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经明小小说二题

　　大事小事

　　一阵急促的铃声吓我一跳，出差外地的女儿来电：老爸，佳佳把大明同学的脸抓成麻花了，放学时带她向大明及他家长赔礼道歉。

　　听着女儿焦急紧张的声音，我惶惶不安，担心的是佳佳被报复。可爱的外孙女今天怎么啦？她可是乖宝贝，才5岁，活泼聪明懂礼貌，会背诵很多唐诗宋词，整天外公长外公短叫得甜，我爱啊爱不够。

　　保姆请假，女儿出差。女婿创业办厂，这几天正跟踪洽谈大项目。我拍着胸脯说保证带好佳佳，好让年轻人安心干事业，可在这节骨眼却上演了麻烦的戏。

　　看到女儿又发来照片与信息，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来是排队做体操，大明把前面的佳佳推倒。佳佳气了，起来自卫反击，照片上的大明脸也只留下不明显的浅红色痕迹。真是大惊小怪，我不自觉地摇摇头。

　　不管怎样我们要承认错误、赔礼道歉！女儿不放心又来电反复强调。

　　说实话我挺为外孙女委屈，大明还比她高出半个头，且事出有因，大人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吗？

　　我提前在幼儿园门口等待。

　　女婿也风尘仆仆地赶来。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操心？误了项目是大事啊！我眉头紧皱。

　　女婿满脸写着微笑，说：爸，我怕你受委屈。

　　放学了，幼儿园的门一开，佳佳见到从未来接过她的爸爸，高兴地叫着跳着扑过去。

　　我的佳佳真棒。女婿蹲着拥抱了女儿，赞美一句。接着话锋一转引入正题：今天你抓了大明同学的脸是吗？

　　佳佳一下子消失了笑脸，翘起了嘴巴：是大明先把我推倒的。

　　但是你不能去抓他的脸，要告诉老师，要讲道理啊，我的佳佳是好孩子……女婿耐心地说着，佳佳认真地听着，渐渐地睁大明亮的眼睛。

　　女婿从口袋拿出一包海苔，佳佳看到是她最爱吃的东西，高兴得跳起来说谢谢爸爸。

　　今天这不是给你的，拿着，等大明同学出来给他，并向他道歉。

　　不嘛不嘛。佳佳不情愿，拿着海苔低着头，摇着身子。

　　只见女婿又在她耳边轻声咕噜了一些话，佳佳才阴转晴，又乐意地点点头。

　　此时，女婿的手机响了，是项目的老板叫赶过去洽谈。他却抱歉地说家有急事，改期谈。

　　我都听气了，说项目是大事，小孩是小事，你赶快去吧。

　　女婿却笑着说没关系，这事也很重要。

　　等了一会儿不见大明，问老师才知他又参加乐器兴趣课，要晚一小时才放学。走吧，我们回家。我不耐烦了。

　　爸爸你先回，我找老师了解了解情况。女婿依然一脸微笑。

　　大生意不去做，反而纠缠在小事上，不知道年轻人是怎么想的。回家。我甩下话生气地走了。

　　刚到家，我的手机就收到一小段视频：佳佳对着高个子的大明说对不起，我抓破你的脸。并把最爱吃的一包海苔送给他。接着是两个人的握手、拥抱。旁边的老师和同学们鼓起热烈的掌声。

　　不一会儿，群里又出现女婿道歉的信息：大明的爸爸妈妈，实在抱歉，今天佳佳把大明的脸抓伤了，我带着佳佳当面道了歉。我会严格要求女儿和所有同学和睦相处，因为没碰到你们，在此说声对不起。

