所料，大戈在报告完全部工作和脱险经历之后，询问起丈夫王为雄的近况？曾山同志沉吟了一会儿，没有马上回答。

　　云儿出生数月之后，由于工作流动性大，出于安全考虑，大戈与丈夫的通信已中断了近半年，在失去联系的这段日子里，大戈十分担心，生怕丈夫又会出什么变故，她实在太了解为雄的自控能力了，近来她在替丈夫担忧，经常难以入眠。

　　恩爱的夫妻已离别了近一年时间，如今远道归来，怎么没有看见自己的丈夫？在大戈的催促下，曾山终于开了口：“大戈同志，有一些情况，本打算要等你恢复体力后再告诉你。但是考虑到这是你必须面对的事实，我只能如实相告了： 你的丈夫王为雄同志，不久前在生活作风方面犯了比较严重的错误，军部党委决定先将他调离战地服务团。到军部教导队报到，正在考虑如何对他进行适当的处理！

　　曾山同志郑重地说：“这个同志真的太不自爱，工作能力很强，干得好好的，军部的几位领导都看好他，你在江西从事艰苦危险的地下斗争，作为丈夫他，却在服务团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作为团一级的政治工作者，他给党的工作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听了曾山同志的这番话，大戈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两眼开始模糊……他果然出事了！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好像全部都流到了脚底。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她怔怔地坐下，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泪水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慢慢地像泉水般地涌出。一旁站着的六金同志在安慰大戈，双手捂着脸的大戈终于失声地痛哭！她的心碎了……。

　　大戈和王为雄从相识到共同生活，前后至今已有八、九年光景。她自信对丈夫的个性、弱点都已十分了解。起初是因为从事地下斗争、在特殊的工作环境里，在为雄的山盟海誓的感化下，选择了他做自己的终身伴侣，婚后，他们成了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她每时每刻地在关注着丈夫的一切，希望他能够克服自身缺点，真正成长为一个优秀的革命战士。为此她一路“护航”，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尤其是在前去老家拜见婆婆，通过婆婆和丘红的叙述，了解了为雄的整个成长过程。对丈夫从小刻苦学习、要求上进、聪明能干，有深刻的印象。因为父亲的早逝，生活的艰难，靠变卖物品度日，她从内心对他充满同情。也了解为雄性格上的弱点，他自小恋母感情脆弱，十五岁离家去南京求学，让他饱尝了孤独无助的滋味，因而十分害怕孤独，对女性有着强烈的依赖心，缺乏自控能力。婚后夫妻几乎影形不离，关系稳定。虽然这些年里，他们一直被周围的人们誉为模范夫妻。但在他的骨子里，仍旧缺乏自制的能力。在陕北公学发生的《八美图》事件并非偶然。事态没有扩大，是因为大戈就在近旁，及时得以制止。为了为雄，大戈放弃了留在延安的工作，随他南下，就是怕他再犯错误。她无法想象为雄竟会如此放纵。她过于自信地认为：男人追求女色，逢场作戏是男人的通病。她不理解为雄错误的性质竟会如此严重！也无法想象组织上会如此这样地认真对待，还要对他作出处理。

　　原来王为雄在刚到新四军的半年多时间里，工作一帆风顺，在战地服务团的创建过程中，充分发挥了他的组织才能，做出了一些成绩，他很快得到晋升。

　　大戈的调离，让他突然觉得没有了心理压力。自己的学识和修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工作游刃有余，与团里的文艺战士相处如鱼得水、非常融洽。军部领导也都肯定了他的成绩，他开始有点飘飘然。

