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花儿:独树一帜的“艺术奇葩”

  听着嘹亮豪放的花儿,叫人浮想连翩,涌起对人生的惆怅和联想。那坦率炽热青春的鼓荡、碧山绿水间涓涓缠绵的爱情……花儿是西北之魂,是西北人的梦想和寄托。

  花儿在西北民族民间文学中的地位

  花儿是流行于我国甘肃、青海和宁夏、新疆等四省区七、八个民族中的一种民歌。她有着独特的歌词格律和音乐旋律,作品浩繁,曲调丰富,文学艺术价值很高。她是我国民间文学中的一枝秀丽多姿、丰彩闪烁的“花儿”,特别是在西北民族民间文学中,显得尤为鲜艳夺目,香气迷人,具有不可轻视的重要地位。

  从流行地区看,甘、青、宁三省区农业区的绝大部分地区以及青海的都兰、门源和新疆的昌吉、焉耆等地区,到处都有她的歌声。每当春夏之际,其歌声更加嘹亮动人,此起彼伏,遥相呼应,覆盖面积纵横广袤,达几十万平方公里,这在中外其它民歌种类中是极少见的。其它的民歌往往只局限于某一个具有相同特征的小地区,比如“信天游”只流传于陕北,“爬山歌”只流传于内蒙的一些地方,其它如白族的“三月街”、瑶族的“耍歌堂”、壮族的歌墟等活动上所唱的民歌,都是在一个地区内流传,很少有能跨越两三个省区的。而花儿(主要是河湟花儿)就突破了这一小地区(如河湟或青海)的限制,既流行于黄土高原,也悠扬在青藏高原,甚至传唱于天山南北,地域上要比其它种类的民歌广大得多。

  从流行民族看,其它民歌一般只流传于某一个民族中间,如藏族的“拉伊”,苗族的“飞曲”,壮族的“欢”,侗族的“侗歌”等,都没有超出本民族的范围。即使有超出的,也一般是两三个民族唱一种歌,而且有一些前提条件,如这两三个民族的宗教信仰或者语言文字是一致的,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小地区内等。内蒙有一种民歌叫“蒙汉调”,只流传在伊克昭盟的准噶尔旗和达拉特旗交界地带,这里蒙古族与汉族杂居,他们在语言上相互交流,几乎都能用蒙、汉两种语言流利地对话,所以他们都唱这种山歌。但是,花儿就打破了这一点,她流行于回、汉、土、撒拉、东乡、保安、裕固(部分)、藏(部分)等八个民族中间,而且这些民族的宗教信仰和语言不是一致的。藏族、土族、裕固族等民族信奉藏传佛教(其中绝大部分信奉黄教,也有的信奉红教),而回族、撒拉族、东乡族、保安族等民族信奉的是伊斯兰教,汉族则信仰中原佛教和道教。他们信奉的宗教不同,文化心理结构上也就有着诸多差异。同时,汉、撒拉、土、裕固、藏等民族还有自己的语言,有的民族甚至拥有自己的文字。但是,他们却基本上用汉语唱花儿,并且都喜欢唱。在这点上,也不是其它民歌所能相比的。

  从歌词看,汉族以及一些少数民族的其它民歌的篇章结构、句子节奏、韵律等都与汉族传统的诗歌基本相似或一样,尤其是其它用汉语演唱的民歌更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一般都是单字尾构成的五、七言句式,押韵上多为通韵和间韵这两种最常见的形式,缺乏变化。而花儿特别是河湟花儿的整体结构、句子节奏、韵律都是很别致独特的。如扇面对结构,单、双字尾的交叉使用,交韵、复韵的大量使用等等,除了与《诗经》中的某些篇章以及之后个别诗词有些相同之处外,在古今民族中是找不到相同的例子。花儿特殊的艺术性由此可见一斑。

  从曲调看,花儿既不同于藏、土、撒拉等民族的其它民歌,也不同于中原汉族的一般民歌,而是有她自己与壮阔宏伟、富饶壮丽的西北山河,勤劳勇敢、群众杂居的西北各民族精神风貌相谐调的旋律,同时又不单调刻板,而是丰富多彩,五彩缤纷,有着非常丰富的曲令,仅河湟花儿的“令”(调儿)就多达一百余种。这样既有独特的旋律又有丰富的曲调的山歌在世界上也是罕见的。

  从反映的内容看,花儿是一种以情歌为主的民歌,她对男女爱情、婚姻的各个细微的方面都有着精彩的描绘歌咏,此外,花儿中还有反映历史事件以及现实生活中其它方面的内容。至于花儿起兴句所涉及到的知识面更是极其广泛,天文地理、历史事件、神话传说、民族人物、奇风异俗、社会宗教、草木虫鸟,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几乎无所不有,无所不包。许英国先生曾对河湟花儿起兴句所涉及的知识范围作过罗列分析,举出了五十个方面。所以完全可以这样说,花儿是一部西北的“百科全书”。

