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陈大戈传记(六)

  • 来源:江南
  • 关键字:陈大戈
  • 发布时间:2013-08-25 13:39

  从见到为雄的一刻起,她的心情就变得异常复杂。她竭力地在压抑内心的激动、尽量保持着外表的冷淡与平静,俩人肩平肩,信步走向湖畔。

  西子湖畔的柳浪闻莺,风光宜人,湖边一支杨柳间隔着一支桃花,拂面的细柳已经吐出新绿,柳条儿随着微风在轻轻地飘荡!花儿已近凋谢,花瓣洒落一地。西湖的水面泛着微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对岸,远处的宝石山上雾色蒙胧,一座保叔塔耸立在薄雾中。在和煦阳光下,映影在波光粼粼湖面上的山与塔,显得西子湖格外地平静,片片白云飘浮在蔚蓝的天空。他们在湖边的一张长长靠椅上坐了下来,彼此对视,沉默了许久许久……

  双方都无心浏览这秀丽的湖光山色。内心呀,若道无情仍有情!当年的恩爱夫妻,历经了十余年的别离,如今物是人非,其中蕴含着无尽的甘苦,千头万绪一时无从说起!坐在不远处草地上的孩子,用他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自称是自已父亲的男人。从父母亲疑重的神态中,孩子意识到气氛的沉重。

  所有的往事一桩桩,一幕幕,都出现在他俩的脑海里。相隔了十余年后,今番的对话,关系着双方日后的命运。

  大戈这十年多来,在疗伤之余,一直在静候新四军党组织的召唤,同时默默地承受着世俗的偏见,独自艰辛地抚养孩子。

  为雄在思量着:该如何去说清楚自己的种种作为,负心的苦衷与原因?在这十二年中,他背弃承诺、抛妻别子、另组家庭,玩弄手腕,阻止大戈归队。全部原由都是为了争取与保全自己的政治地位。他精心地利用自己职务之便,切断了善良的大戈与新四军党组织的联系,狠心地扼杀了大戈大好的政治前途。

  徐平羽望着眼前,这位曾经叱咤风云,而又仪态万方的大戈,如今成了一名安之若素,普通的人民教师。

  此时此刻在他的心底,翻腾起阵阵的愧疚……流露出无以自拔、无地自容的,一脸的窘迫与不安。

  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大戈是典型的用情专一、理想化的一个完美主义者。而她的过分自信,宽宏与大度的处世方式,却成为了其情感上的致命弱点。

  正是凭着他对大戈深刻的了解,他才能进入她的精神世界,才能多年来,将她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股掌之间,他早已不再是吴下的阿蒙!她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受他欺蒙。

  他在决定赶来会面前,其实已经过了利弊得失,反反复复的反复权衡。目前自己的政治地位已相对比较稳固,对党的干部政策,他也完全深刻地了解。如果此番不能得到大戈的宽恕,党的纪律部门一旦追究起来,后果将会是很严重。

  思虑再三后,他决定面对现实。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对大戈作出坦陈。采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姿态。希望大戈能念及以往生死与共的情份,念及大戈多年花费在他身上的种种苦心!或许这分“诚意”,能够博得大戈的同情和宽宥。面对旧时志同道合的恋人、妻子和战友。王为雄用充满了自责的语言,坦陈了这些年来的全部经过……谈话从1940年与大戈苏南别桥分别后开始:

  他流露出无地自容的痛苦、无奈与悔恨。他说我有三错:一 错在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利用了林的关系。二错在怕扩大事态、无法收拾,因而背弃了誓言!欺骗了你的真情。三错在自己禁不起对方的诱惑与逼迫,造成了你在政治上无法弥

  补的伤害。离开延安时,我努力争取不让你远离。但你的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在对敌斗争之中。当年虽为夫妻,离多聚少、长期分处两地,我很是痛苦!不能正常地生活在一起。生理方面你生性淡薄,而我却不是一个能够自控的人。后来这些年,我不断给你写那些信,是担心你的安危和你的身体。怕你受刺激!因为我始终关心着你和孩子。也难以忘怀过去一切的一切……,只想尽可能地去慰抚你。我们的婚姻会演变成这样状况,大错固然在我,但也有一定的历史原因,是多年的战争环境造成了我们的分离啊!在我心灵的深处,仍然一直都在怀念着你。说着说着……他居然伤心地落下了一串串眼泪!仿佛他才是受尽了委屈的人。而满怀怨愤的大戈却反而默然无语。

  事已至此,一时之间,她已经分不清孰是孰非。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谈起?在前些日子,她刚见过谭启龙与薛暮桥等原新四军的几位老战友,从侧面了解过为雄在这些年中各时期的表现,他们异口同声、赞誉连连……,列举了众多具体的事例,肯定他在各时期的表现,工作积极、业绩斐然。其中还有中央的一些首长对他的评价。大戈心内五味杂陈、不枉她化弗了那么多年的一番苦心!在辛酸万般之余,甚觉欣慰、感触良深……

  在她日后的自传《我与徐平羽》中,写有以下这样一段文字,读来令人唏嘘!