　　作为付团长的他，自身有着一大致命的弱点 ：个性冲动、缺乏自控、自律的能力。一个不能自律的领导，带领一班多才多艺、自由散漫的年轻人，无法避免的会出现一些问题。特别是在个人的情感生活方面，很容易出轨。有一段时间，王为雄生病躺在床上，团里的女青年就自发轮流地前去看护、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有一位许姓的女青年，对他动了真情，此时，这个因夫妻长期分离、寂寞难耐，缺乏自制力的王为雄，竟然放纵自己，与许姓女队员有了关系，王为雄自鸣风流，完全忘记了自己对妻子的责任，把妻子的谆谆嘱咐，全都丢到了爪哇国。禁忌的闸门一打开，便肆无忌惮地不可收拾，沉迷于放浪的行为之中。

　　后来又有位才十七岁的姓林的女播音员，刚从福建投奔新四军，也缠上了他。开始他还有所顾忌，不久二人的关系就暧昧起来，许某强烈的醋意大发！彼此纠葛不清。在团里闹得飞飞扬扬、一时舆论哗然！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军部首长对此非常震惊！一个团的领导人，行为不检点、如此地放纵！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于是立即采取措施！撤消了王为雄副团长的职务，调到军部教导总队去做政治教员，参加集训。

　　正好在这个时候大戈从江西归队。军部的老战友们，闻讯后相互转告。许多从延安南下的同志们，三五成群地前来叙旧、慰问！但在前来看望的人群中，大戈唯独不见自己丈夫的身影。

　　这些战友之中，有一位军部的副参谋长周子昆同志，悄悄地问曾山，王为雄的事她都知道啦？曾山点点头。周回头安慰大戈，为雄这小子一时犯了浑，你可别着急，组织上正在帮助他！大戈赶紧问：他人在哪里？ 在旁有位名叫李幼兰的女同志说：好像在球场打篮球，我带你去找他！

　　此时的大戈，已梳洗干净，换上了一身棉军装。在李幼兰的陪同下，离开了卫生院。

　　往东远远望去，在拐弯处有一个篮球场，人声鼎沸，一群战士围在场边。场上正在比赛篮球。走近前去，幼兰指着人群中，长着胖胖圆脸、齐耳短发的的一个小女兵，对大戈说：“这个就是新来的播音员小林，她的普通话讲得很不错”！

　　大戈说：介绍我见见她。幼兰来了好奇心，要看看这两人如何相见。她们走近场边围观的人群，幼兰对小女兵招招手：“小林，你过来”！那女孩回头向二人走来：“李姐找我有事么”？声音清脆悦耳，她好奇地打量着同来的陌生人。幼兰拍拍她的肩头说：“来小林，给你介绍一位从延安来的老同志，这位就是你们副团长的夫人，江西省委的宣传部长陈大戈同志。见见鼎鼎大名的陈大姐”。她话音刚落，只见小林的圆脸唰地胀得通红，扭头就想离开。大戈一把握住她的手：“别跑呀，小同志”！ 小林只得站在那里，低下了头，两只手机械地搓着军装的衣角。大戈端详着面前的小姑娘，心想，这孩子才有多大呀！问道：“你今年几岁了”？“快十八岁了”，小姑娘轻声地回答。在大戈的心里，一种复杂的心情油然而生：“不能怪这个小姑娘，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原先憋闷在胸的对这个播音员的厌恶之心，一下子消失殆净。倒反生出几许同情，脱口而出：“小林同志，你太年轻了”！

　　为雄真是恶习难改。已是三十出头，有过四个孩子的有妇之夫，居然去跟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女生搞什么“恋爱”！奢谈什么“爱情”！实在是太不象话！分明是在欺骗、玩弄这个小姑娘感情，大戈正在沉思默想，一旁的小林突然扭过身，飞也似的逃离而去……。

　　回过神来的大戈，强忍着心头的酸楚，对幼兰说：“我们不找了，回去吧！”转身离开了球场。

　　晚上，她回到后勤部为她安排的宿舍，怔怔地坐在床边。只见王为雄抱着一大包被褥进来，尴尬地把被褥放在床上，讪讪的对大戈说：“你回来了？我没法去接你，很抱歉”！接下来竟无言以对。夫妻分别才近一年，想不到见面时竟是这样的状况。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徨涌上大戈的心头，心像被刀子捅过般地疼痛……，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实在太累了！连数落责备的话也无力说出。身心的疲惫重重地压迫着她，让她不胜负担。