  正因为花儿具有如此特殊的价值,所以早就引起了国内学者专家们的重视。从解放前开始,他们就或者搜集整理歌词,或者搜集整理曲子,或者撰写文章进行评介,或者汇集整理研究成果,做了大量工作。特别是一九四零年张亚雄先生《花儿集》的出版发行,对花儿走向全国起了很好的作用。解放后,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花儿进一步受到了人们的重视,学术界发表了大量介绍和研究花儿的文章,文艺界也出现了一批用花儿形式创作的文学作品和取材于花儿的音乐作品,同时花儿登上大雅之堂,歌手们在各种民歌会演和其它舞台上高声演唱,使花儿在全国以及国际上有了很大影响。毫不夸张地说,国内稍有文化水平的人都无不知道西北有朵优美动听的民歌之花——“花儿”。

  在西北民族民间文学尤其是民歌中,影响之大,声价之高,就数花儿是第一了。这也就说明了花儿在西北民族民间文学乃至全国民间文学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她的价值和地位是不容民间文艺工作者以及广大文学艺术工作者所可轻视的,是值得生活在西北的各民族人民自豪和骄傲的,更是需要大家认真学习和研究的。

  花儿的定义

  最早给花儿下定义的是张亚雄先生。他在《花儿集》中说,“花儿”是流行于三陇——甘、青、宁——的一种山歌,亦多有称之为“少年”者。“花儿”指所钟爱的女人,“少年”则是男人们自觉的一种口号。作为近五十年前提出的这个定义,在今天看来,显然是比较粗略的。但他却抓住了最基本的一些要点,即流行地区(甘、宁、青)和这种民歌的种类(山歌),并对“花儿”和“少年”的名称作出了解释。之后三、四十年间,人们对花儿的概念性认识一直没有突破这个定义所涉及的范围,就是一九六一年版的《辞海·艺术分册》中对花儿的解释也没有新的突破。可见张亚雄先生这一定义之影响是很大的。

  直到一九七九年修订出版的《辞海》,才对“花儿”这一条目作了补充修改,写道,花儿:流行于甘肃、宁夏、青海的一种山歌,是当地汉、回、土、撒拉、东乡、保安等族的口头文学形式之一。在青海又称“少年”,对其中的词称“花儿”,演唱称“漫少年”。声调高亢舒长,即兴编词。内容分抒情、叙事两类,前者居多。通常为独唱或对唱形式,旧时属于情歌之类的“花儿”,只在山野歌唱,必须回避长辈。解放后,颂歌、劳动歌等均广泛采用“花儿”形式。这个解释比起张亚雄先生的解释晚了四十年,当然也就更完善准确一些,这是继张亚雄先生之后四十年来众多花儿研究者的心血结晶。但是,客观地看,这个解释仍然是不完善的,其中既有遗漏也有错误。主要是:一、流行地区漏掉了新疆;二、流行民族漏掉了裕固族和藏族;三、青海并非仅把歌词称花儿;而将曲子称“少年”。

  花儿流行的民族,原来大家只知道汉、回、土、撒拉、东乡、保安等六个民族。七十年代初,甘肃师范大学组织民歌调查组深入农牧区搜集民歌期间,才发现地处河西走廊肃南的裕固族也唱花儿,并从那里搜集了一些花儿。后来经他们整理、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新花儿集《手搭凉篷望北京》一书中首先出现了“裕固族花儿”,使花儿界为之一惊。裕固族来源于唐时祖国西部的回鹘,历史上经过几次迁徙演变,元明时称为撒里畏兀儿,后逐渐定居肃南。

  藏族遍布青藏高原,与汉民族有悠久的历史交往,唐代就有文成公主、金城公主远嫁吐蕃赞普的佳话。在甘肃、青海的河湟地区,藏族与汉族、回族及其它民族长期群相杂居,文化方面的互相影响更是广泛深入。所以在河湟地区以农业为主的所谓“家西番”的藏族也唱花儿,而且对其喜爱之情不亚于当地汉、回民。譬如每年在青海湟中县鲁沙尔举办的“六月六”会上,演唱花儿的还多半是鲁沙尔、上五庄、拦隆口、多巴四乡以及湟源县的藏族群众,他们唱起来歌声悠扬嘹亮,往往能吸引大批听众。但是长期以来,这一事实也没有被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花儿学界所发现,直到前几年各种花儿会以及“六月六”会等恢复,由省、市级政府出面主办大型花儿会,一些由州县选拔来的藏族妇女歌手登台演唱,大家才犹如大梦初醒,清楚地认识到花儿流行的民族中还有一个藏族。

  至于青海农村各民族对花儿的叫法倒是一致的,解放前统称为“少年”,解放后因为受文艺宣传部门的广泛影响而逐渐叫作花儿,但农村的一些老年人至今还坚持叫“少年”。你如果说:“请你唱个花儿。”他还不知道“花儿”是什么呢!