  我,陈大戈,中国共产党党员,忠诚于党的事业,并决心为之奋斗终身。我最了解他(徐平羽)的一生,以及他所经历过的真实的历史。因为我是他参加革命前后、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最直接的见证人。曾以他的战友、爱人、妻子以及被遗弃孩子的母亲,多重的身份伴随着他,走过了血与火的战争年代。他是我爱恨交织的精神依托。即使在分处两地的十余年间,也一直在关注着他的一切。努力在他功与过的天平上,保持着一种心理上的平衡,我宁肯承受精神上巨大的屈辱,长期保持缄默。

  为雄个性冲动,雄心勃勃、志向高远、不甘屈居人下,有自恋情结。为此让我忧心不已!但他颇有些真才实学、且有前瞻意识,尊重知识、爱惜人才,处事果断、精明强干!在革命队伍中经过多年的历练,有较强的组织能力。据说他近年来表现尤为出色。是党内为数不多,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政工干部。建国后更是国家亟需重用的干才。虽然在生活作风、思想意识方面有重大过错,他政治素质有亏!但与大节作比较,程度应当有所区别。人无完人,孰能无过?只要对党和国家、对人民有益,不失为有用之才。我应当忧天下之忧、想党之所想,抛却个人的恩怨,努力克制自己的个人情绪……,继续担负起维护的责任。况且,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对他的亲情亦尚未磨灭。

  我始终这样认为:全面公正地去评价一个人,并非只有是或非,好与坏,正与反,截然相对的这二种观念,人的思想啊!在多变的现实环境中,毕竟是十分复杂的……

  此刻,她默默地转过了身,招呼儿子过来见见父亲。孩子已十三岁了,他看着父母严肃的表情,远远的坐在草地上不敢走近。此刻听见母亲召唤!赶紧站起了身。

  做父亲的把儿子紧紧地拥在怀里,抚摸着儿子的头,这可是他与大戈在战争年代留下的唯一亲生骨肉啊!他细细他端详着孩子,激动地对大戈说:太象我了!瞧!连耳轮处那块扁平的软骨,都生得一模一样。看!这二条平直的浓眉、听!这沙哑的嗓音,正是我王家典型的后代嘛!谢谢青如,你把这孩子抚养长大了!

  接着,他直端详着孩子的双眼,这孩子的眼睛怎么啦!怎么会斜成这样?能看见东西吗?大戈便把云儿小时候发高烧,父母不在身边,保姆护理不当,造成后遗症的原委,详细告知。王为雄忙说:“孩子的眼睛必须立即治疗,回沪后我尽快去联系医院,替孩子矫正,一定要矫正!这可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大事情”! 脸上流露出真诚的拳拳眷爱之心,令大戈为之动容。

  王为雄最后坦言:1945年他在信中重提“白马湖之约”,虽有以防万一之意。但历尽沧海难为水,那也是出于对大戈的真切思念,在他的心底里,并没有忘怀那十多年的夫妻恩情。辜负大戈,他主观上虽有私心,但客观上也有种种压力。时至今日,他虽重组了家庭。毕竟由于文化背景、政治修养以及志趣爱好等等诸多方面的差异,如今他与林某同床异梦,是无法与大戈往日的恩情相提并论。加之林持幼、持宠、经常无理取闹!令他深感无奈,相处日久,了无情趣。

  他说:一个在上海大都市里主管文化与外事工作的领导干部,不可能不去接触搞文艺、搞外事工作的女同志,只要与异性有所接触,家里都会立即引发可怕的“战争”! 常常为此纠缠不清,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要不是头上顶着这一顶乌纱帽,真想抛却一切烦恼,到“白马湖”那片世外桃源,和大戈去做一对神仙眷侣。

  他如此地“坦诚”和充满感染力的侃侃直白,仿佛一个活生生,往日的王为雄,又重新回到了大戈的身边。他所表白的一切,与大戈掌握与分析的内容大致相仿。她不能原谅的是:为了保全他和林的“重婚关系” ,林某蓄意扣压大戈向军部请求归队的书面汇报,如此重要的全部材料,为雄不加阻拦,反而任其烧毁,让她蒙受了政治上的不白之冤!

  大戈抬头远望西子湖对面,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宝石山,她的心啊!仿佛又远远地飞向那美好的青年时代……

  猛然间,她从神驰的境界,又重回到人事全非的现实之中。为雄涛涛不绝的谈话顿时停了下来。她沉思了一番问了为雄三个问题:

  其一 :目前三人之间的关系,他打算将何何处理?如果他要与自己离婚,她会同意马上与其去办理离婚手续!双方从此再不相涉。

  其二 :,从1943年起她已经正式通过苏中军区的城工部长“徐平羽”,与新四军军部组织取得了联系。由于种种原因,她一直未能顺利归队。为了恢复党的组织关系,“徐平羽”必须为她出具“书证”, 澄请这段历史。