　　没事的，小孩的事情不用太介意，过一会儿又是好朋友了，我也会教育好大明的。群里闪现出大明妈妈的回复。

　　看着小视频、小信息，我的眼睛有点湿了。

　　大项目流产了，但佳佳获得“小红花”。

　　女儿、女婿非常高兴，夸奖说：佳佳真棒！

　　外公吃苹果。佳佳从篮子里挑出最大的一个苹果，欢跳着递来。

　　我紧紧抱着佳佳，甜美地笑着笑着，久久合不上嘴……

　　花生酱的味道

　　花生酱是奶奶的“最爱”。

　　父母长期在外谋生，我从小就跟奶奶一起生活。

　　在那物质匮乏的经济困难年代，奶奶变戏法似的给我弄吃的做穿的，使我这缺少父母关爱的小女孩仍然活得像天真快乐的小天使。奇怪的是奶奶总舍不得我吃她的花生酱。

　　五岁的我看着奶奶用勺子小心翼翼地从宽口瓶子里抠出一团深褐色的花生酱放在小碟上，用筷子沾沾放在嘴巴舔舔，不用其他菜，很快就把一碗地瓜饭解决了。

　　我想那花生酱一定很好吃。

　　奶奶，我想吃花生酱。我闹着要。

　　这是大人吃的，小孩不能吃，乖乖听话。奶奶要我吃蛋吃肉，总不让我尝她的“最爱”。

　　越不让吃越想吃。梦里，花生酱可香可甜啦，美的我大流口水。

　　早上，奶奶笑呵呵地轻轻拍着我的小屁股：馋猫，梦里偷吃什么了，口水都弄湿了枕头。

　　我咯咯地笑着：这是秘密。

　　乘着奶奶去洗衣服的时候，我悄悄地实施行动计划。

　　厨子上的花生酱充满着诱惑力。我慢慢地搬来椅子，站上去，踮起脚，使出劲，伸长手，终于拿到了。可是，一颤抖，摔了下来，随着“嘭”的一声，瓶碎酱洒一地。

　　我吓哭了。摔得不疼，怕被打骂。

　　听到响声，奶奶快步奔来，紧张异常：怎么啦？

　　我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奶奶，等待着臭骂与挨打。

　　奶奶却笑着抱起我：我的心肝宝贝，屁股摔两瓣了没有？

　　被揉摸着屁股，痒痒的，我又咯咯地笑了。

　　奶奶舍不得浪费，一点一滴把花生酱捡起装进新的瓶子。

　　奶奶知道都是花生酱惹得祸，板着脸对我说：小孩吃花生酱会变傻变笨，懂吗？

　　我点点头。但心想奶奶骗人，你天天吃年年吃怎就不变笨，邻里乡亲都说奶奶聪明能干，很多事情还来请教呢！

　　从那以后，奶奶把花生酱藏得更高更隐蔽了，还笑着说这是“专利”、“特权”，只有当奶奶的人才有资格品尝。

　　冬去春来，花落花开，我又长高些了。

　　机会终于来了，奶奶不在时我找到了她的“最爱”，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现在可以美美地品尝享受了。

　　挪开盖子，舀了一大勺，我亟不可待地就往嘴里送。

　　啊？又咸又涩还夹着发霉的味道，难吃死了。哇，我吐了。

　　奇怪，奶奶会喜欢这种味道，吃得津津有味，像品尝美味佳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艰辛而快乐地过着。

　　上小学、读中学、进大学，我渐渐长大。

　　奶奶慢慢变老，头发沾满霜花，皱纹爬满脸庞，背也成了弯弓。但不变的是爱吃花生酱的习惯和对孙女深深的爱恋，还时不时给我寄来好吃的东西。

　　我工作赚钱了，第一件事就是在省城一家高档商店花200元买了两瓶“四季青”牌花生酱给奶奶。那黄褐色的花生酱又香又润清甜可口，我都爱吃。

　　奶奶见我回来非常高兴，可看到带来花生酱却收起笑脸：这很贵吧，我不爱吃这种的。

　　我撒了谎：大城市里很便宜的，这么大瓶才10元，尝尝怎样？

　　奶奶立刻满脸笑容，拿起勺子舀点咂咂，好吃好吃，又香又可口。

　　从此，每每回家，我都给奶奶带“四季青”花生酱。

　　工作忙，十个月没回老家看奶奶了。

　　深夜，姑姑来电骂我，说奶奶拿10元钱叫买“四季青”花生酱，害得她在省城快跑断腿才找到。哪有什么什么10元一瓶的，是100元啊！

　　听着听着，我忍不住笑起来，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过年回家，我又给奶奶带“四季青”花生酱。

　　奶奶十分高兴，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话锋一转说人老了口味变了，不爱吃花生酱了。怕我不相信，特意拿出一瓶才吃一点的花生酱，笑着说还剩这么多，正打算送给邻居呢。

　　奶奶--我激动地叫着拥抱着，禁不住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福州/陈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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