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陈大戈传记（九）

　　如今，我已年老体衰行将就木、来日无多。但我一直关注着国家发展的前途与未来。回想这数十年来的往事，至今历历在目……

　　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上达中央，以供决策国是之参佐：

　　一、国家的经济建设应该建筑在：中华民族传统的文化建设、社会的思想道德建设、与社会主义的制度建设，三者同步、相互促进、共同发展的基础之上。中国是礼仪之邦，如果抛弃或者丧失了民族文化的优良传统，也就丧失了我国社会的道德标准。中国封建社会的制度之所以能够维系数千年，是“孔孟之道”儒家学说的建立。社会信守着一整套封建礼教。提倡以“理、法”治国。形成了自上而下强大而持久的“封建社会的思想体系”。五十年代的毛泽东同志，刘少奇同志，曾大力提倡“共产主义道德教育”提倡“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宣扬“为人民服务”的雷锋精神。曾经在中国大地，相当的一段时期内，深入人心。成为当时一代新人的座右铭。它一扫旧社会的乌烟瘴气，社会风气大为改观。但在一场文化大革命之后，他们的理论被人为地异化，道德观念衰退，好好的社会风气几乎丧失殆尽。这是社会思想意识的大倒退！是历史的悲哀。如今的社会道德现状，您们应该看得比我清楚。要整顿好当前的社会风气，必须大力提倡新时期的“社会道德观”。进一步把握舆论导向！把误导了的浮躁、急功近利、不良的社会意识引向正途。这也是社会长治久安的百年大计。不仅要重视，更要正视！要切实整顿，化大力气治理。

　　二、我有于右任先生的一幅字。上书：“天下所望于圣人无非是一个安字，圣人所以安天下无非是一个平字。”这是二句安邦定国的至理名言。

　　安天下！必须强国、强兵，必须强化实力地位。在发展经济的同时要加强现代化的军事建设。要注重高科技的军事技术研究，要从实战出发增加军事科技的投入。强化军备建设只有随时作好，应对现代化战争的准备，才能赢得和平。全军在树立战备意识的同时，要努力节约社会其他方面的开支，不要过度的搞地方的标志性建设。上海等地的楼市建设过于奢华，浪费惊人。要教育全党全民居安思危！不能沉浸于歌舞升平。要振奋全民族奋斗的精神！

　　平天下！这个“平”字。是指必须努力缩小社会贫、富的二极分化。如今的社会现状已经严重失衡，工人阶级、农民阶级的领导地位已经大大削弱。远离这二大群体和日趋严重的二极分化，隐伏着我党的致命危险！任其发展将会导致亡党、亡国！决不是危言耸听。所以“三个代表”不是一句空话，中央决不能掉以轻心！必须真抓实干。党章中明确写着：“中国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工人、农民仍然是主力军，我党一定要致力于保护无产阶级，劳动者的合法利益。国家的物质财富如何合理地分配？中央必须加以认真思考。要制定抑富、助贫的政策，努力缩小贫富差别。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如缺少了制度的约束和监督，是造成社会关系失衡的重要因素。一切机会主义的路线，在我党的历史上所造成的损害，是无法估量的。新一届党中央要从中汲取教训。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社会主义的中国“长治久安”。社会才能保持相对稳定。现代化的前景才能如期实现。

　　三.当前，日趋庞大的社会特殊阶层与广大的人民群众（特别是社会弱势群体）的矛盾，已经成为社会的重要矛盾。尤其是近年来由于经济利益的驱动“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意识逐渐淡化，官本位的“权、利”意识泛滥。就象人们所说：办公大楼越造越高，离开人民群众越来越远。从文化大革命至今，社会意识畸形发展，不健康的社会形态，严重侵蚀着党的肌体。权钱交易成为时尚，有权就有了一切。因而贪官污吏“前赴后继”，贪污腐化“蔚然成风”，严重败坏了党的风纪。由于治党不严！被老百姓指着我们骂“上梁不正下梁歪”。虽然这些现象还算不上是社会的主流，却已让我无比痛心。因此，必须加速进行社会主义政治体制改革的步伐！制定以“巩固社会主义制度为目的”的，有利于社会健康发展的政策和策略。强化社会主义的思想道德建设。

　　开展先进性教育是一个英明的决策。但是不能流于形式，更应该在掌握实权的各级干部中间，提倡公仆意识和奉献精神！真正树立起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观念。这才是作为执政党；我们共产党人的神圣职责。