  其三 :孩子云儿,是王家的长房长子,已由自己和陈家抚养了十三年。这孩子王为雄可以带走,今后必须由他的父亲培养成人。

  徐平羽思考了一会,表示离婚他决不会再提。与丘痕已经离过一次,至今十分后悔。战争年代,在军内历史遗留的这种维持婚姻的状况并不少见。他不能再在大戈的伤口上撒盐。如果大戈心有所属,想要离婚,他决不会反对!否则他会尽力维系双方的感情。他表白说:其实他的心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认为如今做教师,原本也是大戈的理想,他正在考虑,打算把她调往上海,推荐进上海的复旦大学,去做汉语教学工作。以后同在上海就可以经常相处,他在精神上需要大戈的支持。

  大戈认为:办不办离婚目前都无所谓。这十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过心境平和、独处的生活。彼此平淡相处足矣。没有十分的必要,再去触动这块旧创疤。关于去上海复旦教书,虽然很有吸引力,但这份好意她不予考虑。徐平羽在上海有一个现实的家庭,为避免产生不必要的矛盾,她不想去上海自找烦恼。

  她正告为雄:命运既然已经作了这样的安排,双方都必须面对现实。就应该坦然接受,要学会自爱、自重。希望为雄能尊重她的人格。

  徐平羽一口答应,回沪后,他会出面打个报告给组织,为恢复大戈党的组织关系,出具书证。证明:“她回乡养伤期间,曾通过苏中军区城工部,服从组织安排,在家乡就地从事党的统一战线工作。估计恢复党的组织关系问题不大。

  至于孩子的问题,多年来母子相依为命,云儿已习惯于和母亲一起生活,他不忍心带走,还是留在大戈身边,但他会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上海的家也是云儿的家,云儿可以自由往来。听说孩子自幼喜欢画画,他表示会尽力培养,直到云儿大学毕业。

  他还说:云儿姓王,是高邮王家直系的子孙。他是王为雄是长子。为了寄托心中难以替代的情愫,把自己专门收藏王、陈二家古字画的书斋,命名为“玉莲斋”。希望云儿将来可以从事文艺工作,王家衣钵日后由其一人继承。

  大戈清楚地了解,已变成“徐平羽”的王为雄,目前所面临的困境,才不得已会匆匆赶来会面。因为他相信自己不会忍心亲手去毁掉他的前程。为了实现其梦寐以求的政治抱负,这些年来,他在工作中也曾作出过不小的努力。

  我若为了泄私愤、图报复,而去揭露他销毁上报材料、欺骗组织、另组家庭的种种劣迹,他的处境定会很惨。他错误的性质,将不仅仅只是生活作风的问题,而是思想品质、政治素质方面的大问题。

  大戈十分熟悉党内斗争的严肃性,若再触及他原本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历史细节,将会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实在于心不忍。

  联想记过去那段难忘的岁月……,为了这个见异思迁的丈夫,她曾一路护航。付出过多少的心力,帮他度过了多少次厄运。如果他能认识错误,凭他的聪明才智,和出色的工作能力,是能够在新中国的建设事业中,发挥出他的一份光和热。也许正是从党的利益、从大局出发的思考,她才决定独自承受委屈!以宽大的胸怀、又一次原谅了这个身居要职的负心汉。

  在上海的林某,她很紧张!她担心着徐平羽去杭州会见大戈,将会是怎样的结果?此刻正在荣昌路上的家中,坐立不安……

  当初是自己工于心计,以极不光彩的手段谋夺别人的丈夫。大戈如果真的把全部经过的一切,上告中央,对苦心经营的这个小家庭,将意味着什么?到那时候恐怕当了市长的陈老总,也会无能为力。只因当初,他们是用欺上瞒下、以损人利己的行为,骗取了陈老总的信任。

  当年他们的“新婚之亱”正是大戈和她的战友们,在苏南敌后的拉锯战场,为渡江北上的新四军征集粮草,正与日寇浴血奋战之时!

  真相一旦大白,以陈老总的性格,决不可能会保持沉默。如果到了大戈恢复名誉的那一天,她丈夫徐平羽的大好的政治前途也就全完了!

  徐平羽回到上海,向林说明了大戈以德报怨的态度,让这个小女人如释重负。她立即给在杭州的陈大戈写了一封信,信中称大戈为尊敬的陈大姐!她“恳切”地写道“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婉转地表白,造成这样的后果,她实出无奈,算是向大戈致了由衷的歉意。

  在信中,她信誓旦旦地表示:将会对云儿视如己出,并欢迎孩子去上海治病,她愿意代替平羽承担一切,应尽的责任与义务。对于她如此恳切的态度,且闻其言故妄听之。大度的大戈希望她真正能实践自己的承诺。

  不久,徐平羽派了一位女同志到杭州,接云儿前往上海治疗眼疾。她带着云儿跑遍了上海的几家大医院。经过医生的认真检查,发现孩子的右眼,因长时间斜视双眼曲光不正、视神经已经萎缩,造成了弱视。

