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光,该往哪儿走?

  “咱啥也不懂,离开音乐就是一个废人。”阿勇向家人许诺,存了钱就回去买房子。但一转身,又惆怅地对我说:“我怕一买房就出不来了,被困住了。”实际上,他不是没有其他出路,他是离不开音乐了。

  “日日夜夜我闭着双眼祈祷,为什么只有我的音乐能够让我依靠,我知道我的世界已经变得越来越小,跑不掉、逃不了……”在那间凌乱而局促的出租房里,流浪歌手阿勇拨开记忆的年轮,将他和音乐的过往一点一点地展现在我面前时,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环绕起《can you feel my word》的旋律。在那个我们普通人只可远观而无法进入的音乐世界里,阿勇是一头孤独的黑豹,他说,“我离了音乐就活不了”,就像黑豹需要自由奔跑。

  “离开了音乐,就像坐牢一样”

  小时候大人问他:“你的梦想是什么?”那个年代的孩子一般都会回答,科学家或者军人。而阿勇的答案是,“歌唱家”。直到现在,河南驻马店老房子的门框上,还有他当时写下的梦想。上中学二年级时,市里的一家艺校面向各个中学招生,他瞒着父母参加并顺利通过了考试。当时他的姐姐刚开始做生意,手里有些积蓄,就偷偷地帮他交了学费,供他上学。直到现在,母亲都还在埋怨阿勇的姐姐,怪她把阿勇害了。

  1993年,阿勇从艺校毕业,出来走穴,“跑夜场、做嘉宾,全国各地都去遍了。” 那时的他一心沉醉于“漂泊”的感觉,自由、无拘无束,和最爱的音乐为伍。跟老婆李静在一起之前,几乎两三年才回一趟家。“有时候开车回去,连自家门口的路都找不到。”

  因为一直跑场子,作息时间不规律,又没人在身边照顾,渐渐地,阿勇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有一年去内蒙古走穴,差点没能活着回来。“我回到家,我妈就要给我下跪,哭着喊着求我留下,别再出去流浪了。”阿勇嘴上答应了,等过了几天身体恢复了,又留下一张字条,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走了。就像黑豹需要自由奔跑,音乐对于阿勇来说,是灵魂,是照亮世界、让他看清前路的光。没了光,该往哪儿走呢?“我老婆第一次认识我的时候就问我,你选音乐还是选我,我说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音乐,因为音乐在我的生命中排在第一位。”

  实际上在和李静相遇之前,他曾不止一次地做过类似的选择。“我爸我妈老批评我,你就是个自私自立的人,你玩音乐再苦再累都不怕,因为你在做着你自己喜欢的事,你开心了,但是有没有想过你周围的人!”和李静在一起之前,阿勇曾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女方也是一名歌手,结婚后希望过安稳的日子,便转行做起了服装批发生意。阿勇说,自己最愧疚的事就是从来没有给前妻帮过一把手。他担心自己一旦上手,就没了自由。

  五年前,他和李静走在了一起。爸妈希望这一次他能真正地安定下来,便打电话给在张家港开公司的姐姐,“你别让他再出去跑了,就让他跟着你吧。”拗不过一大家人的劝说,他带着李静去了姐姐的厂里工作。看他喜欢熬夜,姐姐就让他值夜班,照看厂里的机器。打算等他适应了工厂里的生活节奏,再投资加条生产线让他管理。

  “太无聊了,离开了音乐,就像坐牢一样。”之后晚上值班,白天工人们上班时,他就拿着吉他、音响去工厂的空地上唱歌。“我姐姐就站在楼上的办公室看着,看得掉眼泪。”最后,姐姐说:你走吧!

  是我玩了音乐,还是音乐玩了我?

  “你说后悔吧?有时候也挺后悔的。”这两年,阿勇常常在想,“是我玩了音乐,还是音乐玩了我?”看着家里的亲戚都有车有房了,自己却这么狼狈。

  当年他离开姐姐,为了争一口气,一分钱也没要,带着妻子直接开车到了嘉定,租间房就住了下来。之后整整一个月,阿勇根本找不到工作,穷得连一卷卫生纸都买不起。被逼无奈之下,他不得不厚着脸皮,带个帽子,拉着音响、吉他跑到街头唱歌。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阿勇把帽子压得很低,一个晚上都不敢抬头。他不知道唱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是流着眼泪唱完的。“我没想到我做音乐做了二十多年,会流落街头。”而那时,妻子也偷偷站在马路对面,一边看着他唱歌,一边放声大哭。“心里面接受不了,调整了好长时间,但还是要坚持呀,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收不回来了,最起码你能挣点钱,把眼前的困难度过去。”

  时间长了,阿勇也想开了。“哪里唱不是唱呀,只要我认真对待音乐,哪里都是舞台。”就这样,他一直唱到了今天。现在,阿勇的名气响了,经常有人邀请他参加商演。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到一万多块。

  不过,相比年轻时跟着经纪人走穴,做流浪歌手收入很不稳定。“等于是看天吃饭,下雨就没法出去了,像梅雨季节一下一个月半个月,那你只能天天待在家里。”

  除了“看天气”,流浪歌手还要“看脸色”。东方明珠旁边正大广场后门,以前是上海的流浪歌手聚集地。去年,阿勇和四五个志同道合、真正热爱音乐的朋友,组建了一支乐队,在那里唱了一年。“来听歌的都是冲着我们的音乐来的。那时候,收入稳定,唱得又开心。”今年四月份,陆家嘴搞整治,打“四黑三乱”,流浪歌手自然也在被“打”范围内。阿勇说,从那以后,他才算是真正地开始到处流浪。现在,每天到了下午四五点开工之前,阿勇和他的朋友们就要考虑今天去哪唱。既不会被城管赶,又能赚到钱。有时候他们一个下午要开着车,拉着乐器,换四五个地方。好不容易躲过了城管,刚唱几句,又被附近的居民投诉。每个月都得和110打上好几回交道。“太多心酸了,很辛苦、很辛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连带着心底里的沮丧一起吐了出来。就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又有多少个夜晚,阿勇借着口中的氤氲,排解着挥之不去的忧伤呢?

  然而,他依然没有想过做其他工作,“咱啥也不懂,离开音乐就是一个废人。”阿勇向家人许诺,存了钱就回去买房子。但一转身,又惆怅地对我说:“我怕一买房就出不·来了,被困住了。”实际上,他不是没有其他出路,他是离不开音乐了。

  文 / 杨丽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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