　　以上是一个老共产党员的肺腑之言，仅供中央领导作参考。若有谬误之处，由我个人承担政治责任。

　　现在我一切均好。我所在的省、市的老干部局对我十分照顾。在此对党表示感谢！最近我又被评为：浙江省全省老干部先进个人。作为一名党的普通干部、一个幸存的红军老兵，能够和我党一起亲身经历七十余年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亲眼得见祖国日新月异的巨大发展，我感到十分幸福！

　　在电视广播中我看到，总书记接见台湾的国、亲二党要人时态度沉稳、端庄、

　　说话铿锵有力！无愧为我党新的一代领导人。相信全党在您领导集体的引导下，我党定能够“整顿党风，痛除时弊！”迅速地洗刷干净，党内自身的尘土。带领全党和全国人民在复杂的国际环境中，抓住时机，乘风破浪！加速建设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真正做到富国强兵！振兴中华！方能无愧于近百年来为此努力奋斗！英勇献身的千百万先烈。

　　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

　　中共党员陈大戈写于2005年9月

　　七

　　关注国家大事，已经成为老人发自内心的一份天职。她认真看报章杂志、看电视新闻。还亲自外出做社会调查，听取各种不同的社会反映。写这封直述己见的书信她经过反复思考，写写停停足足化了二个星期。完稿后，她嘱咐儿媳打印成文再亲自作出修改，直接寄往北京党中央的办公厅。

　　这封给党中央胡总书记的信，是陈大戈在病房的小书桌上写成的。写这封信，她化了不少心血。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老共产党员，她把自己的生命与党的事业融合在一起，尽管人微言轻，但这是她党性的使然。她在自觉认真地履行一个党员的义务。她一字一句大胆陈词。十分坦诚地向党中央表达她的思虑。将自己的意见和观点提供给中央参考。

　　大戈在写这封信时，心境并不轻松。近年来在她的身边发生了一些事情，令她苦恼，甚至有些忧伤。

　　在去年年底，北京的林某因患癌症不治已经去世。得悉：原由林某保管《玉莲斋》的数百件字画、古钱币、瓷器全部文物，在林遗体被火化的次日，在林的大儿子主持之下，已被他们兄妹五人，匆匆地用抓阄的方式私分殆尽。并相约对此事要守口如瓶，不得告知在沪的长兄。因为这个主持者私心太重，导致分配明显不公，事与愿违引发最小弟妹的反感。公然向长兄告发“私分字画的经过”。请远在上海的大哥出面主持公道，要求重新分配！同时他们二人还承认：“背着陈妈妈和大哥私分财产是有悖人情道义的”。《玉莲斋》珍藏元、明、清以来古今字画文物多达八百余件。尤以明清四僧、四王及扬州八怪各大名家的名画、册页、书法、手卷精品佳作著称。在海内藏家之中薄有其名。其中还有建国前后近代不少大师名家之手笔。

　　徐平羽以“玉莲”命斋，是为了纪念难以忘却的圣地“白马湖”和他与大戈心目之中那湖中的一片圣洁的玉莲。《玉莲斋》虽系私斋，但所珍藏的这批字画，都是国家的珍贵文物，很有研究价值。是陈王二家几代人心血的积累。这些家传的和千方百计，从各方收集拢来的传世之物，跟随着徐平羽历经过战乱的年代、躲过了十年浩劫，其中所花费的精力与心血可想而知。徐平羽在世时很是珍惜。在他的心中家中的藏品只能不断增加、积累。何曾想到过一日会流散、缺失？他竭力培养长子去浙江美术学院深造。有心希望他在接受正规的艺术教育之后，能够继承家学，把这份收藏的家业发扬广大。

　　当年他执着于收藏，是家学渊源的传承、是文化人的志趣。在他的思想深处，何曾把这些藏品，看待成巨大的物质财富？

　　当年的社会价值观与当今的社会现实已完全不同，不能同日而语。

　　文革之初，徐平羽作为一名主管文化部门的负责人，凭借自己在政治方面的阅历，敏感到社会将有可能会发生不可预见的变故。他主动把数大箱家藏文物及时地送往故宫博物院保存。直到文革后期的1975年他结束了7年牢狱生活，政治上平反之后，藏品才由故宫退还。