  当时的医疗水平已难以治疗矫正! 徐平羽接受不了这样的诊断意见,又把孩子送到了北京协和医院,请眼科专家重新检查,结论也几乎一致。这才无奈地把孩子送回了杭州。

  虽然孩子的眼睛没能治好, 但作为父亲,他已经尽了心力。这件事使大戈感到欣慰,也让云儿初尝了父亲的关爱。云儿从上海归来带回了,大戈在预料之中失望

  后排左起二、第三人,为本文作者与其人父徐平羽,1954年镊于荣昌路机关宿舍大院,

  的信息。因为 1943 年后大戈写给丈夫向新四军军部党委汇报的材料,以及多次请

  求归队的申请报告 “都在战乱中散失不知了下落”?他说:“父亲已问过有关部门,他出具书证没有实际效用,证明不了你如何被捕?如何被营救的全过程,要进行实地调查,还得有当年营救者具体的人证!父亲万般无奈、只能自食其言无能为力”。

  大戈苏南被捕已事隔多年,出面营救她的当事人已不知了去向,难以寻觅!由于大戈身处白区,地下党有严密的的组织纪律,她养成了随时销毁往来信件的习惯,如今她本人也拿不出任何未曾脱离组织的书证。想要恢复自己党籍的希望,真比登天还难!这位早年参加革命,几度出生入死的老共产党人,在全国解放之后,却因拿不出任何未曾脱离组织的“书面证明”,陷于百口莫辩的处境。

  面对一次又一次严格的政治审查,想为大戈出具证明的徐平羽,也是有苦难言!他心中很清楚,材料早已销毁,已无法自圆其说。他又怎敢向组织交代,当初林某隐匿、销毁材料的动机?即使手头上还存有这些材料,过了整整十年之后到今天,才想起要向组织汇报,这岂非是一种自相矛盾的行为?是绝对经不起审查的。为了保全自己,他只得借故推托、将错就错。再一次在政治上陷大戈于更为严峻的困境。

  党的组织部门,有严明的组织原则,因为大戈参加革命的经历长久,过程又相当复杂。从上海到西安;后上延安;再到江西;又去了苏南;然后再回绍兴。其中曾三次被捕。要恢复她中断十年的党籍,必须要有从1930年后连续达二十多年中,从事党内外的种种工作的全部材料,需要全部的能证明她各种身份的书证与人证,才算查实清楚!然而大戈多年从事过的地下工作,性质十分特殊,又大都是单线联系。重新审查要做大量内查外调与取证的工作。每一个环节都必须要查得过硬、查得清晰。这是何等巨大的工作量。大戈的党籍问题,就此被耽搁了下来。

  解放后,中国共产党成了执政党,掌握了国家政权。许多早年参加革命尚活着的战友,他们的职务在不断升迁、权力也在不断地扩大,他们的威望更在不断地提高。

  然而对名与利安之若素的大戈而言,她内心最委屈与痛苦的是:党籍迟迟不能恢复,组织不能尽快地接受自己!对她来说,这远比失去丈夫,更为难以承受,但是,这丝毫没有动摇她崇尚革命的坚强信念,在严酷的现实面前,生性好强的大戈,放下了心中的一切苦恼,十分平静地面对所有的屈辱,作好了“长期接受组织审查”的思想准备。

  她不断严格地要求自己,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常常将自己与那些在战争年代英勇牺牲的战友相比,她以幸存者自居,能够活到今天,已是够幸运的了!在和平的环境中,她更要尽自己的全部能力努力工作,一心投入于崇高的教育事业。

  1953年秋,又一场恶运降临在大戈母子身上。那天在中学上体育课的云儿,突然口吐鲜血晕倒在地。学校离开工农干校不远,老师和同学们七手八脚,急忙把他送回家中。鲜血象开了闸似地,从孩子的口中喷涌而出。看着云儿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大戈绝望了!这是她所生的四个孩子中,唯一仅存活在世的一个啊!难道老天也要把这个孩子夺走吗?永远地离开自己?她将真的一无所有了啦!

  突然间她意识到,这完全是她自己的过錯!那是是在二年之前……

  她临去浙东山区、参加剿匪、土改工作队时。匆忙之中,曾一度把孩子寄养在老同学李梅仙的家里,这个同学的丈夫患有严重的肺结核病。定是孩子与病人朝夕相处时感染上了结核病菌,经过几年的潜伏期后,终于今天暴发!大戈捶胸顿足,为自己当年作出的决定后悔莫及。如今这孩子命在旦夕,她心急如焚!

  万般地无奈,她想到了徐平羽。当即给在上海的他通了电话,请他出面,设法救救孩子……

  徐平羽人已到中年。自父子相会后,对这个长子有着一种特别的负疚感!他与大戈夫妻十二年,生育过四个孩子,馨儿、小丁已先后夭折,阿苏死在延安的保育院。据说是被敌人投毒,毒死的。如今大戈身边仅留下这根独苗。云儿是王家长子,因此他特别地钟爱。当听到孩子垂危的消息!心中万分地惨然。作为孩子的父亲,他要竭尽全力!当即与浙江省委的谭启龙同志取得了联系,请省委领导救救他这个苦命的孩子!

