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普，无间道

　　“我们怀疑他是不是微软派来的卧底，等着有一天把诺基亚卖给微软。”

　　早在一年前，一名诺基亚离职的员工谈到其时从微软空降的CEO史蒂芬.艾洛普时，颇有点不屑。其中，“我们”指代很多诺基亚离职甚至在职员工。李欣当时在诺基亚，艾洛普上任后，同事们会编排一些段子，比如“无间道”之类，离职同事对艾洛普负面情绪多，在职同事大多觉得就是个笑话，相信会有好的明天：“诺基亚走过了那么多年，总应该是有办法吧。”

　　9月3日中午，看到微软收购诺基亚消息后，李欣迅速打开公司内部邮件，确认消息后，李欣承认：“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都有。”聊到“这次你们确定艾洛普是卧底了吗”，她一笑而过。

　　那么，艾洛普到底一手导演了什么？无间道的大戏，未来结局又如何呢？

　　变革者的污点

　　诺基亚脱离了燃烧的平台，却进了微软的笼子。

　　在2010年9月就任诺基亚CEO后三个月，艾洛普发布了一篇著名的内部备忘录，声情并茂地指出诺基亚正在一个燃烧的平台上：当高端、中端、低端市场同时饱受冲击，诺基亚内部仍然在往平台上浇灌汽油；在生态系统竞争的时代，公司需要建设或者加入一个生态系统以涅槃。

　　邮件诚恳而且犀利，随后艾洛普制定的战略开始饱受争议：抛弃时代遗老塞班让人理解，砍掉Meego只让部分粉丝痛心，但是，抛弃安卓全面投入到微软的怀抱，质疑不断——《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下称《21CBR》）在专访艾洛普时，曾试图追问过其将诺基亚绑在微软上的动机，“避开安卓同质化陷阱”的理由始终无法让人信服，“微软自然会对如此忠诚的伙伴提供深度支持”的理由看上去靠谱点。不过，2012年10月Windows Phone8发布会上，微软CEO夸耀完诺基亚lumia920后，却给与会者各发一部HTC 8X时，该理由顿时苍白了。

　　战略被质疑不可怕，可怕的是其执行结果一直在印证质疑。艾洛普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提升公司效率，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新产品上市速度在加快，但这恰恰成为艾洛普“无间道”的罪证：诺基亚率先推出的WP7.5无法升级到WP8；LUMIA系列上市价格过高，其后又迅速跳水，无数粉丝大肆抨击诺基亚；最残酷的则是一轮轮裁员，包括关闭诺基亚在发源地芬兰的工厂。相比之下，艾洛普提高诺基亚实验室的成果转化速度、内部工作效率和决策速度等举措，似乎无关痛痒。

　　如果从结果进行有罪推定的话，艾洛普所领导的内部变革，在一步步摧毁昔日巨头的骄傲和文化，其中包括：向美国的公司文化低头；抛弃有主导权的生态系统建设；成为一家软件公司的附庸甚至试验品，进而到了一个不得不卖的境地……他终于带领诺基亚脱离了燃烧的平台，不过不是扑灭火焰或跳下大海游向彼岸，而是认了干爹并且躲进干爹的笼子。

　　又一个摩托罗拉？

　　“同事们有时开玩笑——不用跳槽面试就直接去微软了。”

　　微软收购诺基亚很容易与另一宗收购案类比：谷歌收购摩托罗拉移动。

　　2012年8月，摩托罗拉移动中国区员工爆发了一场罢工，“用我专利，杀我兄弟”的标语记忆犹新。其时，刘学还是摩托罗拉移动手机外壳的设计师，他说，收购后的设计任务大大减少：“工作量减少，意味着不需要那么多人了。”刘学的另一位同事揣度谷歌有意识压低摩托罗拉移动的预算：“申请费用比以前难得多了。”事实慢慢应证了，谷歌并购摩托移动最主要的目标就是专利。

　　未来，“新”诺基亚或许会和“新”摩托殊途同归，但是，过程可能大大不同。

　　诺基亚在新世纪进行了一系列与地图相关的并购，其中最大规模的一笔交易在2007年，以81亿美元收购数字地图供应商Navteq。诺基亚内部人士曾告诉《21CBR》记者，公司最有底气的已经不是手机业务，而是导航。不久前回购诺西后，诺基亚业务板块明确了四大业务：手机、专利授权、地图、诺西。微软的收购，相当程度是觊觎诺基亚的地图业务资源以及专利。

　　与谷歌收购赤裸裸漠视硬件有些不同，微软并购诺基亚的54.4亿欧元中，37.9亿欧元用来收购诺基亚设备及服务业务部门——微软可继续使用LUMIA品牌和产品，16.5亿欧元的价格获得诺基亚的专利许可协议。大部分资金用来收购硬件业务，小部分资金用来获得授权——包括地图。

　　完成硬件业务出售后，新诺基亚将保留比硬件更有盈利前景的业务，慢慢淡出大众视野：诺西将作为其独立全资子公司存在，在下一代LTE网络竞争时代，大有机会；诺基亚自身将转变为B2B的公司，在专利许可和地图市场继续奋斗——这一点确实非常近似摩托罗拉的命运，移动业务出售后，摩托罗拉系统专注在企业级市场，自成一番天地。

　　至于并购的硬件业务，其命运或许会比摩托罗拉移动好一些。

　　微软早已意识到需要从软件公司转型，在Win8表现不如人意的背景下，决心成为一家设备与服务的公司——设备包括XBOX游戏机及体感、智能终端。前者获得成功，后者鲜有成功案例，除诺基亚外甚至没有一个忠实的盟友。于亮曾经是微软中国区“维纳斯”计划的研发人员之一，他认为微软缺少服务基因：“自己做硬件业务挺难，对外又放不下软件霸主的架子，谷歌安卓的杀手锏是免费和开源，微软做不到。即使是给诺基亚定制WP的权限都非常有限。”

　　对微软而言，收购诺基亚或许是壮大其硬件业务的一个新起点。李欣对未来比较乐观：“并购消息发布后，我们在线参加了全球大会，高层主要还是安抚我们，承诺不会再裁员，以后估计陆续会和部门领导谈话吧。毕竟距离收购完成后还有一段时间，短时间内应该工作不会有太大变化。至于未来，走一步看一步吧。同事们有时候会开下玩笑——不用跳槽面试就直接去微软了。” （文中李欣、刘学、于亮均为化名）

　　文/本刊记者 罗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