　　大戈生性淡薄，一向对身外之物不以为重。在三十年代因为丈夫酷爱名家墨宝，她的父亲陈老先生爱屋及乌，曾把陈家珍藏的若干明、清、名家字画，作为嫁妆赠与爱婿。当年徐平羽收集的古字画文物，也全靠她在经济上的有力支持。在她的心目之中，这些陈年旧事早已事过境迁。

　　因为其他孩子都不懂字画，所以徐平羽当年曾与大戈和林某有过口头约定：在他身后，这些家藏的字画，要让长子云儿传承。但大戈并没有把这些字画，看成特别重要的事情，当时的她并没有想过要徐平羽留下书证。

　　徐平羽过世后，林的姿态很高！公开表示这些藏品将由她“全权保管”。她打算在适当的时候，会把这些字画文物全部“捐献给国家”！以此为由一改当初的承诺。把云儿逐出家庭。表演的全过程令人惊叹！她的鬼话大戈不得不信。嘱咐儿子不与争执。

　　其实在徐平羽去世之后的十八年中，林某并没有考虑过上缴之事。这些年以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开放，藏画的价值不断攀升。她已暗暗私自变卖了其中的一些，随心挥霍，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把卖掉字画部分的钱私分给儿女。

　　直至她患上了重病，自知不起！这些字画竟然成为她左右为难的一块心病。她想违背承诺，写遗嘱直接分给自己的子女？但一触及这块心病，她又担心会曝光于媒体，爱面子的她将难以面对社会的舆论！考虑再三难以下笔。

　　当锺爱的大女儿，知道母亲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乘她清醒时，逼她写下“遗嘱”！此时神经脆弱不堪的她，已经不起致命的刺激！她两眼突然发直，昏死了过去！醒来后竟变得神智不清，浑浑噩噩不醒人事。几天后撒手人寰，至死竟无一字遗言。

　　当大戈得知林已经离世，而所有藏品已被她子女私分时，对于晚辈的作为，心中虽感不悦，但她不愿苛责。她对云儿说：“自己首先要端正态度。作为长兄要有兄长的风度，要让弟妹们了解：珍藏的这些古今名家字画来之不易，凝结着几代人的心血。能够完好地保存至今，更是万分难得。她由衷地希望这些东西不要流散、缺失。要和大家充分协商。如协商不了！还是全部上缴给国家为好。

　　在当今以经济价值衡量一切的现实社会中，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还停留在三十年前。她的价值观已远远地落后于改革开放的新时代。

　　林的五个子女虽然看不懂这些字画的文物价值，对收藏也毫无兴趣。但是他们深知这些字画在当前市场的经济价值。作为高干的父亲清贫了一辈子，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其它的遗产。只有这些字画藏品。是他们最终可以得到的物质财富。据说：这批古董与破纸市场的价值难以估算，少则几千万多则能上几个亿。这些东西如今落在手上，就好象已经捧着无数金钱。他们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放手。

　　从事高等美术教育工作多年的兄长，对父亲的收藏十分熟悉。在父亲的精心培养和影响下，深知文物的艺术研究价值与市场经济的价格远不对等。对于父亲的托付他有心无力深感无奈。他为弟妹们的无知而忧心！只想在可能的范围里尽力做些挽回。希望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通过协商能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在他的心中还存着一丝幻想。他向弟妹各发出一封信，请大家考虑手足亲情，不要为这些遗物而伤了兄妹情谊。这些东西是家庭的共同财产。虽然自己的母亲，解放后没有与父亲一起生活，但她并没有和父亲离过婚，更没有分割过财产。这是战争年代造成的特殊现象。从字画收藏的角度分析，三十年代正是父亲收藏明清古字画的高峰时段，是父亲与母亲共同生活的时期。而在《玉莲斋》中不少古字画，还曾是母亲作为嫁妆的旧藏，因此背着他们母子私分字画有悖情理。

　　他劝说大家在可能的情况下，先把这些藏品集中起来。争取替父亲印刷出版一册《玉莲斋》藏品集。以告慰先人们和父亲收藏字画文物的一番苦心。

　　但在既得利益面前，一切商量都没有余地。因为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字画、古玩而已。而是一笔价值不小的财产。今后谁想要集中管理这些藏品，已都不再可能。他的提议除了小弟小妹之外，其余三人都不予认同，事情陷入僵局。