  花儿释名

  “花儿”这个名称是令人陶醉的!用花儿来命名山歌,就具有了形象的美、色彩的美、神韵的美、气味的美。以花命名的民歌在古今中外都是罕见的。在中国,据说古代把《诗经》也称之为《葩经》,这个“葩”就是“花儿”,译成白话就是《花儿经》;在外国,据说匈牙利有一种爱情歌曲被称之为“花之歌”,其命名来由是因为这些歌曲总是一再地提到花,并用花的名字来称呼心上的情人。但前者仅属推测,不是明确称歌为花,后者称为“花之歌”,是以“歌”点明艺术品种,不是完全以花代歌。只有花儿才直接以“花儿”代称这种文学艺术形式,更富有韵味。

  花儿除了上面所说“少年”的叫法外还有其它一些叫法,如“山歌”“野曲儿”“山曲儿”等,这几种叫法的含义都容易理解,因为花儿以情歌为主,过去只能在山野里唱,而不能在村子里、更不能在家中唱,与“宴席曲”“酒曲儿”等“家曲”正好相反,所以称其为“山”“野”。这一点上,人们是没有异议的。但是,花儿这种山歌为什么普遍地被称为“花儿”和“少年”呢?其关系如何?却是需要探讨的。

  五十年代初,著名花儿歌唱家朱仲禄对这两个名称作了发挥,他在《谈谈“花儿”》一文中说“花儿”与“少年”的意思是这样的:男的在唱词里称女的为“花儿”,而女的则称男的为“少年”。他们把唱“花儿”也叫“漫花儿”或“漫少年”,譬如男的要逗女的和他对唱,就唱道:“这一个‘花儿’是年轻的,你为啥呀不漫个‘少年’哩?”假如女的要逗男的和她对唱,就是:“好一个阿哥是年轻的,你为啥呀不漫个‘花儿’呢?”“花儿”与“少年”这两个名词虽有这样的区别,但实际使用上并不十分严格。

  由于朱仲禄等人的宣传推广,大多数群众都乐于接受这一解释,认为“花儿”是男歌手对心上人的呢称,“少年”是男歌手自称或者是女歌手对心上人的爱称。久而久之,这种称呼便成了这种民歌的名称。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高原的夏天是最美的季节,这时草儿青青,麦苗肥壮,花儿开了,树叶儿绿了。每逢会期,各族男女老少身着鲜艳的民族服装,满怀欢乐、幸福、喜悦的心情前来参加“花儿”会。“花儿会”上对歌赛歌,人山人海,从各地赶来的“唱家”“歌把式”,即兴编唱,歌声此起彼伏,震撼山川,扣人心弦,昼夜不息。歌声、笑声、掌声、喝彩声汇成了一片欢迎的海洋……来到西北,听到那高亢、悠扬的“少年”“花儿”,就觉得有一种异域的风情。

  对于西北人,或是长期工作在西北的人来说,花儿就显得格外亲切动人。听着嘹亮豪放的花儿,叫人浮想连翩,涌起对人生的惆怅和联想。那坦率炽热青春的鼓荡、碧山绿水间涓涓缠绵的爱情……花儿是西北之魂,是西北人的梦想和寄托。它的声调既高亢嘹亮,又委婉动听;内容既有繁复的叙事,又有即兴的抒情;形式既有四句为主的,也有同时辅之以两小短句而成为前后对称的六句式;既可独唱,又可合唱。青海花儿的“令儿”(曲调)有“白牡丹令”“尕马儿令”“东峡令”等70~80种。其比兴优雅动听,赋词明快清新,艺术性很高。

  花儿是各族人民群众的心声,其中有对爱情的追求,对情人的思恋,对黑暗的诅咒,对幸福的渴望。有一首花儿云:“花儿本是心里话,不唱时由不得个家(自己);刀刀拿来头割下,不死时就这个唱法。”每年春暖花开之际,正是河湟地区举办各种花儿会,劳动人民心花怒放之时。青海素有“花儿家乡”的美称。盛况空前的花儿会,自农历四月后相继开始。届时,河湟地区山花烂漫,峰清水秀,身着各民族盛装的人们熙熙攘攘,欲献绝技的歌手摩肩接踵,嘹亮的歌声此起彼伏,漫山遍野成了花儿的海洋,的确令人神往。

  (编辑 朱晓婷)

  ■文 尘埃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