　　她铺好被子默默无言，朦朦胧胧沉沉地睡去……，梦中，她站在高高的群山之颠，眺望着满天的朝霞，突然间为雄和一个小女人，用力把她推下了峭壁！悬崖刺骨的寒风在耳边呼啸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往下坠落、坠落…… 落向万丈深渊，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恶梦突然惊醒！她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为雄一夜未睡，带着黑眼圈，仍旧黙黙无语地坐在床边。第二天一早，王为雄便搬回教导总队的宿舍去了。

　　对大戈而言，这一次的打击实在是太过沉重了。整整一个星期，她都振作不起精神，对为雄，从心底产生出从未有过的距离。

　　一向洁身自好的她、崇尚忠贞不渝、有始有终、理想化的爱情。她把自己的身心全部袒露给了这个男人，对于王为雄有着极高的期望，一心想把他造就成心目中的英雄，希望能在为共同的理想而奋斗中，比翼双飞。为此，在这七、八年辗转各地的时间里，在她的身边并不乏比他优秀的追求者，而她始终信守承诺、不为所动。

　　她的痛苦，也是因为她生性好强。参加革命以后，虽然在努力改变自己的世界观，克服家庭出身和社会环境对她的影响。她也著文鼓吹过革命的女权主义。在理论上她不甘心屈从于男子中心社会的性别压力，但在她的心灵深处，却无法冲破自幼所受的封建道德观念的束缚。即使在目前，她和为雄的夫妻关系，已经走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虽然内心充满了矛盾，可是她并没真的想过，要放弃这段婚姻，她早已把自己的身心，彻底交给了这个人。心中想得更多的，还是对为雄的关切。毕竟他们有过多年风雨同舟的经历。他们携手度过了极不平凡的青春岁月。还共同生养了四个儿子！也就是这一切束缚了大戈作出分手的决心，她深深地陷入了“剪不断、理还乱”，无法自拔的痛苦之中。

　　这段时间，她暂时在罗琼同志处，等待军部重新分配工作。

　　一天，军委组织部长曾山同志，代表组织十分郑重地找大戈谈了一次话。他告诉大戈，王为雄曾向组织提出过离婚要求！王表示：在大戈面前，他已无地自容，因此提出离婚，不想再连累大戈。组织上认为他的说法，并不是他离婚的真实理由。已严肃地批评了他不负责任的思想作风和生活作风，严肃指出：他的放任行为是政治意识不健康的表现，是对有过四个孩子的妻子， 严重的不负责任。同时指出离婚是双方面的事，必须要征得大戈的同意。

　　大戈对曾山同志表示：目前并不是考虑离婚问题的时候。为雄应该考虑如何认识自己的错误，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作为一个受党教育多年的政治干部、必须承担应有的责任。坚持错误是一种逃避责任的行为。她诚恳地请求组织，要给为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批评他、帮助他，乃至给他必要的处分，都是完全必要的，是党对他的爱护，希望他不要走得太远。

　　曾山同志要大戈放心，他说：“培养一个干部十分不易，尤其是培养一个有工作能力的政治干部。生活作风问题虽然影响部队的风纪，但必竟与政治问题不同。相信组织会处理好这个问题，不会同意他错误的离婚要求”。

　　曾山同志还向大戈介绍了当前的斗争形势：蒋介石对于新四军的发展壮大极不放心，从许多迹象分析：很可能会出现一次新的反共高潮。“你在江西被捕的事件，就是一种信号。对目前的形势，我们必须要有十分清醒的认识”。

　　军部党委根据中央指示，要把在新四军中的一部分南下的优秀干部，从安徽经江苏撤往山东，你也列在北撤的干部之中，请作好思想准备。军部经过研究决定：这次干部北撤，王为雄不在其内，他仍须留在教导总队。