  经省委批准,孩子立即被送往浙江省立医院急救。经过 X 光片诊断,孩子患的是“浸润型开放性肺结核”,病灶在左肺上方三、四肋之间。病变已经蔓延到左肺全部,并有向右肺转移的迹象。由于肺动脉破裂,导致了大吐血。幸而医院抢救及时,经过输血、输液,几天后,吐血总算止住了,云儿的脸象一张宣纸,惨白、惨白,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在五十年代初,肺结核病死亡率很高。当时治疗这种病的“雷米锋” 、“链霉素” 、“盘尼西林”等特效药,国内还不能生产。购买这些西药,价格昂贵,要从香港进口,依靠个人是完全无力承受的。身为父亲的徐平羽,使出浑身解数,想尽了办法出具书证,为儿子向国家申请全额公费医疗和革命干部子女的待遇。托人去香港,购买治疗肺结核病的特效药,与多种维生素丸。有了这些珍贵的药品,云儿的病情逐渐稳定,开始有些好转。

  但经过医生们仔细的检查,发现孩子左肺病灶下方,在心脏附近肋膜与肺膜发生粘连,并出现了浓胸炎症,胁迫心脏,必须及时手术。由于病灶离心脏很近很近,手术难度极大、存在生命风险。外科病房多次讨论研究手术方案,医生们认为:这个开胸的方案,“要切除二到三根肋骨,即使手术成功,孩子也将成为废人”。对于这样的手术方案,没有一个大夫敢接手。大戈亦无法承受。焦虑与忧心在一天天地折磨着大戈。

  攸关孩子的生死存亡,徐平羽则在四处打听胸外科手术方面的专家,得知国内有一位最著名的胸腔外科权威,正在浙江医科大学讲学,在谭启龙同志的关切之下,希望由这位王家驷教授,亲自主刀为云儿做手术。非常幸运!王教授欣然同意。

  王大夫身材不高,为人风趣。他对云儿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否定了医院外科的手术方案。他对大戈说:“手术不能那样干!要为孩子一生的健康与前途着想。小朋友的再生能力很强,我打算采用微创手术,不用打开胸腔。用象修理钟表那样的方法,在胸部打几个小洞,用胸腔镜和微型手术刀来清除病灶。请相信我!会让孩子健康地回到你的身边”。

  手术的那天,大戈眼看着护士们把孩子推进手术室,内心虽然非常紧张,却嘱咐孩子要勇敢、坚强,不要害怕。

  明亮的手术室里,戴着大口罩的医生和护士们在忙碌着,云儿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只听见王教授对自己说:“手术就要开始,在这间房子里只有两个男子汉!老的一个是我,另一个小的就是你。其他可都是女的!知道吗?你可不能哭、也不许喊。男子汉是不能当着女人们的面落泪呵!别让人小瞧了你”!云儿抑制住害怕说:我不怕、我也不哭!手术开始了……胸前凉嗖嗖的,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便慢慢地昏睡过去……

  教授在他的左胸上部开了一个小孔,插入一根胸腔镜,搜索到病灶。又在左腋下开了二处小孔,伸进电烙刀分离胸膜和肺部的粘连处,还用特殊的专用仪器,一点一点地吸出淤积在胸腔中的浓血。真象修理钟表那样的细致。浓胸的病灶与心脏、主动脉、静脉都近在毫厘,这是一次高风险、高难度的胸腔手术,手术一直进行了五个多小时。

  孩子在强烈的痛楚中醒来,他咬紧了牙关,忍受住一阵比一阵更强烈的疼痛。术后,王教授对云儿的表现大加赞赏!他对大戈道:“这孩子很勇敢,忍耐力惊人!是个小小的男子汉,五个小时纹丝不动。给他上的麻药时效只有二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是他咬住牙挺过来的”。

  大戈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孩子喃喃地说道:妈!我是男子汉!很疼、很疼!但我不哭……,大戈两行热泪无声地滴落在孩子的脸上。她的心痛得都快碎了……

  手术十分成功,术后王教授嘱咐大戈:手术虽然成功了,但预后治疗是必不可少的。每周必须进行一次气胸手术,把一根绒线针那样又粗又长的针,插入左边胸腔,灌入过滤后清洁的空气。防止胸膜和肺部的伤口再度粘连。气胸治疗连续进行了六个月。

  为了让孩子早日康复,需要一亇比较好的疗养环境。经省委谭启龙书记的批准,破例将孩子送入杭州五云山干部疗养院。这是一座专供部队干部休养的处所,坐落在杭州著名风景区“九溪十八涧” 的半山腰上。前面是宽阔的钱塘江,后面是高高的五云山,风景十分秀丽。疗养院的医疗环境良好,医生、护士和医疗设备都配置得很齐全。孩子术后的恢复非常顺利。