　　起初，大戈对此事还并不十分在意，甚至打算让儿子退出事外，以免与之争执。然而事出意外？

　　一天老干部局通知老人！上海有人专程来访？

　　对于来访人员，大戈通常会热情接待、积极配合。所以她整理好房间准备了茶水。但令她意想不到，来访者居然是林某的大儿子与他的妻子。老人作为长辈在惊诧之余还是以礼待之。少不了一番寒暄，不料这对夫妻竟然出言不逊，直接责问老人！“你与我父亲徐平羽究竟是何种关系？是同居关系还是他的小老婆？”突如其来的羞辱，刹那间把年逾九旬的老人，气得手足冰凉。但老人还不至于乱了方寸，很快地平静了下来。她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尽量耐心地告诉这两个晚辈：

　　“在上世纪的三十年代初，当年上海处在白色恐怖之中。经组织安排我与王为雄组合成家庭。起初是为了地下工作“环境的需要”。不久才正式结为生死与共的革命伴侣。婚礼1933年在上海举行。在一起生活了十年之久，共生育过四个孩子（两个孩子在战乱中夭折一个孩子不知下落？）在四十年代之初，战斗在二地，分处不同的环境，夫妻才会失去联系。你父亲在并未证实我生死的状态之下，见异思迁另结新欢。从而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这些都已成了过去的历史。

　　解放后为了保全，你父亲的政治声誉和社会地位。我自觉地远离，几十年来一直独居在浙江。你们的父母亲都曾为此深深负疚”。

　　但大戈善意的解释，并不能令来者头脑清醒。这对夫妻为了一己之私欲，为了想“合法”侵吞父辈的遗产，竟然扬言：“当年你们是非法同居！你为何甘心要去当小老婆？过去的历史，我们一定要搞搞清楚”！

　　两个晚辈公然索要，老人三十年代的结婚证明和当年的年庚八字？听到这里老人不怒反笑！“过去了七十多年了！历经了无数战乱！我实在想不到今天你们会来检查我的年庚八字，我没有特地为你们保存！非常遗憾，当年我与王为雄结婚，没有去要过证明！还是请你们回去好好查一查！四十年代，你们的父母，当年有没有去领过结婚证明？

　　“请回吧”！老人断然下了逐客令！这对浅薄而无知的夫妻悻悻而去。

　　老干部局在一旁陪同的人员，被这对行为如此恶劣的不肖晚辈，蛮横无理的谬论深感震惊！为了谋夺遗产，不惜出言中伤羞辱老人。早知如此就不会同意接待。

　　原来这两人自持官路通畅，此次前来，他们还带着“浙江省人大常委会”的介绍信，所以才会通行无阻。他们丝毫也不把这个小小的县级市放在眼里。

　　老人再豁达、再善良、也难以再克制内心深深的痛楚。长期的压抑终于被无知的晚辈激发了出来！她深知来者口中毫无顾忌的漫骂，其实就来自他母亲林某长期积郁在内心的怨恨。她想不到这个女人心中之恨竟会如此之深！会培养出这班如此不肖的子女。反复思考之后老人决定诉诸法律！对于自己的婚姻和财产，她希望由司法作出历史公正的裁决。由于当事人，大多居住在京，2005年5月此案由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受理。

　　另一件大事：是件涉及攸关农民利益“民告官”的司法诉讼。事件的背景具有普遍的意义。江浙两地，地处江南沿海，是著名的富庶之地。是江南有名的米粮之仓。富春江流域盛产稻米，这里水网纵横、土质肥沃，地理条件得天独厚。但江浙地区人口密集人多地少，人均拥有的土地面积十分有限。

　　近年来，随着经济高速发展，两地变化很大。为了扩大城市的基本建设、让乡镇城市化；为了开发旅游资源，增加经济收入；同时还为了改善生活环境，促进房地产业蓬勃发展！方方面面都需要大量的土地。更有甚者：地方政府把圈地、出卖土地，成为发展经济的捷径。各种社会的需求与有限的土地资源，发生了直接的冲突！

　　作为地方政府的基层部门，以种种名目征用土地、蚕食农民耕地。圈地、卖地成为各地极普遍的社会现象。许多民用土地被征、许多上好的良田被圈。既影响了粮食的生产，也影响着失去土地后，广大农民的切身利益。

　　发展市场经济。紧跟现代化建设步伐，本身无可厚非。但是如何有计划地保障江南地区，优良的土地资源。保护人民的切身利益，处理好这些矛盾，确保一方安定，是各级地方政府，必须重视的职责。

