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非别离

  KC不但是一位艺术家级的汽车摄影师,也是我的良师挚友。

  “这不是道别的文章,因为他一有机会,还是会给TG香港和大陆版拍照,只是不再每个月都看到。”

  两年前他跟我说,要走遍加拿大每一个国家公园,拍摄不同公园内的野风光。我立即笑起来,问:那要多长的时间?他说,起码要两至三年,因为加拿大幅员广阔,东西南北气候差异很大,有些地方在冬季的时候,实在是生人勿近的;有些地方在初春时,不漂亮;有些地方,初雪来临时,却是人间仙境。看他滔滔不绝的说下去,我截住了他,问:你是认真的吗?太太怎样了?孩子怎样了?接下来,他把心中的计划一一说出来,孩子学业之途也早有安排,多年工作攒下来的钱不少做了给孩子的教育基金。他连在加拿大买什么车,哪种房车适合纵横闯荡,他都想好了。最重要的,是说服了太太跟他浪荡加拿大。几年后,完成了人生大计之后,便找个地方买块土地,建一间屋,实行他的另一大计,自给自足地过生活。

  到去年底,他突然问我,TG的其他摄影师怎样了?正跟他在中午时段吃着客饭,嘴里的饭还未吞下,愕然地反问他,为何有此一问。他说十二月,圣诞节前便会离开香港,搬到加拿大去。“你的国家公园大计划是说真的吗?”当然了,完全准备好了。“真的非走不可吗?”他笑着反问:“你当我开玩笑吗?”饭还在喉咙,沉默下来,已想起不他的第一个问题。然后,我说:“好。最紧要是一家人共同进退,太太又支持。”这时候,他说太太当初听到这计划,也是兴奋莫名的,再过几个月,她又变得疑虑重重。我说:“人之常情。既然你决心那么大,便快刀斩乱麻吧。”“对。”接着说,“TG香港100期,又是TG年度车,一定要留给我,给我一个纪念。”吞下那口饭,我说:“这个故事,你逃也逃不了,一定是你去做。”

  上文说的,是我们共事了很长时间的摄影师Chaucer K.C. Wong。我毕业后,便跟他共事。那时候,我还是腰带上挂着传呼机的时代。他是我第一份工作的杂志的编辑顾问,地位特别高,不但全权负责杂志的影像质素,也指导内容方向。我初出茅庐,又不善交际,对汽车所知不多,他教了我不少东西,不但在摄影上,又有汽车和赛车的知识(他曾参加过越野赛,非正式的街道赛似乎也很有经验),更教过我一些开车技巧(虽然他不承认,但我记得很清楚)。所以,他对我而言,不但是TG的摄影师,也是亦帅亦友的前辈。

  不到一年,我转到另一汽车刊物工作,他已在另一些媒体里工作,较少拍摄汽车。到我回港开创TG,没多久,正好他赋闲在家,便邀请他为TG拍摄汽车。近二十年后,我们在一起工作,我的身份不同了,他却仍然是对摄影十分执着,执着到有时候是顽固的,顽固到有时候要我们把车挪移一寸两寸,执着到拍摄时必定自备手拍,一看到仪表板有尘埃,他便拿出来擦擦。有时候,同事闲聊起来,都说KC有脾气,很顽固,我都会说,不要把他看成商业摄影师,他在汽车摄影上是有艺术家的坚持,能配合大家尽量配合。事实上,我一直视他为友为师,从未当他是一个可以更换的补充者。另一个事实,是他的汽车摄影作品,确实第一流。我敢说,香港的汽车摄影,他是第一人,特别是速度摄影方面,他极之善于补捉行走中汽车的力量和美态。早年,我看过他的拉力比赛图片,是世界级作品,是有自己一套看比赛的表达手法,只是后来他较少拍摄汽车运动而已。

  写到这里,拿起手机,扫扫Whatsapp,找找跟KC之前的对话。原来,跟他的对话栏已跌到很低很低。在Whatsapp里,我曾跟这样说:“不知何解,听到你要离港,有点伤感。”说:“我不再年轻。我今早九点多在中环走了一圈,感到出的冷清,没半点大都市的生气。”认同他的一席话,都年过五十了,再不动,多过五年,怕自己动不了,但我没他那股勇气,那股不怕重头再来的勇气。再看跟他最近的通讯,传来的图片中他和妻子走在茫茫白雪加金黄阳光下的小径,另一张是一家人相互依偎合照。生活从来不平坦,我信他一定能克服过来。这不是道别的文章,因为他一有机会,还是会给TG香港和大陆版拍照,只是不再每个月都看到,我已跟他约定好,一有好的驾车旅游的故事,务必第一时间给我们使用,不过,到时候不是什么新车的图片,而是他在北美洲的旅游图片。

  刘伟华 TopGear 香港版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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