  大戈因为工作繁忙,不能陪在孩子身边。特地邀请她的三姐前来照顾孩子。云儿这个自小缺少关照的孩子,因病得到了从未享受过的关心和照顾,身体恢复得很快,半年后基本痊愈。

  徐平羽在孩子生病期间所做的种种努力,所流露的真情,缓解了大戈心中的那股积怨,彼此从前的默契,又似乎找回来了……

  此后,每当徐平羽因公到杭州,他都会与大戈母子聚会。孩子的身体与学业,是他们谈话的重要话题。

  孩子从小喜欢画画,徐平羽替云儿找了一位教美术的启蒙老师,老师名叫王德威,他擅长油画。夫人郭立范,专长中国画。他们都在杭州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任教。解放战争中,他们都是在新四军黄河大队(“新安旅行团”) 中成长起来的专业美术人才。王老师对云儿学画要求特别严格,加上孩子的勤奋努力,为后来走上美术专业之路,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作为父亲,徐平羽在把孩子努力培养成才的过程中,付出了大量心血。对大戈而言,徐平羽对孩子的关爱,是她心之中莫大的安慰,彼此之间的思想交流也更加畅通。

  在同年的整风肃反运动中,为了彻底搞清大戈三次被捕前后的经过,她接受了组织更严格的审查。其中以第三次被捕为重点,由于事隔多年,当年时局混乱,寻找出面营救的有关证人,都沓无音息、已不知了去向?因为找不到最直接的原始证据,一直难以下正面的结论。

  但审查还是有明确结果的:“在陈大戈的三次被捕后,凡是她的直属上线与下属无一受到牵连。并没有因她的被捕,而发生组织被破坏、人员受牵连,或被捉、被杀的现象”。这对确定大戈历史问题的性质十分关键。虽然严格的政治审查一直延续了八个多月,最后仍没有作出不利于大戈的政治结论。这在组织路线偏左的年代,已是很不错的结果。肃反审查结束后,大戈被调离了省干校,安排到杭州女子中学,任语文教员。

  在这段时期内,徐平羽同样也在接受组织的严格审查:

  一 是他的入党问题,

  二 他去苏北老家建党的前后过程,

  三 是32年和34年上海二次大罢工后,在大逮捕中,他为何都能事前脱逃?

  这三条多年来这些经历,都是他历史上的软肋,他个人始终无法说得清楚!因为他早年他参加革命时,党内指定与他单线联系的上线是大戈。违避这一事实,下文他那里还说得清楚?所以他这段历史只有大戈最清楚。忐忑不安的心理可想而知大戈的态度几乎能决定他的仕途与命运。

  对党一向忠诚的大戈,她是非分明,囘顾历史……1930年10月她在入党时,虽然对于1929年前的立三路线,执行党、团合一的情况并不了解。但当年王为雄并没有党的组织关系是明确的。徐平羽参加党内的活动,已是在1934为军委搞到电台之后的左联时期。因他的积极表现,经陈懿德同志的确认并同意让他参加了左联党内的活动。至于陈懿德凭什么确认,经办过何种手续她并不清楚。

  虽然徐平羽在所谓去高邮建党,有过较严重的过错,但那是被内奸所利用,政治上的幼稚所造成的,当年江苏省委作过审查有过结论,在他的思想意识与生活作风方面有亏,所造成的后果与影响已难以挽回。但在大节方面还应该是肯定的。要实事地考察他的功过是非,不可以凭个人情感与好恶,作任何有背于道德的结论。面对组织的审查。她从正面表达了对徐平羽的肯定。

  陈大戈这一份证词,对维护徐平羽的政治生命,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当然这与军委领导机关“联络局”的被敌人破坏,陈懿德的不知去向?左联卢方等人受到牵连而被捕。数十年后的大戈就成了唯一能够,直接提供证明的当事人,所以这份证词,便成为确认徐平羽入党的事实,最重要的证明材料。在政治上大戈又一次,为徐平羽护航过关。

  大戈事后谈及这一证言,基本上是合符事实。她隐去了当年沪西区委曾向江苏省委汇报:彻查过王为雄去苏北家乡,建立“城乡支部”前后的调查经过。由于党的组织纪律是“内外有别”,对当时还不是党内成员的王为雄,没有作出任何处理!区党委当时的结论是:“继续审查考察”。

  为这段历史一直深深地影响着王为雄。所以才会在多年后,出现移名改姓,成了“徐平羽”切割历史?这种反常的心态,据徐平羽自述:解放以后他与三十年代初,凡是与其有所联系的一切熟人,几乎都断绝了关系。他力图把“王为雄”这个人,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彻底磨灭。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朋友如:大夏大学的郭履康、蒋斐然、宋文灏、还有给过他许多帮助,大戈的长兄陈昌华、以及一直很是器重他,送过他一张金钱豹皮,曾救过他性命的的邵力子。还有眼下尚在世的,三十年代的那些老上级、老领导,他统统的不再与之联系。

  解放初,有一囘他去北京列席全囯政协会议,偶遇邵力子,他居然也假装不相识,绝口不提,他就是当年的王为雄。这种反常的心态,完全是为了要想切割那段婚姻史,在他挡案的自传中,完全抹煞了他走头无路时,去找陈大戈请求党庇护的前后经过。

  为了胡弄组识审查的年轻人,他千方百计地用不存在的“转党”之说,力图掩盖他在髙邮非法建党,大胆妄为的实质。采取文过饰非的手法,想要塑造一个全新的“徐平羽”!