　　在战争的年代，陈大戈与根据地的农民群众结下了不解之缘。因此，她了解土地与农民生死相连的“依存关系”。她由衷地关心农民利益。始终认为广大农民群体是社会最基本的阶层，是社会稳定的基石。保障农民利益，是社会安宁的必要前提。她敏感地发觉土地的问题，农民利益的问题，隐伏着众多不稳定因素。直观江、浙两省的一些社会现状，她看在眼而忧在心！正是由于她自身有了这些看法，在不久后很自然地被卷入了一场“土地纠纷”的诉讼风波。农民在她直接的支持下！进行了一场轰动一时“民告官”的民事诉讼。

　　在当地有一处名闻海内外，具有历史渊源的古镇。为了吸引游客开发旅游资源，古镇周边农村的一些土地，被当地政府以每亩地一万元的价格征收，用于扩建旅游项目。土地是农民最基本的生产资源，拥有了土地，就拥有了长远的生存条件。对农民而言，区区暂时拥有的现金，是眼前的利益。转眼间，全家的生计就会无从着落！

　　眼看这些被征用了土地成了楼房精舍，无所事事的农民们，情绪开始躁动！他们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酝酿联名上访。但是发展旅游事业、扩大楼市建设、促进房地产开发、都是当地政府，所规划的项目。农民上访，针对的是地方政府。从常理而论，民告官的上访之路不通！这批农民经过反复琢磨？非“打这官司”才有一条出路！他们寻求司法同情。但如何才能让他们的诉求“更有些说服力”！觉得必须要找一位有影响力的人作靠山！肯出头支持他们上告。也许这样可能会有些胜算。在他们有限的视野里，搜索到在富阳住着一位老红军。听说是一个九十多岁的革命老太太。

　　经过多方打听老乡们找到了她的住址。十几个人扶老携幼找上门来……

　　老人非常仔细地听完乡亲们的倾诉！为了取得确凿无误的第一手资料，证实乡亲们所说的一切都是亊实。她不顾年迈体衰、跋涉了几十里地，来回往返了十余次，亲自下乡走访当地村民，收集了大量材料。先后写了四份调查报告，呈送给市有关领导。希望能引起有关部门的足够重视，并能作出妥善处理。

　　但是有关部门却以开发大计为由，认为老人是在多管闲事！对她的调查和意见全不予理会。

　　老人只服从真理，一向不畏权势！对这种麻木不仁、官僚主义的态度，她非常生气！决定与这些农民站在一起。

　　她以典型的事例“集中焦点”全力以赴，帮助受害农民写下诉状，进入了一场“民告官”的司法程序。她寄希望于司法，能关注这一类“民生问题”。

　　官司如何裁决？最后将会产生何种后果？老人不得而知，但她的本意是希望上级机关，能给予必要的重视。

　　作为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共产党员，她居然会带领一群普通农民，去与执政的政府官员“对簿公堂”。这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这件事在当地百姓当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

　　这个老太太她想干什么？有位党内的老同志，前去做老人的“思想工作”，他劝告老人：您老了！不要去管晚节不保的闲事。这种事与您何干。“民告官”可不利于党的正面形象！这种不顾大局的做法要及时放弃！犯不着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乡下农民，去犯政治上的错误，您陪上好不容易才恢复的，政治生命，实在太不值得！

　　老人坦然地回答：我是老了！确实也已力不从心了，但我没有忘记，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共产党人！坚持维护群众的利益，是党员的天职！我这样做并非要为难地方政府。而是在努力地挽回党和政府的不良影响！

　　知情人善意的相劝：“即使这些农民们的处境确实令人同情，申诉的理由也确实充分！但妳首先要考虑的是“必须要维护政权的权威！司法也决不会例外。至于党内将会如何对待这类事件，这属于组织部门思考的范畴？党内党外“内外有别”这二者的关系，不容混淆”！他们提醒老人“要作好败诉的思想准备”！

　　老人历经过数十年大风大浪的历练。在政治方面她有特殊的，敏感性和洞察力。尤其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自认为一直与党和人民利益保持着一致，坚持建设社会主义的大方向。

　　对待上级组织、对待政府部门、包括对待国家的司法制度，她从不怀疑。凭着入党时“对党的事业要一片至诚”的承诺。

　　她无论如何也决不相信，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之下，被她确认的“真理”。曾几何时会在政治上？会在对于是非观念的判断方面，会出现与党截然不同，乃至完全相反的结论。她茫然了………