　　在北撤的前夕，夫妻俩作了一次长谈。是道别，也是坦诚的思想交流。大戈诚恳地对为雄说了她的心里话，令为雄终身难忘。她说：“如果你真心要和我离婚，只要你认为这样做对你有利，并且坚持，我不会反对。在走之前我会向组织表明我的态度。如果仅仅是为了怕连累我，那大可不必，为此而离婚我不同意。如果我怕你连累，在延安陕北公学你出事的时候，我就可以要求离婚了，也不会跟你一起南下。可能我对你所抱的期望，对你是一种压力。我这样要求自己的丈夫，是不甘人后性格的使然，但这并不过分。既然当初我俩选择结合，是因为志同道合，就没有理由半途而废，逃避不是男子汉所为。我可以原谅你一时的过失，但我不能原谅你的背弃和不负责任的态度。要清楚，你是怎样走上这条革命道路的，前面要走的路还很长。一旦任着性子走上岔道，那时候你将身败名裂、前功尽弃、后悔莫及！还必须去承担政治上、道义上的种种责任，你的下半辈子会是很痛苦的。为雄，你好自为之吧”！

　　不久，大戈和北撤的同志们奉命离开了云岭，队伍轻装，走上往北的行军之路。出发的那天，北风呼啸！天特别冷。同志们都脱下军装换上便衣，他们要通过敌战区和国民党军队的驻地。没有交通工具只能徒步行军，这是在1939年3月的下旬。

　　行军途中，大戈一直在回味，临别时为雄对她说的话。他说：“听说，你在江西狱中办过具结保释的手续。作为共产党省委的重要干部，国民党怎会轻易地将你保释？我听说具结保释，也就是变相的自首。这是个严重的政治问题。归队后组织没有让你参加军部的重要会议，又不安排你具体职务，象是在停党察看。这次调你北撤我看也不是一件好事，你要小心才是”！这些看似关心的话，给大戈的精神造成了莫大的刺激。她一直把组织的信任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归队后，曾山同志亲自接待、军部首长让我调整好状态，好好休息恢复体力。这分明是组织对自己的关怀，没想到为雄竟会这样地理解？虽然大戈当时对为雄说：“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如果组织要我接受审查，也是完全正常的，你不必多虑”。可是为雄的这些话，后来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一直在思考，为雄这些话的真实用意？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以实际行动来证明对党的忠诚！

　　队伍行进到苏南的茅山地区。

　　早在1938年7月，新四军第一支队就活动在这个地区，成立过镇江、句容、丹阳、金坛四县的抗敌自卫队。在短短的数月里，创立了以茅山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初步打开了江南敌后抗战的局面。38年10月25日，武汉失守，12月18日汪精卫投降日寇，不久在南京成立了汪伪政府。苏南茅山抗日根据地成了汪伪政权的心腹之患。日寇和汪伪汉奸首要的任务是：对新四军茅山根据地进行反复扫荡，采用梅花桩式的堡垒战术，即利用江南平原、河流、湖沼，错综复杂的水网地带，在公路、铁路桥梁等交通要道，大修防御工事，常是三五里即修一个碉堡，多得像梅花花瓣一样。企图彻底剿灭新四军在江苏西南，俗称金（坛）、溧（阳）、宜（兴）、武（进）、丹（阳）、句（容）六县相连的一大片区域；江南唯一的一块红色抗日根据地。茅山地区是通往安徽、江西、浙江的战略要冲。由于这个地区北达南京，东靠上海，下通浙江、西往江西。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成为敌我顽三方拉锯、争夺的战场。斗争形势复杂、战争的残酷程度到了惨烈的地步！日寇和伪军疯狂捕杀抗日爱国军民、死伤累累！我党茅山抗日根据地惨遭重创，地下党的组织机构，遭到重大破坏。当地国民党的政权机构也完全瓦解。在日寇铁蹄的蹂躏之下，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此刻，大戈跟随队伍进入了这个地区。