  然而要想切割自己的历史,谈何容易?活生生的历史与现实,让他无法躲避。在这个世界上了解他过去的历史,(难以原谅他行径的人)至少他自己的妹妹王为俊、妹夫老红军陈志方,还有李一氓以及曽经手审查过高邮事件的老上级帅孟奇。当然还有在延安时,所结识过的张爱萍等人。

  据说对他有过知遇之恩的陈老总,当他弄清楚徐平羽与陈大戈,过去的这段千婚姻史之后,也曾严肃地批评过他:“做人啊!千万不可以缺德,你一时的缺德,必将害人害己,抱憾终身”!陈老总的这句批评,深深地印刻在徐平羽的脑海里。当晚年回想往事时,他自己多次在复述陈老总的这句话。

  如实告知陈毅全部实情的人,正是王静的丈夫,当年曾在延安保卫局工作、解放后多年出任驻外大使的陈志方。

  陈志方个性耿直,在延安抗大时对大戈有过非常深刻的印象。他虽算是亲戚,但对徐平羽对大戈的所作所为,深感不齿!

  1955年底,徐平羽意外地受到“胡风事件”的牵连。没头没脑地几乎被打成了“胡风反革命分子”。 虽然事出有因,但多少有些冤屈,全部过程很耐人寻味。

  远在1934年,上海爆发美亚丝厂大罢工大戈起草了“罢工宣言”主办《十日谈》报导罢工进况。她还发表了一系列的小说杂文,反映工人生活的艰辛与疾苦。文章旗帜鲜明、笔锋犀利!大胆揭露社会的黑暗。得到了鲁迅先生的高度评价。先生相约大戈去他的住所见面,王为雄陪同妻子前往先生寓所,谁知当天鲁迅先生突然有要事匆匆外出!委托他的大弟子胡风接待。徐平羽与胡风有这么过短短的一次接触。

  解放后不久,徐平羽调任上海市府秘书长,那时的胡风想在上海办一个由他主持的《泥土社》,出版文艺书刊。上海机关事务方面,隶属徐平羽主管的范围,胡风前往拜会,一时兴起,徐平羽谈及了三十年代的这段往事。其实当年胡风先生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谈起女作家大戈,胡才回想起当年确曾有过的一面之缘。

  徐平羽其人一直以名士自诩,以广交文坛闻人、学士为荣。但实事求是地分析:同意胡风组建《泥土社》的申请,并拨给办社场所,是要经过市委宣传口几位领导,集体讨论批准的。这个权限当时并不在徐平羽的职责之内,他又岂可自作主张?

  徐平羽此人外表耿直爽朗,经历了多年的政途风险,也有了一定的政策水平,人到中年其内心还是很谨慎的。其实他做事稳健、持重。习惯于按部就班,决不敢跨越雷池半步。当然,在这件事情中,他个人的影响力显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此外,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徐平羽在参加左联的时候,曾经有个笔名叫“白丁”, 已应用了多年。凑巧在胡风的那群作家当中,亦有个笔名也叫“白丁”的作家。审查者不知就里,李冠张戴造成了误会。一时之间,徐平羽便被传说成是“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成员。接着被仃职、隔离内查外调,先在家里、后被隔离去了锦江饭店,审查了近十个月。最后终于搞清了事实,嫌疑排除了才放他回家。

  在风风雨雨二十多年,的政治生涯中,徐平羽凭借着他的知识与天分、积极努力的苦干精神,发挥了身心全部的智慧与才干,施展出浑身的解数,一次又一次度过了激流湧滩,为了达到自图、自强、自保之目的。以至于不惜牺牲爱情与道义,别妻抛子。终于争取到了至少可以保持,目前既得的政治地位,当然他还有更高层次的目标要去攀登。

  可是老天它却不从人愿,这一场莫名其妙对“胡风反党集团” 的清查,几乎将他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些年来,大戈与他都分别经历了肃反、整风、包括对丁玲“反党反革命”集团一场又一场重大的“斗争” 。特别是这一次受胡风事件的牵连,政治运动始终不曾消仃过。眼见过去的一些老朋友、老战友、还包括某些老领导,在“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政审漩涡之中纷纷地倒下……不是成了“叛徒特务” ?”阶级异己分子”或者是“反动学术文人” ?令人毛骨耸然!

  经历这几年动荡的政治生涯,徐平羽开始认真反思,自己曾出于自私的目的,亲手毁掉了大戈的政治生命!造成了她身心这么多年如此深重的伤害。

  他还几乎以同样明哲保身的心态,伤害了二、三十年代,声望甚高的诗人聂绀弩。这位老战友早年受命打入敌后,从事我党的秘密工作。解放后因徐平羽自保意识的作祟,当年的敌工部长,竟以不清楚聂在敌后的工作状况,一直不敢为其出具书证,致使这位地下党的老战士,被作为国民党的战犯长期关押在,秦城战犯监狱,直至1959年国庆十周年大赦时,聂绀弩才与其他国民党将领一起获释出狱。

  经过近十个月的审查,让徐平羽亲自饱尝了被诬陷与受屈辱的惨痛滋味……深深地触及了他的灵魂!