　　数十年来，她总是以最朴素的情怀，在坚持她的信念！矢志不渝地去维护自己所确认的“真理”。为此她坦然地去面对，命运赋予她的屈辱与困苦。

　　然而这些年来，“改革开放”的政策，已取得了巨大成就，国力得以大大增强、人民的生活也有了普遍提高。但从另一角度观察，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社会的贫富差别在迅速扩大，二极分化已成为社会的普遍现象。某些执掌权力、贪污腐化的干部与社会上的利益集团，权钱交易、沆瀣一气，腐蚀着政权的机体，渐渐在形成庞大的特殊阶层。他们严重地损害国家和广大人民广利益，正在逐步走向党的事业的反面。目睹这些现状，她曾在不同场合多次呼吁！为此她秉笔直书！上达中央。为了党的事业她在尽自己的一份天职。

　　这些年，为了国事与家事，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二件官司进行得都不尽人意！老人感到极度的疲惫，衰弱的身体日趋憔悴每况愈下。

　　据北京传来消息，中级法院中途撤换了主审法官，案件的审理急转直下。林某的子女动用了社会上层的各种关系，走通了司法的门路。扬言：“官司打到哪里！都必胜无疑”！

　　当年的金秋时节，北京析产的诉讼案审结。法院在肯定老人与徐平羽合法婚姻的同时，却剥夺了她对字画、文物的所有权。“法律”居然认可了私分遗产的行为。多年的大度、宽容，得到的，却是莫名其妙的结果！老人无法理解！到底是谁错了？她陷入了有生以来莫名的困惑之中。

　　几乎与此同时，支持当地农民告官的诉讼，果然也以败诉而告终。政府的权威得以维护。被征收用了土地的农民，增加了若干补偿之外，无奈地失去了那最后的一丝期望。

　　对于这位爱管闲事，年事又高的老太太，党与政府姑念其思想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总算没有被追究责任。对于判决结果？老人不置一词！收藏起所有的诉讼文件。她默然无语，至死保持着沉默。

　　无情而严峻的现实，横在她的面前。直到此时她方始明白！这一切与自己的理想的境界相去太远！她这才相信人们的劝告“不无道理”

　　在“权大于法”无情的现实面前她已无力回天。“法”可以受控于权力编结的关系网。“权”也可以受制于利益团体的利益。

　　“法”与“权”的利益可以远远高于，共产党人所推崇的真理。难怪林某处心积虑，要维护她部长夫人的地位。即使在她死后，所积累的人脉，还可以庇佑她的子女们！他们可以拿着“省人大常委会介绍信”招摇过市。

　　公然私分遗产也可以不必受责。法院居然还可以按照过错方的要求，撤换主审法官。在神圣法院门口，他们大言不惭……“官司我们肯定准赢！”公然嚣张地声称！“换上去的法官如果还不行，还可以再换！一直换到我说行！才行”如此飞扬跋扈！？为人民伸张正义的法庭，公正何在？

　　面对如此的“判决”老人出乎意料的平静。但她从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落寞与寒冷。觉得她毕生所追求的信念，恰似一片无所适重的枯叶，孤零零地飘落在——苍凉、萧瑟的秋风之中……

　　在这二件官司败诉的双重打击下！对予老人的身心是致命的！

　　她十六岁时，离开父母和家乡投身革命。一辈子风风雨雨，尽其所能地去做“雪中送炭”去做对社会有利的事情，为此她长期忽视了亲情。

　　此刻，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孙。她把孙儿叫到身边，用十分感慨的语气对孙子说：“从小到大我没有给过你一文压岁钱，因为我必须资助那些，比你更需要钱的人。如今社会富裕了，你也长大了！你又是奶奶唯一的小孙子。听说家离你工作的地方很远！为了更有利于你出色的工作，奶奶今天要赞助你去买一件辆小汽车！希望你要努力上进！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男子汉！

　　孙儿惊奇地凝望着奶奶，这二十余年来在他的心目中，老奶奶几乎不近人情，忽然间他觉得奶奶原来竟是那样的慈祥与亲切。老人的变化还远远不止于此。这位老游击队员在半个多世纪中，坚定不移地，居住在学校的宿舍，过着随遇而安，简朴的单身生活。如今，她开始珍惜起，来日无多自己的余生。她也要享受迟来的天伦之乐……主动要求儿子，在美丽的富春江边，为她购置一套景观房。在当地老干部局的支持下，她亲自选定新居并开始动工装修。