　　新四军军部党委和地下党江苏省委命令，要求从北撤的干部队伍中，抽调四、五名具有斗争经验的干部，组成一个地区党政领导班子留在该地区，负责重建我茅山地区抗日根据地。要求地区党委必须枪得先机，迅速恢复我党在该地区各县的政权机构。并尽快地深入基层到每一个乡村。充分发动群众，组建一支地区抗日武装力量，配合新四军与敌人进行殊死战斗！同时积极广泛地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坚决打击汉奸卖国贼。这是一项十分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

　　北撤的队伍召开了临时党支部的紧急会议，落实上级指示。陈大戈第一个表态请战！要求留在当地工作。鉴于大戈有丰富的地下斗争经历和出色的组织工作能力，长期从事过统战工作、忠诚于党的事业、曾多次完成了党的重要任务。她又是一位女同志，便于身份隐蔽，留在茅山地区工作是恰当的。临时支部将他们的意见上报了新四军军部党委和江苏省党委。上级批准了大戈的请战要求。任命她为茅山行政区区党委委员兼“代”区长。与其他四位同志一起，组成茅山地区的党政领导班子。

　　任命代区长，这个“代”字，是根据当时地区斗争的形势，国共合作时期“策略性”的考虑。由于当时，当地的国民党政府，地区专员和各县县长都已逃之夭夭，地区政权处于空白状态。于是由共产党出面，派员暂时代行地区政令。以正视听！用了这个“代”字。表示我党当仁不让的替老百姓处理政务，仅仅是“代行职权”。这个“代”字师出有名，避免引起国民政府的口舌。还有利于广泛开展社会上层的统一战线工作。该地区人民眼看敌伪横行乡里、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国民党政府的官员都逃命去了，而共产党却勇敢地站了出来！主动为民办事“老百姓有了主心骨”齐心协力，团结在抗日政府的周围，公开与汪伪政权抗衡。

　　茅山地区很快组建起一支，以丁文同志为首，精干的敌后武装工作队。他们一律身佩短枪，活跃在各县、乡、村之间，与各县大队，区小队形成时分、时合，点面结合，灵活机动的战斗格局。他们四面出击歼灭小股敌伪武装。在短短几个月里声威大震。

　　大戈以中学教师和其他各种不同身份为掩护，机动地穿梭于各县之间。在辖区内恢复健全地下党的政权组织机构；吸收党内外积极分子建立基层联络网点；他们张贴布告，大张旗鼓地宣传我党的抗日主张和有关政策，争取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持，筹集经费和军粮，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发动群众，积极投入抗日救亡的斗争行列！在政治上粉碎汪伪政权卖国投敌的汉奸行径。她多次成功地进行策反工作，坚决打击汉奸特务的破坏活动。严厉镇压罪大恶极、鱼肉乡里的汉奸恶霸。召开群众集会，公开审判这些民族败类。并四处张贴盖有行政区陈大戈区长大印的汉奸处决布告。一时间茅山地区民族正气大振，百姓拍手称快！吓得敌伪汉奸们，龟缩在据点里不敢上街。在军事上，由丁文同志率领地区短枪武工队，活跃在茅山地区各县乡村。她和丁文同志都手执双枪，弹无虚发，时常摸入敌人的据点，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处决叛徒特务，杀得敌人胆战心惊。武工队和各县、县大队多次配合，伏击汉奸队伍和日寇的运输车辆。他们目标准确、机动灵活，具有很大杀伤力。每次行动后，地区政府都会张贴告示通报战果安民。盖有代区长陈大戈大印的告示鼓舞了民众、震摄了敌人！

　　后来敌人一听到陈大戈区长又出告示了！就会头皮发麻。敌伪人员不敢再公开为非作歹，他们害怕上了短枪队的锄奸名册，于是纷纷暗通关节，为自己留后路，自动向地区政府、向新四军通报敌特动向。地区党委也派出人员打入敌人内部，许多乡镇都有“白皮红心”的伪职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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