  1956年后当他的双脚,刚刚踏出因牵涉于“胡风反革命集团问题”接受审查的那间房间,他因禍得福,又成了受党信任的好干部,升任为市委宣传部付部长,兼文化局局长。他还没等回过神来,接着反右斗争开始了……

  那是在难忘的1957年,一场更大規模、也更为激烈、几乎是全民性的政治风暴!席卷而来……

  “反右”的起因是:中国共产党成为执政党后,在施政建设的过程中,广泛征集社会上各民主党派与党外人士参政、议政。欢迎各界发表了许多不同的政见!某些人的言论有偏右或极右的倾向……

  某一日,人民日报发了一篇“我们要说话了!”代表工人阶级声音的一篇社论: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就此开展了群众性、广泛的讨论乃至争论。

  起初都以为这仅仅是:在思想领域、思想意识范畴内,对不同政治观念在认识的问题,进行必要的讨论、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至多是一场有群众参加,大范围的思想改造、救赎性质的自我教育的运动,然而却被人为地上纲上线,造成了反右扩大化……,渐渐演译成 “右派分子向党猖狂进攻”重大的政治事件!把人民中间的内部矛盾,一下之提升上纲,成了可怕的敌我矛盾。于是全社会开始了一场大范围、群众性清查右派的政治斗争。

  大造反右声势、制造反右理论的是康生、陈伯达之流。負有领导这场运动之责、具体代表党中央的执行人,是毛泽东当时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党的总书记邓小平。

  刚刚接受过审查,几乎被打成了反革命的这个徐平羽。居然成了主持上海文化界反右斗争主要的负责人。他痛定思痛……内心翻腾起一种救赎与愧疚的心理。他想尽了办法?尽其最大的努力想去保护那些:对新中国曾经充满着热爱与希望、仅仅只说过了几句错话、做过一点错事,在政治上毫不设防的那许多,优秀的文艺骨干。

  为了这些对社会有益、为人民所喜爱的文人、学者与各类各行的艺术家们,他居然冒着引火烧身的政治风险,伸展出了并不十分坚固、也不够宽大的羽翼,尽其最大的努力与可能,去为他们遮风挡雨,实实在在保护了一大批,文艺界的知名人士,尽量不让他们带上“右派”帽子。诸如:著名书画家丰子恺、唐云、谢稚柳、陈佩秋等等,还包括当时的年轻画家程十发、在戏剧界的有童芝玲、言慧珠以及音乐界、舞蹈界众多的艺术骨干。他还在不同时期着意培养了,一大群出色的文艺专业人材:如:知名的作家菡子、爱唱歌搞音乐的张依,青年画家王德威等人

  他做过一件件尽其所能、对得起自己良智的好事,甚难计数,儿十年光阴过后,他的善举一直为人们交口相传,让许多人谨记了一辈子。

  徐平羽尊重知识、爱惜人才。在新中国文化建设的岗位上,与文化界众多的知识分子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这些被历史肯定了的功绩,与他的政治阅历和思想境界的升华,特别是经历过惨痛的历史教训后,有了切身的体会密切相关。

  陈大戈一直以坚定的意志,支撑着弱质的躯体,从旁默默地在注视着他……

  她以深沉情感、大爱的力量,无私的自我牺牲精神!和巨大的人格魅力净化了徐平羽这个原本复杂、脆弱、且又自私的灵魂!让这个男人洗刷了身上的点点污垢,变得高大而强大起来。

  几十年间,大戈独自忍受着寂寞、独自承受着屈辱,她付出了全部的青春与爱惰、耗弗了一身全部的心血,为这个负心的薄情汉一路护航。

  她经常想起自己慈详、博爱、信佛的老母亲。佛曰:我不入地獄,谁入地獄?

  他们不谙世事的儿子,亲眼目睹父母亲在肃反、整风等,历次的政治运动中,去接受无尽审查的情景:母亲进了肃反学习班久久没了音息……,父亲隔离在锦江饭店数月之久,不知何时才能获释?

  孩子实在搞不懂,父母不都是老红军么?他们又都是有信念坚定的共产党人,为啥会没完没了的被查个没完!这个世界呀!为何会如此地复杂?政治这个黑白不分的东西,简直可怕得今人窒息!面对如此不安定的气氛、面对如此复杂冷漠的环境,云儿盼望着自己赶快长大,大到能肩负起保护母亲的责任。

  手术康复后,云儿用了三年半时间,自习了初、高中全部课程,1957年秋,去报考在杭州的《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这是一所全国重点的国立大学,考生来自全国各地。

  当年的美院,以培养专家为宗旨。云儿通过了初试,进入到复试,但在最后健康复查时,发现他右眼弱视,不符合美院的录取要求。为此,他被学校拒之于门外。孩子的情绪十分低落,奋斗的目标失落了!前境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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