　　就在老人响往新的生活，努力要转变自己观念的时刻，一种意想不到的恶疾已悄悄逼近了老人，年迈的躯体正在经受疾病的蚕食。她觉得吞咽有些障碍………

　　医院诊断为老年人胃纳差。虽然她住进高干病房，却并未引起重视。一直以调养为主，实际病情并未确诊。老人因自我感觉不好，自己另请中医调治也无疗效。她逐渐由吞咽困难，进而不断呕吐，最后连唾沫也难以下咽。老人第一次对于自己的健康失去了自信，隐隐感觉到死亡在临近。2006年8月24日，她亲笔写下了关于面对死亡的这篇日记：

　　对于死亡她并不惧怕。在她的一生之中已经历过多次死亡的威胁！死是人生的必由之路，谁也无法幸免。与许多战友相比她已是一个幸存者。这一次很有可能难以幸免。但她不愿意放弃！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在支撑着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值得她依恋的事物。她辛劳了一生，还没有真正享受过家庭的温馨。她的新居也还尚在装修之中。

　　在她住院期间，新居的装修进行得十分顺利，九月初已经基本竣工。从上海运来了崭新的全套家具、沙发以及居家用品。全家高高兴兴地把新家布置得时尚而新颖。儿子象孩子般的欢欣，他从小寄养在外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不多，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早晚持奉高堂老母，由衷地盼望着与母亲一起生活。

　　九月中旬医生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正值中秋时节，不久又逢国庆佳节乔迁新居。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人穿着一新，兴致勃勃地来到全新的家，情绪良好、心情特别舒畅。儿子替她设宴，答谢长期以来不厌其烦、生活上关心照顾老母的有关领导。开始了她新的生活。

　　新居敞亮设施舒适，非常时尚。坐在阳台可以眺望远山、波光粼粼的富春江、以及江边姹紫嫣红的美丽景色。老人很是欣慰。她想起那许多在身边倒下去的战友，多年干涸的双眼又湿润了，她有感地重吟：在纪念红军长征六十周年时她所写一首诗：

　　长征脚步震天地，血染神州二万里。

　　倭奴不灭耻为家，推倒三山妖魔洗。

　　万千英烈山河泣，峥嵘岁月丰碑立，

　　宇宙无限六十年，迈步重头看今日。

　　那几天里的清晨，她坐在阳台上静静地眺望，历代文人墨客笔下描绘的那美丽宽阔的富春江。江面宛如镜面似的平静无粼……映照着天空的白云。大江蜿蜒曲折饶过鹳山，远远地消失在深秋时节的山峦之间。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二十二年之前的那一年、那一天……

　　也是这个季节，为雄在京去世。云儿含泪从北京捧回他父亲的大部分骨灰。在一个清冷的早晨，她雇了条小船，亲手把为雄的骨灰轻轻洒入，富春江的江心，那天的江面也是这样的平静，水面上弥漫着薄雾。她用“清水洗俗骨”五个字，诀别了揪了她一辈子心的男人。也许正是为了这难以忘却的纪念，她才一定要把新居，选定在这条大江之側。她临窗凝望着，喃喃自语……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唯有自知的内心独白，旁人无法揣摩。

　　但在这迟来的新居中，老人仅仅只居住了十天。这区区的十天，大部分时间她都在仔细地整理历年自己书写的文字和画作。晚年，她习字、作画颇见章法。她内在沉积的学识素养，曾受书画大师唐云先生的赞誉。

　　九十高龄的大戈挥毫作画

　　午睛睡起小窗幽人亊闲来对茗瓯

　　省得东风无限意兰言竹笑石点头

　　十月下旬大戈的病情骤然加重，几乎已无法正常进食。连饮水也会不停呕吐。她只得依依惜别，无比怀恋的新居，重返医院。

　　这次院方特别重视，胃镜检查确诊结论：贲门癌已到了不可逆转晚期。这位已95岁高龄、体重还不到35公斤的老人，失去了手术的机会。医院虽尽全力救护，只能尽可能让老人延长存活的时间。

