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小说的艺术特征

　　关于闪小说的艺术特色，不少评论者从不同角度做了精彩论述。“闪小说是灵感的火花，是心灵的闪电”，“闪小说好比盆景与微雕”，“闪小说是印章艺术”，“如果说小小说是诗，闪小说就是诗中的绝句”，“闪小说是在小说中舞蹈的诗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闪小说要以600字之内的篇幅写出佳作，“闪”出精彩，并非易事。然而，限制产生美，正因挑战写作难度，使其富有特殊的艺术魅力。文章写得短小并不难，但写得短小耐味则很难，需要作者深下功夫。在创作闪小说时，应追求“微型、新颖、巧妙、精粹”。

　　微型，指篇幅超短。这是闪小说的文体要求，长的几百字，短的甚至仅几十个字，彰显快节奏时代的碎片化阅读特色，符合读者追求轻松阅读的心理。若微型不微，越写越长，则与小小说无异。

　　例如，王平中的《我终于赢了》：

　　李四去监狱看望张三。

　　张三指着室友，满脸羡慕地对李四说：这是赵市长。这是钱县长。这是孙局长……

　　张三叹口气：只有我级别最低，一个小科长！

　　张三又小声说：赵市长50万。钱县长30万。孙局长20万……

　　张三又叹口气：只有我才10万！

　　张三停了半响说：赵市长7年。钱县长8年。孙局长9年……

　　张三脸上苦笑：这回我终于赢了，10年！

　　小说仅151个字，篇幅极短，但内涵却不简单，针砭世相，内涵丰富，耐人寻味。

　　新颖，指立意别出心裁。“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就闪小说而言，前者指形式，后者指内涵。人云亦云不能抓住读者眼球，作者只有从广阔生活中捕捉有意味的闪光点，才能让人眼前一亮，引起心弦的颤动，思考文字背后的内涵，掀起心灵的风暴。优秀闪小说往往撷取生活中的一朵小浪花，摄取一个小镜头，或者是抓住生活中某一“闪光点”作文章，材料体积十分有限，却能在方寸之地积聚起巨大的爆发力，彰显艺术魅力、显现艺术高度。

　　例如，著名作家莫言的《女人》：

　　我哥哥用骡子驮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眼睛很黑，看上去很忧伤。哥哥对我说：“弟弟，这个女人，是我们共同的媳妇。将来她生了孩子，也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那时我只有十六岁，见到女人就羞得满面通红。我哥上山去砍柴，剩下我们俩在家。她教会了我和她睡觉，让我知道了男人和女人睡觉，是天底下最好的事。后来，我哥被狼祸害了，她就成了我自己的女人。我哥死后的第三天，我想和她睡觉，她说不行。但到了第四天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她在黑暗中摸摸我的手，说：“来吧。”我问她：“你不是说不行吗？”她说：“昨天不行，今天行了。”

　　寥寥二百字，作家以看似简单的生活细节，表现的却是人性这一宏大的主题，深刻地揭示了生活哲理，引起读者心弦的颤动。王蒙在《我看小小说》中说：“小小说是一种敏感，从一个点、一个画面、一个对比、一声赞叹、一瞬间之中，捕捉住了小说--一种智慧、一种美、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一种新鲜的思想。”莫言的这篇闪小说，正是通过女人在“我哥哥”死后第三天和第四天夜里的言语对比，将日常生活中看似普通的一件小事，上升到人性的高度，内涵丰富，深刻耐味。

　　巧妙，指构思精巧。文似看山不喜平。构思上不起些波澜，直来直去，读者必无兴趣。读后，应能让读者感叹“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例如，泰国华文作家司马攻的《靠窗那张床》：

　　他和他父亲到泰北一小镇收购土产。

　　小镇只有一间客栈。这天，客栈客满，只存一个房间。

　　他和他父亲走进房间。他说：“爸，你睡靠窗的那张床。那边比较凉爽。”

　　他下楼去买点东西，听到客栈里的伙计在谈话……

　　他回到房间，对他父亲说：“爸，换床吧，我要看风景。”

　　他父亲有些不愿意，但还是换了。

　　两天后，他们回家。

　　晚上，他母亲问他：“那晚在客栈，你为什么要换床？你一向孝顺，一出门就变了，爸不大高兴。”

　　他悄悄地说：“我听到客栈的伙计说，我们住店前晚，靠窗那张床有一客人暴病死去。”

　　小说挖掘生活中看似平凡的浪花，折射的却是人世间亲情美那动人的光华。儿子两次安排床位，虽然体现的都是对父亲的爱，但爱的深度却在情节推进中不断升华。如果说儿子第一次安排父亲睡凉爽的窗边是人之常情，那么当儿子得知靠窗那张床有一客人暴病死去，便安排父亲换床，自己去睡靠窗那张床，则是在更高层面上呈现亲情的亮度！爱在细微处，小事不小，于无声处听惊雷。小说前后照应，设疑释疑，情节起伏，波澜陡生，结尾的“欧o亨利手法”的运用，既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

　　精粹，指言简义丰。语言要惜墨如金。因篇幅短小，它的每一个字都是有价值的，每一个字都是重要的，必须讲究语言的精炼，用最少的字表达丰富的意思，达到以小见大，以微显著的效果。巴尔扎克说：“艺术就是用最小的面积，惊人地集中了最大量的思想。”诚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闪小说的语言更是一种减的艺术。浓墨重彩地铺陈渲染，未必适当。

　　例如，唐光源的《上帝的眼泪》：

　　他向上帝祈福。

　　上帝说，生命和金钱，你只能选其一。

　　他沉默了许久，说，我要金钱。

　　上帝冷笑，说，你命都没有了，要钱何用？

　　他说，我妻病危，钱可救她一命。

　　上帝流泪了。

　　全文才78字，但其打动人心的艺术效果，较之一些同主题的优秀小小说，丝毫不逊色，从文字效率上看，甚至可以说，更胜一筹。

　　微型小说理论家刘海涛教授说：“小小说可以从闪小说的挑战文字极限的试验中学到一些让自己更精萃、更精美的技巧；闪小说也可以在小小说中学到并探索怎样在文学极限中智慧地表达文学性的方法。”（《新形态、超文本小小说的创作与欣赏》，刊《百花园》2012年第5期）西华师范大学教授何希凡说：“‘闪小说’也许的确属于精神快餐一途，但它绝非那些充斥文化市场的伤脾败胃的劣质产品，它讲究营养，别有滋味，它畅胃健脾，清神益智。无论它怎样‘闪’，始终不失文学的品格和魅力！因此，它在对经典文学的告别中又蕴含着对作为人类精神圣殿的经典文学世界的深情反顾：它有小说特定的时空领域，有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欧·亨利笔法’，更有鲜活精彩的人物生命跃动；既借鉴了人类祖传的审美秘方，又有时髦先锋的实验性探索。但它是瘦了身的文学书写，浓缩的都是精华，浓缩更需要巧手和匠心！” （《决绝的告别与深情的反顾--我看“闪小说”登场的文学意义》，刊《当代闪小说》2012年第1期）两位专家的精彩论述，有利于我们把握闪小说的艺术特色。

　　-----摘选自《闪小说：小说家族新成员》

　　文/程思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