　　刚开始住院的那几天，老人尚能行动。到了十月中旬只能卧床，已不能进食，仅依靠输液维持。儿、媳和护士日夜守护照料，但病情每况愈下。

　　老人很想念在沪工作的孙儿。当孩子请了假赶到她床边时，她用尽了全力，拉住孩子的手“好孙子！好孙子啊！”她哈哈哈！的笑出声来！双眼迸发出她生命中最后的一束光彩，这是她最后的笑声！完全发自她内心的欣慰。她把这个孩子视作自己生命的延续。

　　在她重病期间，浙江省、杭州市有关各方面的领导，原单位的负责同志纷纷到医院来探視老人，并给予老人副省级的治疗条件以示临终关怀。

　　时间在一分一秒慢慢的过去。老人的生命在一分一秒消逝……

　　在老人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几天，躺在病床上的她，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十一月的某一天上午，医生查房后病房里寂静无声。她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依稀可辨的话：“中国的农民今后怎么办啊？！这是发自她内心深处，深深的忧思。也是在她生命的尽头，心中最后的一丝挂牵……

　　也是她留给这个世界唯一的一句遗言。古老的中国一直是一个农耕大国。绵延至今已历数千年，全国人口极大多数是在农村。毛泽东曾经说过：“中国革命的根本问题，是农民问题？”在民族解放战争中，人民军队的主体是广大农民和工人。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农民工，依然是建设大军的中坚力量。

　　社会现代化起步在城市，但其最终的成果，还必须落实、体现在广大的农村。农村的现代化，农村的城市化，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大方向。这就是中国社会主义“最最根本的特色”。国家的经济建设，如脱离了农村这片广袤的土地，忽视广大农民的切身利益，社会主义的建设，就会头重脚轻。社会主义的根基就会动摇。

　　老人显然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革命者。应该怎么办？她人微言轻！找不到正确的答案？在纷繁、浮华、喧闹的社会思潮之中，她的声音实在太过于微小。但她作为一个有使命感的共产党人，已尽了她的全力！

　　2006年12月1日下午20时陈大戈在无尽的忧思中告别了她的人生……

　　为自己活了九十五岁的生命，划上了一个凝重的句号。

　　尾声

　　浙江绍兴。离东湖不远有个小小的“皋埠镇”。镇东有座小山，出典不明！当地人称“吼山”南面的山坡是一片墓地，原先是东湖乡陈氏家族，历代祖坟的所在地。现定名为：《凤凰山公墓》。

　　在公墓左侧的上行墓道，迎面耸立着三棵高约四、五米许的塔形翠柏。在上世纪的文革时期“祖坟被毁、骸骨重埋”。当地政府对墓地进行了改造、重建。远在富阳的陈大戈知悉后，赶至墓地，亲选、亲载了这三棵柏树苗。在第一颗树下，埋的是她的祖父、祖母。第二棵树下埋的是她的父母亲。在第三课树下她为自己预留了归宿之处。

　　她承袭了自古以来“人生百年，叶落归根”的传统古训。儿孙们依其生前所嘱，将她埋在第三棵翠柏树下。

　　一生飘泊、潦落它乡的她，最终安息在父母之侧。

　　墓碑上的文字是老人生前自己留下的：“女素怀，率弟昌明，子馨儿、小丁、阿苏陪葬于此”素怀是她的闺名（幼时的乳名）这才是她父母最熟悉、也是此生中她最纯净！最最清洁的名字。以示，身本洁来还洁去……

　　她这一生之中，应时之名甚多：幼年时学名陈圣云；在大夏大学，她用其二姐陈祥云的学名；大戈則是她参加左联前后的笔名，也是投身于革命后在党内、军内较长期的曾用名；王爱娣是她在上海下厂当女工，参与支持丰田纱厂、组织美亚丝厂，上海二次工人大罢工时的化名；青如与白如是当年夫妻之间的昵称；陈青如是其打入江西国民党妇女指导处时，她的官方大名；1943年返乡疗伤后易名陈天霓。这个名字在解放前后，教学岗位上使用的年份最久，一直用到她生命的尽头。但这许多曾用名，最后都成了过眼的烟尘……统统被她如数勾销！

　　尘归尘、土归土！重又回复“素怀”这个一尘不染的乳名，安安静静地告别了人生。对“人生之哲理”她作出了最本色的诠释。

　　当地政府为她举办了隆重的告别仪式。她生前的老友，书法家王介南先生，以一首陆游的诗，形象地归结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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